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神将,你家缺猫吗   作者:何水莫 【文案】 小白领追小偷的途中被车撞死, 再醒来时变成了一只小奶猫。 本以为当个动物可以浑浑噩噩了却此生, 却没想有朝一日被神界大将捡上了天, 当了个灵宠! 我说!看你一身正气、英姿勃发、骁勇善战的, 怎么外表跟内心极度不搭?! 老娘当初是瞎了眼,叫你一声帅哥儿啊! 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闷-骚东西啊? CP:傲娇猫妖X腹黑冰山控制欲强却偶尔温柔到爆的神将 【小剧场】 身形高大、气宇不凡的男人被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吸引了。 拎起来,仔细看。 “哪旮旯出来的?放下老娘!” 在修翌听来:“喵~” 男人笑了,斜飞入鬓的剑眉下眼角弯弯,“可爱,跟我回去做灵宠如何?” “不如何!” 在修翌听来:“喵~” “好,我们走吧。” 什么?什么!不要!喵喵喵!!! ↑↑↑以上是作者君的脑洞,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 【说明】 1.主角是猫妖和天神,妖和神的爱恋,听起来很美好,过程(主要是后期)很辛苦 2.男主冰山但忠犬,控制欲很强 3.女主并不是什么好人 4.反差萌,苏苏苏,作者开心时给开的金手指粗粗粗! 5.本文一切皆为虚构,考据党绕道昂~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灵异神怪 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南安(安安),修翌 ┃ 配角:云古,青鸾,哮天,穷奇等 ┃ 其它:九尾猫妖,神将,异兽   第1章   猫仙出世,福兮。猫妖出世,祸兮。   上天界曾遇猫妖之祸水,其心歹毒险恶,诱我仙界神将魂之颠倒。继引发三界交战,唯为一己之私。   怜神将英勇俊美,却身陷红颜魅惑,自拔不得。待猫妖被俘,竟怀抱猫妖一跃诛仙台,以求共死。神形具毁,可怜,可叹。   是以后世诸神,无一再养猫为灵宠者矣。   ——《上天界·灵宠卷》   沈南安睁开了双眼,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杂草。   四肢上传来剧痛,引得她皱紧了眉头。胸口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有些喘不上气。尤其是脑袋,脑仁里的阵阵钝痛,刺激着她的神经。   身下有碎石子,硌得她后背生疼。身旁的杂草十分高大。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里……是野外?   沈南安皱皱眉头,仔细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今天是周末,闺蜜玲玲叫着她去一家新开的意式餐馆吃饭,由于餐馆就开在西单商业街,两人吃完饭后还一起逛了商场。   闺蜜买了一件现下十分流行的连体衣,两人一直逛到了华灯初上,这才迈着酸痛的脚步往回走。   变故就发生在这时。从商场出来后,沈南安与一个矮小男人撞了个满怀。玲玲条件反射地扶住她时,她却感觉到,肩上挎着的包包,被人拽了!   电光火石间,那矮小男人撒腿就往路口人多的地方跑。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是小偷,大喊追了出去。   那小偷跑过了十字路口,眼看就要隐匿在人群中不见,沈南安心里着急,也没看红绿灯,噔噔噔地跑了过去。   她清楚地记得卡车冲过来时刺耳的刹车声,以及后面玲玲惊恐的尖叫声。   卡车撞上自己的一瞬间,她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冲击地错了位置。自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便被卡车抛向了空中……   落地的那一瞬,沈南安心里想的是——   真可惜,从意式餐厅里打包出来的披萨掉在地上了……   那么,现在,是什么状况?出了车祸,自己醒了过来,却发现身处野外,而并非医院。   这,是怎么回事?   沈南安感觉到,之前四肢百骸上传来的剧痛已然消失,头痛也减轻了许多。   身上一根管子都没有,自己现在除了头疼没有半点不适,不,这绝对不是正常状态。   她有点不安。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扫过之处,她愣住了。   她看见了自己的手。不,应该是……爪子。   她不可置信地举起了“手”,仔细地观摩。   雪白的毛十分柔软,就像是一块干净的绸布,没有半点杂质。把爪子翻过来,淡粉色的百-度图标出现在眼前。软软的,Q弹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捏。   “天啊……”一语既出,本就处于震惊中的她更是身子一震。   她听到的并不是自己的惊呼,而是一句奶声奶气的,“喵~”   哦,不……不,她这是……穿越了?   沈南安瞪大了眼睛,常年混迹于终点网的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她今年24岁,几年前父母因为事故双双离世,留下了一笔可观的财产。大学毕业后她就在帝-都买了套房子,小白领的工资虽不高,但也吃喝不愁。   她缓了缓,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穿越”的事实。她本来就无依无靠,连个男票都没有,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可是……人家穿越,都是公主郡主小姐的,怎么一到她这里,竟变成了一只猫!连奶都没断的小猫!难怪会看着周围的野草都这么高……   我的公子呢?我的少爷呢?我的王爷太子皇上呢?!老天爷,你待人也忒不公了点……   沈南安腹诽着,却也知道不能耽误,四下里转了转,没有找到哺乳的猫娘,甚至连别的小猫都没有看到。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只小奶猫,就这样出现在了野外,连杂草都这么高,无一不是在限制着它的行动。   妈-的!   她叹了口气,开始细看这具身体。   典型的长毛猫,全身雪白。最招人喜欢的是那大大的尾巴,柔软漂亮,随意地放在地上都像是掉落了的细毛线,又好像是天鹅绒的毛毯,忍不住就想让人上手去摸,手感一定极好。   怎么看怎么像是家养的,又怎么看都像是被扔出来的……   沈南安四爪一滑,小心肝颤了颤,不会是因为太丑了吧?她用爪子捂了捂脸。为自己之前那张可以媲美明星的脸鞠一把泪……   她迫切需要知道自己的长相,仔细分辨了一下附近的流水声,一步一挪地走了过去。   她紧绷住心弦,往水中看去。细看之下,差点一个趔趄跌进水里。   奶-奶-个-球-的,哪个瞎了眼的小混蛋,竟然把一只这么美的猫遗弃在了野外!这是一种犯罪你知道吗?   有弧度的耳廓,水汪汪的大眼睛,粉嫩的鼻子,嘴边的胡子自然弯曲成一条弧线,丝毫没有违和感。   那眼睛中透着一股懵懂和无知,还有些许的灵气,什么都不干,单单看上一会儿,就能把最冰冷的心都融化,让人从心底里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保护欲来。   沈南安开始骂骂咧咧,这样的猫怎么能扔了它?   你不要了给我啊!我替你养着,我给它当铲屎官啊!   哦,不对,自己就是这只猫……   想通了这一点后的沈南安一蹦三尺高,就势滚在了地上,差点没把胆汁笑出来。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折腾了一会儿后,她突然止住了笑声,用爪子死命地捂着嘴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这里是野外……那么大声,万一引来一两个猛兽,自己的脸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笨!   沈南安虽是占据了这具身体,但原来小猫的本能还在。她弓起了身体,退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石头紧贴着山石,在中间形成了一小条缝隙,正好给了身形娇小的她栖身之地。   她警觉地感受着周围的动静,祈祷着不要有野兽过来。   事实并非如她所愿。片刻之后,一只黑狗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这具小猫的身体由于本能开始瑟瑟发抖。沈南安抬眼看着盯着她流哈喇子的大黑狗,眼一闭,心一横,咬就咬吧!只是,刚穿过来就又要死了……   大黑狗慢慢地靠近,却并没有一口咬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叼起了她后脖颈的毛,一路小跑着,往山路那一边的茅草垛方向奔去。   待她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身处草垛中。这草垛中还有一只小黑狗,正蜷缩在一旁呼呼大睡。身形不大,看样子还没有断奶。   大黑狗也凑过来卧好,把她和小黑狗圈在了自己的前腿和后腿中间。随后,黑狗把她的浑身上下都舔了个遍。   沈南安被它舔地睁不开眼,却彻底地放下心来。这根本就不是要吃猫的节奏,而是把猫当成了自己孩子来养的节奏……   想通了这一点,沈南安感觉一阵倦意袭来。果然是具小猫的身体,中看不中用。   她胡乱叼住了母狗的一个奶-头,嘬了两口狗奶,来不及细品狗奶的味道,也来不及想为何这黑狗明明有自己的孩子,却还捡她回来养的原因,bia唧bia唧嘴,睡了过去……   一个月后。   沈南安趴在草地上,午睡醒来,不能再满足。   她和这具身体的契合度越来越高。现在的她就是一只小猫,一切的动作、神态,不用刻意模仿,信手拈来。而她,也根本不排斥小猫的本能,每天都把自己打理地干干净净。   她舔了舔爪子,给自己洗了把脸。   身下的土地毫无预兆地震-动了起来,声响十分规律。   狗娘的窝靠近官道,每天都会有来往的车队和人马。不过这么大的声势,还是头一回。   她抬起头来望了过去,却出乎意料地发现,远处飞驰而来的,仅仅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少年身材高大,英姿飒爽。胯-下的马也非同寻常,肌肉匀实,四腿修长,毛色漆黑油亮,马蹄踏地声声坚实稳固,一看便是万里挑一的良驹。   沈南安眨眨眼睛,好奇心真心是要害死猫的,简直帅瞎啊!   颜控安两眼一转,本着不看白不看的心理,窜上了离她最近的一块石头。   猫的视力比人要好,少年身上的衣服是暗红色的,华贵无比,衣袂飘飘,不染凡尘。   再加上高大的身形,即使是隔着衣服,都能想象出漂亮的肌肉。   沈南安眼睛都不眨,看着华衣少年由远及近,瞬间飞上了满心的惊讶,近在眼前的男子,气质与外表极不相配——   或许,不应该叫他少年,而是……男人?   她看着眼前这男子,剑眉斜飞入鬓,凤眼狭长微挑,眼波流转之际,高华清傲,出尘绝艳。   男人微微低头看她,下颌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双唇紧抿在一起,含蓄中不失霸气。   沈南安身子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男人外表极美,气宇不凡,神色却冷若冰霜,从中看出些许凌厉的颜色来。   某只猫呆了一呆,稳住了心神,而小猫的本能却让这具身体瑟瑟发抖,可怜之至,一定要让人出手去保护……   如果猫能说话,马上的男子绝对能听到蹲坐在石头上的小猫,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奋力呐喊——   “帅哥儿,你家缺猫吗?!”   第2章   事实上,帅哥家里不仅缺猫,帅哥家里什么都缺。   沈南安趴在大殿内的石阶上,百无聊赖。   大殿内清冷寂寥,只有一个女侍和一个侍从。装饰却华丽无比,处处透着飘然仙气,闻过后神清气爽,堂堂然不知此物为何物,今夕是何夕。   沈南安一甩尾巴,抗议。如果可以,她一定会回到三天前,找到那只无脑犯花痴的猫,扑上去狠揍它一顿!   就你能耐!就你神机妙算!怎么样,把自己都给算进去了吧?   三天前,野外。   气宇轩昂的男人勒住骏马,对这只萌了他一脸血的小猫,丝毫没有抵抗力。   他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发抖的小猫,心中倏地升起了一丝保护欲。看看这野风呼啸的山岭,瞬间柔了心思,“还这么小,如何保护自己?跟我回家吧。”   她兴奋地叫了一声,却没想男人带着她,直接上了九重孤天,来到了自己的乾轩殿。   天界就是天界,不比人间繁华。她满心无奈,却又回不去,成为了上天界的神将、修翌大人的灵宠。   还是头一次听说,能领兵打仗,以一己之力,挡千军万马的神将,有喜欢猫的!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外表强悍、冷漠至斯的男人,面对小动物的时候,竟然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   修翌把她抱在腿上,挠着她的脖子,轻声说着,“愿我的小东西,一世无忧,平安喜乐,以后就叫你安安了,如何?”   “……不如何,听着好肉麻。老娘有名字的,春风又绿江南岸,岸,安。沈南安。”说罢怀疑地一瞄,“话说你听得懂吗?”   男人只能听到几声急速的猫叫,冰冷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好,这就是你答应了哦。”   沈南安极力抑制着自己,没有一爪子抓破他的裤子。   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玩的。想写字,猫爪子连笔都拿不起来。想下棋,棋盘比她的身子还大……   自己好像真心变成了一只宠物猫,每天只需给主人卖卖萌,找点乐子。   那么,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又是什么?   与其当一只被人一句话就决定了生死的猫,还不如直接被车撞死……   所以说,当初为什么要跟着修翌来到天界?为什么啊!脑子有坑吗?!   “安安,石阶寒凉,我不是说过,不要趴在这里吗?”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随后,她落入了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掌中。   沈南安蹬了蹬腿,扭过头,不看修翌。   “没脑子。”冷面神突然冒出一句。   沈南安猛地转过头,瞪圆了眼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你说什么?!”   修翌似是看懂了她的眼神,自顾自地解释,“着凉了还不是你自己受着?”   ……噎死她了!沈南安翻了个白眼,直接跳下了修翌的臂弯。   她窜上了远处的石桌,前爪沾了沾墨水,在宣纸上龙飞凤舞了几个大字。   “我要吃鱼!”   随后,两只前爪腾空而起,只用后爪站立,冲着修翌抖了抖手里抓着的纸。   修翌眉毛一挑,心中惊讶,又瞬间变成了自豪。果然,他看中的小猫,就是不一样。   “你想吃鱼?”修翌把小猫抱了过来。看着臂弯里的小猫,线条坚硬的脸上划过一丝歉疚,“乾轩殿里没有鱼……”别说是鱼,连水池都没有。   他向来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地方修水池,不如多开出一个仓库来放兵器。   怀里的小猫不干了。使劲蹬着他的手臂,挣脱了出去,再次跳上桌子。   罢了……修翌叹了口气。既然把它捡上了天,可不得好好养着它。修翌拽住了桌子上小猫的一条腿,“莫急,我从外面的池塘给你抓一条来。”   却没想小猫再次沾了点墨水,继续在宣纸上写:“不管!没有就送我回去!”   修翌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猫妖果真是猫妖,恐怕她想吃鱼是假,想回下界才是真吧?   看了看站在石桌上抖着宣纸的小猫,像极了下界里的那些跪在县衙门口,找县太爷伸冤的小百姓。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受了多大的委屈。好,很好,修翌被气笑了。   这小猫妖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喜欢挑战。   “回去?那可不行。跟着我上来了,就别想再回去。”修翌冷冰冰地说道。   沈南安被这句霸道的话唬地一愣。卧槽?!你什么意思!真把老娘当成了你的附属品吗?!我我我我……!!   她瞄了一眼男人放在桌子上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咬了上去。   “嘶……咬我?”男人飞速出手,甚至夹杂了隐隐的破风声,却在最后一刻卸去了所有力道,温柔地把小猫从他的胳膊上拿了下去。   沈南安被他提溜着脖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舔舔粘在虎牙上的鲜血,她突然觉得做得有点过了……   修翌柔了声音,“你是九尾猫妖的种,下界并不适合你,上天界才能让你更好地吸收灵气。”   男人瞬息修复了自己的伤口,随后满意地看到怀里的小猫,歉疚的脸上露出了懵懂的表情。   沈南安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男人的做法,颇像是打了她一棍子又给了她一颗糖,弄得她哭笑不得。她现在很想一爪子抓上去,又觉得有些毁形象。   所以,九尾猫妖?是什么鬼?   修翌勾唇一笑,“九尾猫妖极其稀少,且体内有对修炼有益的精髓,修成后灵力深厚,众妖颇为忌惮。所以在下界,一旦被发现了身份,便会遭到众妖的追杀。”   修翌连蒙带骗,看着静下来沉思的小猫,终于放下心来。   “否则,你以为,我堂堂上天界神将,会带着一只普通的小猫回来?别逗了。”   修翌把她还沾着墨水的爪子放在水里清洗,眼波流转。安安确实是九尾猫妖的种,但是,带它上来,却并不是因为这个。   当天,小猫坐在石头上瑟瑟发抖,眼睛却亮若星辰。他看到后心里一颤,当即就决定,不管众神对这争议极大的九尾猫妖怎么说,他都一定要把它带回来做灵宠!   跟着我吧,安安,你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猫。   “安安,九尾猫妖,是这三千世界里最奇特的存在,比狐仙更甚。一念成仙,一念成妖。”   “九尾是一个十分关键的转折点,在长出九尾的那一刻,心存善念,会成为猫仙,位列仙班。然而,一旦心存恶意,则会成为真正的猫妖。一念之差,天上地下。”   沈南安静静地听着。不用修翌过多解释,她也能猜出猫妖与猫仙的区别来。于是,不顾刚刚被修翌洗净的爪子,她再次沾了墨水,写道,“如何修炼至九尾?”   修翌眉头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真的不像是一只刚刚出生两个月的小猫啊!我修翌的眼光果然毒辣老练!   修翌压下心中的兴奋,看着安安又被墨水染黑的爪子,无奈扶额,“小家伙,你莫要心急。三尾之前,只需吸收灵气便是。上天界灵气充裕,不愁你到不了三尾。”   沈南安白眼一翻,一爪子糊了过去。不愁到不了三尾?老娘的目标是九尾好伐?你堂堂神将,要求也太低了点……带着一只三尾的灵宠,不怕被人笑话?   呸!谁是你的灵宠……   一片嫩绿的树叶飘进乾轩殿,不偏不倚,在修翌眼前停下。   沈南安眨眨眼睛。树叶泛着金边,规规整整,上面的书法苍劲有力,大气磅礴。非博古通今、饱览群书者,无法做到。   哈,云古这个慈祥的老爷爷,今天怎么主动地要找修翌了?   修翌伸出了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树叶,凤眼一瞟,读了上面的字,便随手掐了个火诀。树叶化成了灰。   “自己洗爪子,我出去一下。”修翌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信步往门外走。   沈南安呲牙咧嘴,暗骂了一声,抓起桌子上摊着的纸,朝男人奔了过去。   走到门口的男人看着喵喵乱叫、抖着纸的小猫,嘴角抽动,“……好,我去给你抓条鱼。”   沈南安拿的,正是那张“我要吃鱼!”。由于这具小猫身体的本能,她是真心想吃……   片刻后,距乾轩殿不远,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两个气质卓绝的男子对弈品茶。   “找我来何事?”修翌落下一颗棋子,面对老友,放下了平素的戒备,颇有些慵懒。   他对面坐着的清秀少年,便是沈南安口中的“老爷爷”。   云古人形时的模样,身材颀长,气质优雅。长发垂至后背,越发显得一副面孔优哉游哉。发梢有零星的树叶,与头顶的大树一样,形状规整,郁郁葱葱。   若是以这副面孔进入人间,只会让人认为是饱读诗书的富家公子,绝对不会联想到万年的树精。   “你的猫。”云古押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   修翌抬眼,“猫?怎么了,你不是还见过吗?”   不仅见过,安安还很喜欢爬上你的枝桠睡觉。你知道吗,我这个主君都没有这等待遇!   云古再次押了一口茶,抬眼看对面的老友,眼神中充满笑意,“修翌,你捡了个宝。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九尾猫妖。”   第3章   修翌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也端起了桌边的茶,“此话怎讲?”   “安安太小了,自己没有发现实属正常。难道你也没有发现吗?她体内蕴藏着巨大的精神力量。若是有朝一日真正修成了九尾,将——”   “将拥有毁天灭地之能?”修翌老神在在地喝着茶,语气如同在谈论下界的天气。   云古眯了桃花眼,“也许。所以,安安只能成为猫仙,绝不能成为猫妖。它的结果,会直接影响下界里的众多猫妖和猫灵。”   修翌没有说话,眼睛里却无意间带了些兴奋。   捡了一个烫手的小山芋回来,可是,怎么就觉得,这个山芋从头到脚,甚至是身上的每一根毫毛,都是如此符合自己的心意!   “云古,你多虑了。在上天界,我绝不会让它变成猫妖。”修翌说着。   “不,修翌,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对安安没有顾虑,相反,这只小猫很聪明,很讨我喜欢。”   修翌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我才是它的主君,你不要想了,靠边站吧。”   云古:“……”   沈南安趴在一摞宣纸上,跟周公约了个会。   梦里的周公十分善解人意,给她红烧了一条大鲤鱼。鲤鱼端上来后,鲜香的味道直钻鼻孔。她感动地快哭了,自从穿过来后,就再也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食物……   她醒了。睁眼的一瞬间,惊讶地发现,面前真的有一盘红烧好的鲤鱼,大得离谱,肥美多汁。   顺着往上看去,看到了修翌的那一张冷峭的脸,凤眼里似有笑意。   啊啊啊啊!冷面神不仅把鱼抓回来了,还给红烧好了!她再次看过去,确定一下修翌的表情。   吃人家嘴软,她赶忙从宣纸上爬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好,大眼睛看向修翌,使出了之前与小黑狗抢奶喝的力气,萌哒哒地喊出了一句,“喵~!”   修翌对这只小猫妖的反应十分满意,连带着嘴角都挂上了笑意。   不远处的侍从卓牙和女侍沁儿,看呆了。   主君……笑、笑了?!   沈南安不管那些,也不客气,两只前爪往盘子里一捞,抱出了一块鱼肉,啃了起来。   修翌坐在一旁,看着桌子上的小猫,没出息地发现,自己心里竟然也跟着高兴起来,怕它被刺卡到,还要帮它摘刺。   却没想到小猫一爪子拍了过来,用眼神告诉他,别抢我的鱼!   小猫的身体吃不下一整条鱼,沈南安只塞下了一半,看着盘子里的另一半干瞪眼。   修翌无奈,伸出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背,“莫急,都给你留着。”   沈南安暗笑,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真不知道他们错过了多少美味……   而此时,二郎真君殿内。   哮天犬使劲吸了吸鼻子,看向杨戬的眼睛水汪汪,“主君,有肉香……”   杨戬把手中的书简扔了过去,“哪里来的肉香?我看是你自己想吃了吧?!”   哮天嗷呜了一声,躲过了书简。   ……不就是去下界偷了一块肉吃吗,主君你至于罚我半个月都不见荤腥吗?!   第二天,人形的哮天犬就忍不住跑到了神将大人的乾轩殿。他的鼻子绝对不会出错,香喷喷鲜美-美的肉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馋死他了……   那个在动物面前神色有所缓和的修翌大人,对自己还算是不错,应该能吃到。   卓牙知道哮天过来是干什么的,把手中的长戟一横,“不许进。”   你进去了,猫还吃什么?   哮天一看不行,直接变成了狗,两只前爪搭在了卓牙的肩膀上,“哥啊!你就让我进去吧!我都半个月没见荤腥了……我都瘦了……哥,你可怜我不?我就吃一小口……”   声音哀哀凄凄,甚是可怜。末了,还挤出了两滴眼泪来。   卓牙面无表情地看着哮天,身后却响起了一声猫叫。   “猫妖?”哮天四爪落地,愣愣地说了一句。   沈南安听见动静就跑了出来,然后就看见一只站起来跟卓牙等高的大狗哭得凄惨。而修翌一大早就出去了,她刚刚正打算把另一半鱼扫荡进肚。   “小猫崽,我叫哮天,我都半个月没吃肉了……”哮天可怜兮兮地说着。   哮天?哮天犬吗?沈南安眼珠一转,它应该能听懂自己说话。   “半个月啊?那太惨了点……我还有半条鱼,我们一起吃吧?”她冲着哮天笑笑。   恍若天籁的话语一出口,哮天差点没抱住地上的小猫亲上去。小妹妹,你长得漂亮,心思也好,你要是一条小母狗我就追你!   卓牙无奈,只得收起了长戟,冲着小猫呲牙咧嘴。小笨蛋!这是哮天犬啊,你那半条鱼别想吃了,这条狗两口就全没了!   石桌旁,变成人形的哮天犬狼吞虎咽,不能再满足。一旁的小白猫懵懂又无奈地看着他。   “大哥,你饱了没?”沈南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哮天擦嘴的动作一顿,看看见底的盘子,一阵歉意涌上来,“对、对不住小猫崽,我……没忍住……那个,你叫什么?”   “安安。”小猫睁着圆圆的眼睛,脸上根本没有怪他的神色。   哮天更是感觉坑了小孩子,万分地抱歉,拍着胸脯承诺,“安安!以后有什么需要哥哥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哮天一定帮你摆平!”   沈南安等的就是这句话。一顿饭换来了一个好友,值!   “好,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端坐在桌子上的小猫笑了,冲着哮天举起了一只爪子。   哮天直来直去,很赏识小猫妖爽朗不造作的性格,当即变成了狗身,与它击掌,“好朋友!”   ------------------------   沈南安自从吃掉了修翌抓来的鱼,就新长出了一条尾巴。   半月后,小猫化成了人形,一袭白衣,耳朵和两条尾巴却还露在外面。   哮天看见她之后乐得直拍桌子,“哈哈哈哈,别的猫妖都是三尾的时候才化人形,你怎么早了?哈哈哈笑死我了,让你心急,尾巴藏不起来了哈哈哈……”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冲进修翌的房间,翻出一面已经落了灰的铜镜。   她好像又变成了那只刚刚穿过来时,不知道自己相貌的小猫,略带紧张地向铜镜中望去,心中再次骂了起来。   笑个毛线啊?这一张脸比她上辈子的还要美,说成是倾国倾城都不为过啊……   她踹了踹躺在地上打滚的哮天,“笑笑笑!笑什么笑?有耳朵尾巴怎么了?以后长长就没了。猫耳朵是用来卖萌的你知道吗?”   哮天犬没有回答,却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也没有刚才那嬉皮笑脸的样了,站直,嘴角抽搐着向来人问好,“神、神将……”   沈南安吓了一跳,转过身去,看见修翌后有点心虚。刚刚面对哮天还不觉得什么,现在看着修翌,却怎么都感觉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多余,甚至是,有点像极具诱惑的,猫女郎……   她冲修翌呐呐地笑笑。   修翌一回来就看到了化成人形的安安,看见她耳朵和尾巴露在外面时,也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细看之下,发现只有两条尾巴,修翌立刻知道了原因。   应该是因为那条红烧鱼。毕竟是几百岁的大鲤鱼呢……   而看见她和哮天嬉闹成一团时,冷面神瞬间变成了黑面神。揪着哮天的耳朵把他扔了出去,修翌这才回来仔细查看化成了人形的小猫。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男人握住了她的手,沈南安感觉到一股纯粹的力量传了过来。   她一愣,摇头,“没有,哪里都舒服,你给我的是什么?”   “你化形早了,体内灵力不稳定。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是吗?”修翌再次确定   沈南安点头,“没有。”   修翌松了口气,眉眼的线条突然现出了柔和笑意,“安安,耳朵是用来卖萌的?嗯?”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看上去确实挺萌的,化成半人形的小猫妖,清纯水灵的面庞配上两只耳朵,虽然奇怪,却不违和。   “那是说给哮天听的!”沈南安解释,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也是用来卖萌的。”   修翌脸色变了变,“卖萌这种话,以后不许对哮天说。”   沈南安莫名其妙,修翌好像不太喜欢哮天啊……听这意思,卖萌这种话,以后只能对你说喽?   她翻了个白眼。这占有欲太强了吧……   “大人,穆夙真君在门外,说有事情要找您。”女侍沁儿过来通报。   修翌的眉头毫不掩饰地皱了一下,“他来干什么?不见。”   然而话音未落,便看见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仙君走了进来,丝毫不顾面露难色,用身体拦着他不让他闯进来的卓牙。   沈南安也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这是她给这个神仙的定义。看来,这上天界也并不是样样都好……   “修翌啊!天帝让我来通知你,那仙界大会——”穆夙真君边走边高声说着,声音却在看到了沈南安那一刻,戛然而止。   穆夙的眼神从狂傲变成了恐惧,转而就是愤怒,“修翌!你竟然把一只九尾猫妖带在身边!还让它当了你的灵宠?!”   那样子,就好像九尾猫妖杀过他八辈祖宗一样。随后,沈南安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冲着她袭来!   第4章   威压来势凶猛,她感觉身上好像压了一座大山,冷汗簌簌地往外冒,飞袭过来的力量,要把自己的内脏都压破了……   而这些,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想呼喊,却叫不出声,只能奋力抓紧修翌的衣袍,借此来告诉他自己的处境。   修翌在穆夙施压的下一秒便察觉出了不对。他迅速地抬手格挡,打破了飞速涌过来的压力,同时把小猫护在了自己身后。   神将向来不辨喜怒的脸上,此刻浮上了一层抑制着的滔天怒气。   “穆夙!老子的府邸,轮不到你来撒野!”语气冰冷凌厉,听过后如坠冰窟。   修翌的拳头夹杂着破风声,不由分说地打了过去。穆夙慌忙之间,只能结阵抵挡,“修翌!你要为了一只妖,跟我撕破脸皮吗?!”   平日里游手好闲的穆夙真君被震得连连后退,喉头发甜。   愤怒之中的修翌一个拳头连着一句话,“你我之间早就没有脸皮了!她是我的灵宠!你又算是那根葱?”   修翌揪起了穆夙,将他抡到了大门外,“滚!”   随后手掌一挥,紧闭了大门,一息之间,乾轩殿周围布下了重重禁制。   “安安,你怎么样?”修翌快步来到小猫面前,看着脸色发白的小猫,皱眉问道。   同时,男人手掌上汇聚了一丝灵气,探入小猫的体内。   沈南安感觉到威压被撤走了,五脏六腑瞬间放松了下来,却在片刻之后,由于压力的消失而翻涌起伏。   她费力地呼吸着,冷汗浸湿了衣衫。随后喉头一甜,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滑下……   修翌的心瞬间揪了起来,皱紧了眉头。   一股温和而庞大的力量将沈南安包围,那种类似于极度低血糖的状态,才终于有所缓和。   “张嘴。”怀抱着她的男人轻声命令,把她嘴角的鲜血抹去。   丹药入口即化,之前的感觉慢慢消失不见。她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伏在男人的怀抱里,企图用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理智告诉她说,男女有别,离修翌远一点。而潜意识里,她却紧紧地抓住了男人的衣袍……   男人低头看着在他怀里发抖的小猫,像极了他们第一天见面时的样子。小猫犹疑了一瞬,最终还是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修翌心上一颤,双眼微眯。这是他的小猫,他要保护她!若是她受伤害怕了,便是他这个主君的无能!   男人的眼中浮现出一层冰冷,转而又渐渐柔和,用宽大的衣袍裹住了怀里的小猫,轻轻拍着她的头,“莫怕。”   沈南安紧咬着下唇,有些不由自主地哆嗦。她不喜欢过多依附于别人,只是,环着她的这个怀抱,竟是如此温暖,竟让她有些……眷恋?   她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若是没有修翌,她作为一只猫,会轻易被人决定了生死,杀了她,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所以,一定要变强!   第二天,神将修翌大人养了一只九尾猫妖做灵宠的消息,在上天界里传地沸沸扬扬。   修翌从未刻意隐瞒过。从他把安安带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大多数神仙都或多或少知道此事,也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穆夙这样的无所事事、好逸恶劳的老顽固,才会使出吃奶的力气反对。饶是如此,也还是有一小部分神仙支持穆夙。   他们的理论是,连司命星君都无法得知猫妖的结局,与其让这九尾猫妖留在仙界,惹来祸端,还不如尽早将它赶下去。   修翌微合着眼,一边抚摸着化成猫形的沈南安,一边冷哼,“狗屁理论!”   跑来安慰好友的哮天一进门,正好听到了这句话,没有化成人形的大狗两眼泪汪汪,把前爪搭在了修翌的膝盖上,“神将……你不能这么说啊……”   修翌一掌打掉了狗爪,“一边儿去!”   哮天犬呜咽了一声……   桌上的小猫翻身伸了个懒腰,肚皮朝上,“他们说他们的,又不能把人家的嘴封起来,我不听就是了。”   沈南安看了修翌一眼,又补充道,“你也不要听。”   修翌微挑的凤眼向下看去,桌上的小猫慵懒至极,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她的肚子,眼中满是自豪,“不愧是我捡回来的小猫。”   却没想小白猫突然炸了毛,一个挺身爬起来,冲着修翌呲牙咧嘴,“说了多少次!摸毛可以,不要摸肚子!”   某神将怔愣了一瞬,随后脸上爬满了受伤,仿佛他才是那只懵懂无知,犯了错误应该被原谅的小猫。   男人刚刚露出了这样的表情,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眼神凌厉,面若冰霜,扭头盯住了旁边的哮天。   哮天犬吓得愣了愣,感觉周围的温度都降下来了。   ……算、算了,安安根本就不需要安慰,我还是走吧,再不走小命都丢了……   修翌的眼神追着哮天犬出了乾轩殿,这才再次看了过来,活像一只被抛弃了的小豹子。   沈南安也张着嘴巴呆住了,这个神将变脸比翻书还快,她算是见识了。   “安安,我听说,动物只会让它最信任的人摸肚子……”   沈南安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高大雄壮、英姿飒爽、以一敌万的威武汉纸(子),这、这是干嘛呢……   你先告诉我,你手下的兵将,哦,不,就算是沁姐姐和卓大哥,看见你这副样子,有没有被吓哭?   地上的小猫变成了人形,举起了两只手,“你想摸一个女人的肚子?!还是你想摸她的胸?”   修翌不解,“你是猫妖,不是女人……”   沈南安:“……”   日子一天天地过,沈南安拼命吸收灵气,如愿长出了第三条尾巴,也终于把人形时露在外面的耳朵和尾巴收了回去。   比起人形,她更喜欢猫形。不仅目标小,还可以有效地保存体力。   并且,猫形的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修翌遍布肌肉的身上跳来跳去,手感、脚感极好。而人形的时候,她却总觉得别扭。   然而那一群想把她逐下界的老古板,造出的声势却越来越大,甚至惊动了司管刑罚的上神墨旬大人。   穆夙真君、广陵元君、洛昌元君联名上书,请求上神将猫妖逐出上天界。上神对此不予理会。而天帝再次外出云游,三位仙君只好作罢。   修翌火了,黑着脸出门,却被靠在门板上的小猫拦住。   “你干嘛去?他们刚被打脸,你可别正中了人家的下怀。”   “没错,你想去干嘛?”云古的声音响起,赞赏地看了一眼安安,再次看向修翌的眼中,写满了“修翌,你的脑子呢?”。   修翌醒过味来,暗骂自己无脑。   现在去找他们算账,反倒是会被他们说成是被猫妖迷惑了心智,残害同僚。   呸!同僚?本神将不屑与小人为伍。   “云叔,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沈南安又化成猫形,趴在桌边看两人下棋。   “来看三尾猫妖。”云古笑眯眯。   冷面神沉了脸,把猫拉到了自己的腿上。   对面的那树精,甚爱反着自己的意愿来……   云古喝着茶,单手一招,一本完全由树叶做成的书简凭空出现,透着古朴与沧桑的韵味。   云古看了看,随意地冲着修翌抛了过去。   “这是我万年前云游大陆时,得到的一本秘籍,上面详细地记录了猫妖的修炼之法。安安现在已经三尾了,需要修炼以增进灵力,你可以给她做参考。”   修翌点点头,老友之间不必言谢,一切尽在情谊之中。   沈南安却不干,她向来拿人家的手短。说一声谢谢太过生疏,她想了想,窜上了石桌,蹭了蹭云古的手,然后酝酿了一下情绪,瞪大了眼睛,“喵~”   黑面神再次冷着脸,把小猫拽了过来。   是夜,沈南安掐着一个火决,仔细研读着云古送来的秘籍。   既然说过要让自己变强,那就一定要变强。至少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被别人掌握着生死的滋味太难受,那种没有安全感的恐惧,她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她贪恋于修翌怀抱的温暖,也眷恋于他对着自己时才有的温和,被人保护着的感觉固然很好,但是,她绝不会允许自己一辈子都依附于他。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修翌的房间,老娘可不仅仅是一只猫……   沈南安把手指上火决的温度压到了最低,抛上了空中。暖色调的光芒正好照亮了书简,随后,她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按照上面的方法,呼吸吞吐,吸收灵气。   片刻之后,乾轩殿周围所有的灵气,全部被调动旋转了起来!   第5章   修翌看着趴在石桌上打盹的小猫,无奈摇头。   昨晚,乾轩殿周围的灵气一动,他就醒了。殿内外有重重的禁制,稍微想一想,便知道了这动静的来源。   神将大人没有惊动外面的小猫,而是躺在床上静静地感受。随后便勾起了嘴角。   不愧是他的小猫妖!云古的书简向来晦涩难懂,寻常的灵宠怎么也得钻研上十天半个月,这小家伙竟然这么迅速地掌握了精髓!   安安,你真的是一只小猫吗?你现在说自己是被迫下界的神,我都无条件地相信!   修翌低下眼睑,怕睡得正香的小猫着凉,抬手抻过来了一张薄毯,又用灵力轻轻地把小猫抬起了一定高度,把毯子铺在了下面。   小猫耳朵动了动,没醒……   “这个小笨蛋,晚上修炼了,白天还不是睡觉?时间是一样的,算不过账来……”修翌低声嘲笑。   “你说什么?”小猫咕哝道。修翌低头,正巧碰上了安安那双清澈的大眼睛。   猫的听力极好,更何况是猫妖。沈南安根本没有睡着,却在修翌过来的时候,存心想要逗逗他。   修翌低头看了小猫一会儿,神色突然冷了下来,“昨天晚上看了那么晚,现在为什么不睡觉?!赶紧回屋睡觉去!”   沈南安:“……”   真想把这人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怎么长的……这脑回路怎么就跟别人的不一样!   一枚墨色的传讯符飘了进来。传讯符的一个角上还贴了一枚五色灵石。   修翌眉毛一挑,“加急的?”遂一把抓住了传讯符。   沈南安差点没蹦起来。   神仙果然是神仙!个个都是壕,奇珍异宝用起来真是一点都不肉疼!本来以为那灵石是身份的象征,现在看来,他们竟然把它当成鸡毛?!   真是拿着金条去压咸菜缸,大材小用……不,简直是暴殄天物!   修翌看着桌上小猫变幻莫测的神色,却并不知道她都想了些什么。   “睡觉去!”男人装出凶狠的样子,把头往房间的方向一摆,扔下了这句话。   ……凶我?!沈南安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呲牙咧嘴。   老娘上辈子活了24岁,除了我爸之外没人敢对着我这么说话!你那凶狠命令的口吻是哪来的?!   好,很好。修翌,两辈子加起来,你还是第一个……!   男人快步来到了位于上天界中央的神殿。天帝经常外出云游,神龙见首不见尾。天帝不在的时候,都是由上神墨旬大人代为管理一切。   今天的加急信,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应该不止一件事。   “上神。”修翌低身行礼,恭敬地问候。   “又没别人,你跟我客气什么?”墨旬冰冷的眉宇间绽放了点笑意。   修翌面无表情的脸色也有了缓和。两位仙君的交情还算是不错的,但饶是这样,修翌也还是等着墨旬先落座,自己才坐在了他的对侧。   先长后幼,尊卑有序。这是他父亲教给他的,他一直都不敢忘。   墨旬是上天界除了天帝之外,唯一的上神。所以,修翌在面对他时,必然不会像面对云古时那样轻松随便。   修翌拿起木桌上的紫砂壶,给两人倒上茶,缓缓问道,“上神加急信找我来,所谓何事?”   墨旬小啜了一口茶,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   “一,仙界大会要召开了。”   修翌点点头,“我会负责好大会期间的安全工作,下界的任何生灵,都别想趁乱闯进上天界。”   “不,修翌,”上神语调一顿,垂下了眼睑,思索后才缓缓开口,“除此之外,你还有一项任务……邀请南海龙王和太子过来……”   修翌一愣,尽管是极力地抑制,脸上还是浮现出了苦闷伤感。   仙界大会每万年召开一次,邀请南海众神与会这件事情,以前都是由自己父亲来承担的……   修氏一族与南海是世交,修翌本人也与南海三太子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的姐姐修宁更是嫁给了南海大太子,亲上加亲。   万年前,南海有巨兽荆羽,要将南海据为己有。龙王敖炳力战不敌,只得向上天界求援。修翌的父亲,修驳,亲自领兵下战南海。神将与巨兽大战了三天三夜,巨兽重伤沉睡,神将却不治而亡……   修驳仙逝后,修翌接替了他父亲的职位,万年如一日地镇守着上天界,比他的父亲还要英勇……   修翌心中苦涩。两家依旧交情颇深,将对方当做是自己的亲人。让自己有丧父之恨的,让南海有切肤之痛的,是荆羽!   修翌闭眼缓了一会儿,深深地点头,“我会通知到,请上神放心。”   墨旬也有所感怀,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真挚地拍着他的肩膀。   修翌调整了心情,眯了凤眼,“两件事,还有呢?”   上神手里的动作一顿,道,“猫。”   修翌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   又是安安,安安招惹谁了?上天界现在对九尾猫妖的争议几乎白热化,安安所表现出来的聪明伶俐,让恐惧这一物种的神仙,越发不赞成她呆在上界。   难道就因为她是九尾猫妖,所以就应该被驱逐?这种理论,跟“你没有手,所以不许吃饭”有什么区别?!   “修翌,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把你的猫驱逐下界的意思,但是,那三位仙君的顾虑,也并不是毫无根据。所以……你要看好你的猫妖。”墨旬小心地措辞,温声说着。   ……好你个凌祁,自己跑去云游了,丢下这么个烂摊子给我。你这天帝当得也忒不称职!心大地跟什么似的,我看哪天有魔物要造反,你连知道都不带知道的!   “上神!”修翌站了起来,打断了墨旬的思绪,“我修翌,在此保证,安安作为我的灵宠,九尾一刻,绝不会变成猫妖。否则,修翌以死谢罪!”   乾轩殿。   本着不能亏待了自己的想法,沈南安还是饱饱地睡了个大觉。醒来之后倍儿有精神,不能再满足。   她把玩了一会儿修翌收藏的兵器,放下,瞅瞅自己的爪子,笑了。这才是最好的武器……   神将的兵器绝不普通,大多数都存有器灵。修翌也有意用器灵来帮她历练,否则,她从二尾到三尾,不可能只用一个多月的时间。   乾轩殿里真是哪哪都好,还有一个从脸到身材都极度养眼的神将晃荡着。既然没法回下界,呆在这里也不错。   唯有饮食清淡了点,小猫的身体,现在馋鱼已经馋到了一定境界……   “沁姐姐,我去外面走走。”她跟女侍沁儿说了一声,自顾自往外走去。   “莫走远,莫贪玩,快些回来……”沁儿叮嘱着。   沈南安点着头,“放心吧姐姐!”   沈南安来到鱼池边,几百岁高龄的鲤鱼肥硕无比,摆尾游着。简直是一场饕餮盛宴。   然而,自己却只能望梅止渴,根本无福享受……真是憋屈!   上天界的鱼不能随便乱吃。因为自己灵力太低,上次她只吃了半条,就提早化成了人形,作用大得连修翌都没有想到。   由于害怕揠苗助长,于是,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尝过鱼肉的味道……   好馋……馋死了……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哮天为何要下界偷块肉吃,也明白了自己提出共享半条鱼时,哮天看自己的眼神。   那绝壁是把自己当成了天使啊!   沈南安看着池中的鱼,吞了一口口水,使劲吸了吸鼻子,几乎可以感觉到鱼烧熟后弥漫出的鲜香味道来。肥而不腻……   沈南安赶紧趁着这味道,脑补了一桌海鲜盛宴。然而,直到她把美味全都扒拉进肚,那鲜香的味道还是没有散去。   卧槽?怎么回事?!脑子里的嗅觉区域出现问题了?   沈南安眨巴眨巴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下方向,顺着香味飘出来的地方摸了过去。   今天当一次哮天犬,就吃一小口,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沈南安停在了一处古朴平和的门口,鲜味愈浓愈烈。顺着紧闭的大门往上看去,一块木匾上刻着恢弘大气的三个大字:兜率宫。   嗯?这是太上老君的府邸?   神话故事里,这是个颇为风趣幽默的老头,真实中的情况应该也不会太差吧?老先生认可大同,应该不是跟穆夙一伙的吧……   门口没有道童。沈南安看了看,确定了老神仙并没有闭关,鼓起勇气,上前敲了敲门。   大门应声而开。   “进来吧,小猫。”一道苍老却富有活力的声音传了过来。   沈南安抬脚走了进去,进入大殿之后,便看见了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的太上老君。   老君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他面前有一方巨鼎,那鲜香的鱼味,就是从这鼎里弥漫出来的!   太上老君看了看站在药鼎前,眼珠都不带转的小猫,不觉莞尔。   “喏,你是不是想吃这个?”老君一伸手,手掌上躺着一枚让沈南安流了口水的丹丸。   第6章   沈南安真的变成了一只馋猫。盯着老君手里的丹丸,像是盯着自己的命。   但是,她并没有接。半条鱼的灵力就已经够多了,这一粒丹丸,不知浓缩了多少条大鲤鱼。   “老君,这是什么?”她问道。   太上老君对眼前这只猫妖的反应十分满意,尽管她已经馋掉了半条命,却仍然没有接过来一口吞下去。自制力真是可以,是老朽欣赏的小猫!   难怪修翌即使跟穆夙撕破了脸皮,都要保住他的灵宠……   老君笑了,手中拂尘一扫,拽着沈南安坐下。   “那是老朽最近想出来的一个方子,名字叫做鱼腥丸。不过,你现在还不能吃。”   小猫即使明白,眼中也浮现出一抹失望之色,随后,眼巴巴地望着旁边的老头,“老君,我什么时候可以吃?”   等到自己的能力比几百年的大鲤鱼强了,是不是就可以了?   太上老君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瞧把你馋的。老朽知道,这是天性,改不了……”   旁边的小猫看着老君,眼睛里能漫出水来,使劲点头,“嗯,天性!改不了!”   “这一鼎的丹丸里,有上天界的鲤鱼为原料,你现在还受不起这份力量。小猫若是想吃,老朽便让道童去下界抓两条鱼来,再加上鱼腥草,味道跟这也差不多。”   沈南安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真哒?!”   老君歪头瞪眼,“老朽向来说一不二!不过,得让修翌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南安一愣。   “是我吃,又不是修翌吃,干嘛要让他答应你条件?那我成什么了?”小猫呆呆地问道。   老君向来直来直去,听过后哈哈大笑,“你这小猫果真奇特,直呼自己主君的名讳不提,还大言说不要他的帮助。他是你的主君,我不管他要条件,管谁要啊?管你?你有啥啊……”   沈南安:“……”   好吧,又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老君,你不讨厌我啊?”沈南安笑嘻嘻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问出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老君不解,“我为何要讨厌你?”   这么有灵气的小猫妖,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沈南安苦笑,“有仙君讨厌我,想将我逐出上天界。”   “呔!”老君立刻反驳,“猫妖虽有争议,但也要分清楚是谁。他们定是不知道你这九尾猫妖的灵秀之处!”   之前太上老君并未过多关注过此事,他和大多数的神仙一样,保持着中立的态度。然而今天亲眼见到小猫妖后,他真想骂自己之前没擦干净眼。   修翌被小猫萌到了,所以带着她来到了上天界,可以理解。而之后的小猫,也完全对得起修翌当初的决定。这小猫可不是虚有其表,那股伶俐的劲头,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穆夙、广陵和洛昌是瞎吗?眼睛被屎给糊住了……   “老君,我来拿前几日跟你要的丹丸!”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随后,一位身着阴阳道袍的男子走入,领口和袖口上还绣着北斗星阵。   沈南安眨眨眼,男子很清澈,丹唇贝齿,身材颀长。修长的手指轻叩了一下敞开的门板,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显然是和这里的主人十分熟悉,却又非常礼貌。   “嗯?”男子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沈南安,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笑着开口,语气温和,“你是修翌家的小猫妖吧?”   沈南安愣愣地点点头。把此人定义成除了修翌和云古之外,第三个让她惊艳了一瞬的男子。   “安安,我是北斗,修翌的好朋友。”男子笑笑,冲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沈南安握住了他的手,手掌很温暖,却不似修翌的有力,反而是一种与之相对的柔和。   啊啊啊啊!这真是身在上天界的福利啊!不仅能看见帅哥,还能跟帅哥握手!放在上辈子,借给她一个胆子,她也不敢想象这辈子的桃花,竟然这么好!   这个……难道是对自己那样惨死的一种补偿?那我宁愿死得再惨一点!   颜控安心情激动。要是可以,她想直接搜罗了上天界里所有的帅哥,把他们关起来,每天看着他们,养眼……   沈南安无端打了个寒颤,脑海中浮现了修翌的那张脸,神将大人似乎还在说话,小媳妇一样的表情,寒冬腊月一样的语气:“长本事了?!”   ……   沈南安发现自己和北斗星君很是能聊得来,星君温润平和的性格让她很受用。不像是修翌那个老混蛋,跟他说着说着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他给惹毛了,还得负责把他炸起来的毛顺好……   北斗星君的住所靠近北天极,离修翌的乾轩殿很远。饶是这样,两人却一点都不疏离。星君和修翌之间的关系,丝毫不比云古差。   沈南安撇嘴翻白眼。为什么那个整天寒着一张脸的冷面神,会有这么多的好哥们?难道是因为那货直爽的性格?不像啊!他分明就是腹黑!   沈南安和老君、星君一直聊到了天黑,心情大好,找到了鱼腥丸这么好的东西不说,还交了两个朋友。这一趟可真值!   她哼哼着小曲儿回家,却在离乾轩殿不远处,看到了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   女子头带花环,面容精致,身着彩衣,裙摆处有各色各样的花卉纹饰。形色却是有些匆匆。沈南安微皱着眉头,她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好像见过。   女子看似无意间经过了乾轩殿的大门,却突然顿住了脚步。继而,她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闪身穿过大门,进入了乾轩殿!   沈南安心下惊讶。修翌在殿内外布满了禁制,她是怎么进去的?!而后,几乎是瞬时的,沈南安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己还没有回去,那是给自己留的门!   她快速跑了过去,刚要推门进去,却听到了里面修翌和那女人的声音。   “安安?”修翌声音里面有等待后的惊喜和愉快,也有一丝压抑着的愤怒,似是在责怪她为何这么晚了才回来。但转而,就被冰冷所覆盖,“怎么是你?”   女子声音温婉动听,“两月未见,神将瘦了,也憔悴了……”   修翌皱紧了眉头,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的百花仙子,后退了一段距离,极力抑制住内心喷发而出的不快,冷冷道,“仙子,请你自重!”   在我没发火之前,赶紧滚!   百花仙子似是没听到,湖泊般的眸子里柔情似水,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她想要靠近面前这个男人,这个让她心驰神往的男人……   “修郎,上天界里仅两月,你可知,我在下界呆了有多少年?”女子声音软软,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不要叫我修郎!”修翌声音冰冷,厌恶之情毫不掩饰。   这二字也是你能叫的?!那是自己的爱人才能说的两个字!   百花仙子内心焦虑,这榆木疙瘩竟一直和自己保持着五步的距离!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愤恨过乾轩殿的广阔,却也乐得如此。   这样的一个清冷的好男人,一定要弄到手!   沈南安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那一句“修郎”,让她的心脏漏跳了几拍。修翌有女朋友?!什么时候的事?两个月前?哦,那时自己刚刚来到上天界,当然不知道……   怎么感觉心里有点不好受?这不应该是合家欢喜的事情吗?她倔强地勾着嘴角,却忽视了自己掐在门框上的指甲,早已发白。   她终于想起了这女子为什么眼熟了。仙子曾经来找过修翌,就在自己刚刚来到上天界的时候!她那时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此时,乾轩殿中的修翌早就火了。退退退!他-妈-的再退就到墙角了!这女人的脸皮太厚了,自己退一步,她便跟上来一步!   老子的耐心只有面对安安的时候才是无限的!修翌,你何时如此狼狈过?!动手吧,把这女人一巴掌扇飞出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父亲的告诫他一句都不敢忘。本着不能对女人动手的原则,抬手撒出了一道光幕,阻挡了百花仙子的脚步。   然而,之后却意外地发现,躲闪不及的百花仙子,在接触到光幕的同时,几缕亮紫色的薄雾,从她的手掌里飘了出来!   修翌的双眼猛地眯了起来。还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啊,原来还是有备而来的……   操!   修翌冷哼一声,“迷情花?仙子还真是破费了。”   百花仙子自知阴谋败露,定定地站在那里,语气却是极其地平静,“若不是你一点回应都没有,我何致如此?修翌,这么多年——”   “你应该清楚我的态度!”修翌冷冷地打断她,发出了警告,“我不想对女人动手,请你赶紧滚!”   百花仙子怔愣了一瞬,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绝望,继而自嘲地勾起了嘴角,“呵,我说呢,我说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哈哈,哈哈哈……”   “修翌,是她吧?”女人的脸色突然变得凶狠,抬手掀起一阵罡风,门板应声而开!   第7章   修翌的脸色变了。   恐怕,这个女人早就知道小猫在门外了!恐怕在她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小猫了!   门口的小猫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却变幻莫测。   安安听去了多少?她没有看到真实情况,又会怎么想?她会不高兴吗?修翌不知所措,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但是,这个女人深夜来找了自己,对自己有着别样的情愫,自己是有责任的!   修翌愣了愣……他为何会如此在意这只小猫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小猫妖吧?   呸!为什么非得要一个理由?在意就是在意了,他行事素来光明磊落,就应该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所以,现在,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也一定要向安安认错。   站在一旁的百花仙子看着对视的两人,自嘲地笑了。原来,在修翌的眼里,自己竟然还不如一只猫!   修翌此刻看着猫妖的眼神,以及那一脸自责的表情,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几万年来,从来都没有!   百花仙子脸上的哀伤丝毫不加掩饰,“修翌,你我万年的交情,难道还比不上跟这只妖的两个月吗?”   女人冷笑了一声,怒视着站在门口的沈南安,“猫妖果然是猫妖!真是个贱——!”   修翌凤眼猛地一眯,一步窜上前,狠狠地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咬牙切齿,“你想说什么?!”   百花仙子不敢说了,眼里漫上了水雾,男人的手劲好大,这是想对自己下死手!   修翌双眼通红。骂我的猫就等同骂我!   什么不对女人动手,现在看来,这种理论屁都不是!他加重了手中的力度,看见女人的脸涨成了猪肝紫色,突然清醒了过来。   不行!不能在这里杀了她,尤其还是自己动手,只会对安安更加不利。九尾猫妖的争议太大了,一个女人他可以挡,但是众多的仙君,他挡不住。所以,自己绝不能走错一步!   他冷哼一声,甩开了手里的女人,表情冷峻,语气狠厉,“滚出去!”   这个女人,自己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百花仙子走了,修翌转过身,有些心虚地看着门口的小猫。小猫脸上的表情好像是看了一出戏。   沈南安并没有阻止修翌杀百花仙子。这女人今天敢骂她,明天就敢往她脸上泼硫酸。   她向来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她现在感觉很轻松,看两人刚才的反应,这一切,也都只是百花仙子的一厢情愿而已。而修翌,却是在护着她。   这滋味,真爽!   她的心脏像是挂了个气球,徐徐上升,气球还是粉红色的……   呸!沈南安,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不不不……面前这个男人如此优秀,挥手之间便可震退千军万马,如此大的魅力,怎么可能没有人追?走了一个百花仙子,再来个千草仙子,万树仙子怎么办?再不出手,可就晚了!   出……手?!!   卧槽!我果然……沦陷了……   妈哒!这才几天啊!沈南安你之前不是眼光高得如同登上了喜马拉雅山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你给我解释清楚,把上辈子面对男人时的那个高冷安还给我!   沈南安脑子里面瞬间掠过了无数想法,傲娇安和痴汉安正在打架,打得不可开交。   不行,我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修翌并不知道安安都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小猫一脸让人读不懂的神色,应该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想要出口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想叫她一声,却越发地心虚。   修翌皱了皱眉头,感觉自己的手好脏。他拿出了一条手帕,把掐过女人脖子的手,里里外外擦拭了好几遍,然后,捏了个火决,手帕化成了灰。   之后,神将大人愣愣地站在那里,连眼睛都有点水汪汪的。   沈南安在一旁看着,这货心虚时候的表情可爱地让人忍不住发笑。   她翘了翘嘴角,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修翌跟在她后面,欲言又止……   神将大人抓狂了。安安真的不高兴,怎么办?   他随便坐在了地上,望着小猫的屋子,低声发出了困兽般的嘶吼。在自己看来,小猫,好像早就不单单是一只小猫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泄愤似的踹了一脚石凳,抓着头发回屋了。   躲在远处观望形势的沁儿和卓牙,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踹了一脚凳子,还以为他要把桌子都掀了……   沁儿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卓牙,“我说什么来着?掀桌子多大动静,吵着安安怎么办?你怎么想的?!”   第二天,沈南安和修翌同时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床了。   沈南安想了半个晚上,觉得自己好随便!上辈子活了20多岁,拒绝过无数的追求者,理由只是不来电。而现在,她竟然被一个刚刚认识了两个月的男人,电到了!   这这这……靠!这是怎么回事?几万岁的老男人,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呸!沈南安一拍大腿,喜欢就去追吧!别在这叽叽歪歪的!   而真正开始想如何追的时候,傲娇安就会跑出来。痴汉安把傲娇安压下去,再次决定,再次泡汤……她昨晚拍了无数次大腿,却始终都没有想好,到底要怎样……   沈南安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狼毫笔,沉淀了一下情绪,沾了墨汁,挥毫写下了王安石的千古名句,“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书法可以让人静下心来,极其适合现在的沈南安。   她喜欢宣纸摸在手里时特有的粗糙质感,也喜欢墨汁那独特的香味,更喜欢看浓墨在宣纸上铺散开来,稍有晕染,却不外扩。   狼毫笔尖带出的字迹,苍穹有力,却也淡泊如云;灵巧大气,又透着安然雅致。非内心安宁,却包罗四海之广的人,无法做到。   “好字!”沉稳的声音忍不住赞叹,修翌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后。   这比她之前用爪子写的字好太多了!   然而,在赞叹过后,修翌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记得当初纵马看见她的时候,正是在江南一处灵秀的山上。果然,自己让她失望了。她还是想回去,是吗?   否则,何来如此优美中夹着哀戚的诗句?   沈南安愣了一下,没有回过头去看身后的男人,“你喜欢?那我再写一个。”   她正想提笔再写,却被身后的男人攥住了手腕,“安安,你想回去?”   “没啊。”沈南安答道,眼睛瞟过纸上的句子,恍然大悟。   哦,误会了啊……哈哈哈这货失落的样子也可爱!真想再逗逗他!   “这是我在下界的时候,听到一个文人说的,挺喜欢的……”她笑着说道。   !!小猫笑了,小猫笑了!如此真挚的表情,说明她不生自己的气了,是不是?   小祖宗,你是不是不生气了?是不是?快说是!   “喏,这个怎么样?”沈南安拿手指戳了戳发呆的神将。   修翌回过神来,低眼看去,“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小猫的字迹真心漂亮,意境柔美。才气如此,真是迷人。   “句子是下界里的文人写的,我让你看字,字怎么样?有没有向着王羲之的方向靠拢?”某只猫大言不惭。   “非此恢弘磅礴之字,无法配上此等意境优美之词。”修翌毫不吝啬地赞美,突然眉头一拧,“王羲之是谁?!”   沈南安嘴角抽了抽,就不能在这人面前提任何除他之外的男人!一提就炸毛……什么臭毛病!   天外,广寒宫。   嫦娥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手摇团扇,抬眼看着来人,“哟,今儿这是什么风,竟把仙子给吹来了?”   百花仙子低身行了一礼,“姐姐说笑了,百花愧不敢当。”   “什么事?”   百花仙子往地上一跪,声泪俱下。添油加醋地控诉了昨晚的事,话里话外都透着想让嫦娥把安安除掉的意思。   “姐姐,请您一定帮帮我!条件您随便提!”百花仙子含着泪说道,摇着嫦娥的腿。   嫦娥笑了笑,“你喜欢修翌,在上天界里,哪个神仙不知道?你说是不是?”   百花仙子点头,梨花带雨。   “可是……”嫦娥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无奈之色,“本宫深居广寒宫,素来不参与上天界的事情,你说的这些,又跟我有何关系?”   嫦娥摆明了不想搭理她,百花仙子颜色一变,遂擦干了眼泪,自恃聪明道,“姐姐,妹妹记得,您是喜欢二郎真君的,不是吗?”   但是,那杨戬不喜欢你。所以,你不应该跟我一样,深知这份求之而不得的痛苦吗?   嫦娥神色一变。跪在地上的这个女人,好死不死,偏要触她的霉头!   嫦娥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眼中还带着笑,却抬手扇了女人一个耳光,“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妄想用这个来胁迫本宫?笑话!我看见你那求人的神色就恶心!”   “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嫦娥一抬袖子,把女人掀出了殿外。   女人落在地上,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稳住身形后,却看到了抱着草的玉兔。   百花仙子冷笑了一声,嫦娥仙子,若是你的兔子,我倒想看看,你管还是不管。   她走了过去,盯着玉兔那双朦胧的眼睛,柔声道,“好妹妹,姐姐能让你心心念念的哮天犬,来到你的身边。”   第8章   太上老君的效率很高,不出半月,一炉“改良版”的鱼腥丸,便做成了。   老君让道童把丹炉里的丸子取出来,装进了乾坤袋。之后,拂尘一扫,亲自带着一大袋鱼腥丸,往乾轩殿走去。   咳,绝对不能等着小猫妖来找自己。否则,那一方被神将大人收藏着的,被自己觊觎了已久的破天药鼎,可就要不过来了……   那萌哒哒的猫儿太过灵气,自己这一把老骨头了,说不准,一个没注意,就被她给耍了……   太上老君摸了摸下颌的长须,不多时,已来到乾轩殿。   然而,这个自诩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老神仙,即便是心里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踏入大门的那一刻,还是惊讶地半天都没把嘴巴合起来。   修翌、北斗、树形的云古、哮天,还有小猫妖,竟然全都在!   哦,天……这样的热闹的场景竟然能发生在上天界?!   上天界向来冷清寂寥,许多仙君之间都只是点头之交。如今,这么多人齐聚一堂,就好比在下界,战争期间,却万人空巷!   而乾轩殿里虽热闹,却安宁舒适。像极了仲夏宁静的午后,不用干农活的凡人三三两两聚成一堆,摇着蒲扇,随意地往树下一躺,聊以此生,好不快活!   太上老君把手里的乾坤袋往旁边一扔,也不过去找他们,顺势倒在了竹椅上。   不想走了!   跟修翌这里一比,自己那兜率宫,简直跟荒芜了几十年、野草丛生的山野没什么两样!半点人气都不沾……像什么住所?!   这一切,应该都跟那只正在云古的枝桠上打盹的小猫,密不可分吧?   树形的云古,只有枝桠伸了进来,但枝叶却铺展地十分壮阔。云古几根树枝拖着打盹的小猫,还有几根,在大殿的角落里,调戏着哮天犬。   哮天犬正扒拉着一张古琴,体型庞大的大狗一爪子上去,琴弦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响,似是在埋怨他暴殄天物。   大狗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挠了挠脖子,嘟嘟囔囔,“刚才安安明明是这么玩的嘛,怎么到我这里就成这声了……”   遂再次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琴弦,“猫弹可以,狗弹就不行,你咋这样?”   懒散的老君差点没笑岔气。杨戬的教育方式有很大问题啊……   北斗星君微笑着朝这边挥了挥手,招呼老君过来喝茶观棋,随后便盯住了对面的神将大人。修翌手里捏着一枚棋子,举棋不定,终于慎之又慎地落了下去。   北斗的薄唇一勾,看了一眼眉头微皱的修翌,将一枚棋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你又输了。”   猫形的沈南安,听到这话后立刻睁开了眼睛,来了精神,“嗯?谁?谁又输了?”   小猫看了看盯着棋盘愣神的修翌,嘴角一咧,伸出了一只雪白的爪子拍他的肩膀,“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叫你听我的,你非按你自己的走,输啦?活该……”   老娘10岁的时候可是拿了全国围棋大赛一等奖的!虽说是少儿组的,但聊胜于无嘛!棋艺至少比你这个臭棋篓子要好……神将大人你还是摸你的兵器去吧……   修翌凤眼一瞟,把小猫从树上拽了下来,搂进了自己的怀里,眼中充满了宠溺,“好,下一局,你说怎么走,我便怎么走。”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蹬了他一脚,“晚了,我不玩了。”   男人拽住了她想要跳下去的后腿,“你干嘛去?”   沈南安一脚踹在了他结实的胸肌上,“放我下去!我要去找老君要零食……”   小白猫跑了下去,一条后腿颇有些不自然。   啊啊啊!修翌的胸肌,踹上去脚感真好!肉肉的软软的还有弹性!   太上老君如愿从修翌手里拿走了他心念已久的药鼎,嘴角噙着坏笑。   这药鼎算是能排上名的神器了吧?财大气粗的神将大人仅仅是盯了乾坤袋一瞬,又扭头看了一眼满怀期待的小猫妖,就十分爽快地就把鼎拿出来了!   哼哼,老朽早就看出来了,小猫妖就是修翌的软肋,一戳就软,要什么给什么……怕小猫乱吃,还要自己拿着。都这样了,这人竟然还想不通自己是喜欢小猫,真是急死老朽了!   ……   人生不尽人意之事,十有八九。   沈南安和修翌之间的关系,慢慢和谐地令人眼红的同时,穆夙真君却带着广陵元君和洛昌元君,再次向上书,要求上神关注猫妖一事。   “乾轩殿近日热闹非凡,并非以往上天界清净寥寥之象,此乃反常之异象也!概因九尾猫妖而起。神将大人不顾上天界安危,贸然将之带上,已属考虑不周之举,还望上神明辨!”   穆夙真君低身行礼,说起一段话来一个磕绊都不打,满脸凶恶之色。墨旬冷着脸皱眉,不记得穆夙跟猫有什么仇吧?   “大人!”站在后面的广陵元君戚戚然道,“九尾猫妖性情乖张,曾食小神一条七百年的大鲤鱼,也便因如此,才提早化成了人形。这都是穆夙真君亲眼所见!只可惜了我那鱼儿……”   “没错,小神仔细看过,那猫妖是因偷吃了广陵当灵宠养着的鲤鱼,才在二尾时便化了形!然而却因有神将护着,猫妖始终未出面认错,还请上神大人给广陵一个说法!”   墨旬冷笑了一声,把三人的上书甩到了地上,一脸微愠,“广陵,猫妖未化形之时,灵力微弱,她如何进得了你戒备森严的府邸?飞进去的不成?”   广陵被噎了一下,刚想狡辩,却被上神的表情吓得怔了一怔。   “你莫要跟我说,是神将大人去你的府上偷的……”墨旬嘴角挂着浅笑,眼中却射出了丝丝寒芒,压抑的气势之下,广陵无处遁形。   “我……”广陵攥紧了藏在袖子中的拳头。   猫妖确实是吃了他的鱼!他养了七百年的大鲤鱼,眼看就要成精,他贪图一时之快,把它放进了灵气更加充裕的流动水池中去。却没想被修翌抓了,直接红烧成了鱼干!   那鲤鱼从他未得道时就一直陪着他啊!他得知后捶胸顿足,心痛地无以复加。也正是因为此,他才不遗余力地要将猫妖赶下界。   墨旬冷哼了一声,“不是你编了个故事,就是你擅自将自家的鱼放进了水池中。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神将偷了池中的鱼,自是他的不对,我会处理。不过你们……”   墨旬眯了双眼,冷冷地瞟向台阶下站着的三人,稍微放出了一点压力。三人的心中具是一颤,差点没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天帝外出云游,仙界大会召开在即,若此时出了乱子,本神定不会轻饶!”墨旬顿了顿,浅笑中透着强大的危险,“莫怪本神没有警告你们!”   ……总算打发走了三人,墨旬靠在了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按压着眉心。   凌祁,你个混蛋!什么时候回来?!你这甩手掌柜当得可真好!这么多的烂摊子,你再不回来我也不干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三人组来到了水池边。广陵看着池中摆尾的鱼,心中郁郁,转头向着一旁的穆夙真君问道,“大人,我们就这么算了?”   洛昌元君冷笑了一声,看着广陵不甘的脸,轻视不已,“当然不可能。”   穆夙阴测测地哼了一声,撩起了自己和洛昌的袖子,手臂上的抓痕触目惊心。   “看见了吗?我们两个全身都是!猫乃至邪之物!岂止是上天界,连下界都不该有它们的存在!”穆夙指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疤,恶狠狠道,“此等蚀骨切肤之恨,你觉得就这么算了?!”   “所以,既然上神那里行不通。”穆夙的嘴角勾起了冷笑,“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   修炼多了反而会让身体劳累不已,并无好处。   于是,沈南安每天除去必要的修炼外,便写字抚琴,下棋品茶。她更喜欢把玩修翌的兵器,或者是跟他一起,骑着战马驰骋上天界。   修翌非常喜欢她那一双灵巧的手,也乐得让小猫骑马。   每次骑马时,必是两人同乘一匹。并且,男人会以一种极度占有的姿势,把小猫圈在自己胸前。撩得沈南安很是抓狂。   闷-骚的男人!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这货还真是修得一手好技术啊……撩人撩得不遗余力!沈南安你给我有点出息!   于是,她提出要自己一个人骑,却看到了男人像是受伤的小兔子一般的眼神……瞬间心软。   ……算了。   沈南安坏坏地笑了。她低头拍了拍马儿的马鬃,让它快些吃草。修翌今天有事出去,她终于摸着了马,把它给牵了出来。   一个人骑马的感觉,好爽!然而背后却没有了环着她的那个人,突然感觉有点别扭。   她翻身下马,本想牵着马儿到一片草更茂盛的地方,却发现,不远处的草地上,还有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团子,正抱着草,睁着红红的眼睛看她。   第9章   玉兔?   沈南安眼睛亮了亮。早在她和哮天犬成为朋友的时候,就动过将玉兔也拉过来的心思。   大家都是灵宠,在一起可以玩得很好,互相照应。多一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   沈南安放开了手中的缰绳,告诫马儿不要乱跑。战马打着响鼻回应。   之后,她化成了猫形,如同刚刚睁眼的小猫看到了有趣的事物一般,撒丫子跑到了玉兔的身边。   她眨眨眼睛,抱起了一团草,塞进了玉兔的怀里,语气渴望,“兔姐姐,我是安安,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安安?”白色的兔子似是在脑子里仔细搜刮着什么,而后突然灵光一现,“哦,你是神将大人家里的那一只小猫!”   “嗯嗯嗯!对对对!是我是我!”雪白的小猫猛劲点头,一脸的纯良无害,傻笑了一下,又塞了一团草在玉兔的怀里。   玉兔睁着柔美的大眼睛,看了一眼身形并不如自己大的小猫,点点头,化成了人形,把怀里的草放在了地上。   她伸手抚了抚小猫柔软的毛,柔声说道,“小猫,你为何要跟我交朋友?”   沈南安看着长相柔美的玉兔,也化成人形,嘴角扯出了一个毫无距离感的温和笑容,抓住了面前女子的手,表情真挚,“姐姐长得漂亮,人也好,安安想交姐姐这样的朋友!”   玉兔笑了,连眼睛都眯成了一弯月牙,心里却暗暗感叹。   难怪神将大人会不遗余力地护着这只小猫,难怪与神将有交情的仙君都喜欢她,难怪,连最不屑参与上天界凡事的太上老君,都对这只小猫妖赞叹不已……   这无辜可爱又真诚善良的样子,加上那一双懵懂却灵动的大眼睛,小猫虽不经世事,却并不愚笨。   聪明伶俐、才气过人的小猫妖,让人看了心中欢喜,忍不住就想出手保护。   她心中突然一沉。连自己都想护着她,也难怪哮天犬会把她当成无话不谈的好友……   她好羡慕能让哮天另眼相待的小猫,也好羡慕,那轻易不以真形示己的哮天,会在看到小猫的第一眼,就化成狗形,与她玩笑打闹,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她好羡慕,甚至是,有些嫉妒……   哮天只喜欢小母狗,根本不理会自己对他的一片热忱。那么,即使是只做朋友,做一个像安安这样的好朋友,也好啊!   ……百花仙子说,她可以让哮天来到自己的身边,只要自己让主君认为,安安会对自己不利。   这个筹码简直太诱人了!所以,怎么办?要怎么办……那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的神犬,与面前这只让人欢喜的小猫妖,究竟要选哪一个?   玉兔的内心如同被火焰炙烤着一样,昏沉焦虑,拿不定主意。她看了一眼小猫妖略带期许的眼神,突然心中一悸,暗骂自己愚蠢!   哮天和安安是什么关系?跟安安为敌,就等同于和哮天为敌!还说什么想得到他的注意,他不把你咬死就是对你最大的客气了!   玉兔啊玉兔,你怎么这么笨?!   玉兔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呵,百花仙子,果然狠毒!她所承诺的是不是真的,还两说呢!真是不配拥有这样一个名号!   凡界里那些能给人带来美好的花,却拥有这样的一位神主。真是可怜它们了……   “姐姐?”沈南安看着眼前的这只兔子,虽然脸上在笑,可眼中却露出了些许的犹疑之色,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她实在忍不住了,便叫了她一声。   修翌和嫦娥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好在并没有过什么过节,你也只是跟我交个朋友而已,没啥需要顾虑的啊。   啊,果然还是哮天好勾搭,直来直去性情爽快,半条鱼,完美解决!要不然那么多人都喜欢养狗呢……   快快,玉兔你就快说好吧!   面前的女子嫣然一笑,“好,安安,以后我们就是姐妹!”   玉兔张开了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差点没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兔子抱了她一瞬之后,赶紧放开,两手扶着她的肩膀,眼中神采奕奕,“安安,哮天是你的好朋友,对不对?!”   沈南安:“……”   原来如此!!   看她犹豫了半天,却又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还以为是自己真的男女通吃、魅力不减当年呢!原来是这兔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沈南安,你竟然输给了哮天!丢不丢猫啊?   “姐姐,你喜欢哮天?”小猫眼睛里面闪着精光。   玉兔的脸红了,眼神极力抑制之下却仍有些慌乱,“小猫儿,这可不能乱说的!”   沈南安勾起了嘴角,好的!我懂了!   “玉儿,原来你在这里。”一道清冷的女声传了过来,嫦娥两只手放在小腹,缓缓走近,稍微瞥了一眼沈南安,眼神中不辨喜怒。   “玉儿,我们回去了。”嫦娥又加上一句。   沈南安赶紧低身行礼。   嫦娥这个仙子,性情颇为怪异,大多数时候清冷寡淡,呆在她的广寒宫里不出来,对事事都漠不关心。   但也时常都会有一段时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没几个神仙敢在那个时候招惹她。   那样子,就跟女人来大姨妈似的……   哦,没准就是哦……   沈南安半蹲着身子,几乎是单膝跪地,礼数周详。虽说修翌是个无敌挡箭牌,但不到必要的时候,还是不要给自己喜欢的人找麻烦了……   嫦娥弯身抱起了地上已经化成原型的小兔子,玉兔冲她摆了摆爪子,又一挤眼睛,用身体语言告诉她,不要紧张。   “起来吧。”嫦娥简单说了一句,语气柔和。   沈南安刚想道谢,却被一股蛮力拽了起来。她一个趔趄,向后仰去,刚想惊呼出声,又跌进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里。   男人稳住了小猫的身形,一把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后。之后,冷冷地看着嫦娥,语气颇有些不快,“怎么回事?”   百花仙子去找过嫦娥,两人“密谋”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别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今日若不是你这女人有意刁难,小猫又怎会以如此谦卑的姿态,跪在你面前?   刁难我的猫,就是在刁难我!   沈南安愣了,修翌这是发什么神经?今天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这样子,就跟嫦娥欠了他几万块钱似的。你来大姨夫了?   沈南安在后面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摆,神将大人,有话好好说嘛!   然而,这神经大条的男人此时却满心怒气,什么都没感觉到……沈南安翻了个白眼。   嫦娥抱着怀里的兔子,看修翌的眼神像是看见了外星狗,聪慧如她,瞬息之间明白了神将大人的火气来自于哪里。   嫦娥行得正坐得直,也不想跟他争论,轻笑了一声,不卑不亢地开口,“神将大人恐怕是误会了,我可没心思对你的小猫妖做些什么。你还是让你的猫儿跟你解释吧。”   女神说完,转身便走。男人想要追上去,却被身后的小猫一把拽住了袖子。   “安安,若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可不能忍着!”神将大人的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绝美的小猫妖却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乐得直不起腰。   哎呀呀,这货的脑子最近好像被驴给踢了,任何事情,只要挨着自己,神勇的男人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   你你你……你别这样啊,虽然你这样我好爽好开心!哦哈哈哈哈……   “没有,仙子没有对我做什么,我只是跟玉兔交了个朋友。你这是干嘛呢哈哈哈……”沈南安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说着。   修翌看了她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真的?”   随后敞开了自己的外袍,把小猫裹了进去,探寻着她体内灵气的变化。   沈南安挣扎着推开了他,“你说是不是真的?我是那种忍气吞声的猫?!”   男人顿了顿。没被欺负,那就好。不过……   “交朋友就交朋友,你跪人家的主君干什么?我才是你的主君。”男人没好气地说着。   哎哟喂?难道你还想让我跪你?!万物有灵,人人平等。你不是神仙吗?这思想怎么还停留在落后的封建时代?!   沈南安毫不留情地横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男人心虚地把眼睛看向了别处……   是夜,乾轩殿。   长发披散的男人静静地躺在榻上,呼吸平稳,却并没有睡着。   修翌放出了些许的灵力,探查着隔壁房间内,小猫的动静。感受到小猫蜷缩着身子,睡得正香,怀里还紧紧抱着云古给的那一本修炼秘籍时,修翌无声地笑了。   安安睡着的时候真是可爱……   男人的神识又在小猫的房间里停留了一会儿,颇为不耻自己这种偷窥的行为,却无法从中抽离出来。   几息之后,他满足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出门,来到了距离乾轩殿不远的云古的树下。   “都这么晚了,怎么,小猫在你隔壁房间,你睡不着?”云古不遗余力地调侃。   男人勾了勾薄唇,“云古,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什么是爱?”   第10章   老树精的树叶哗啦啦地响了一阵,似是心绪飘荡,陷入了某种回忆。   良久,云古才幽幽开口,嘴角上翘,“那是一种,很美好的东西啊……”   “看见她高兴,你也会不自主地快乐;看见她伤心,你的心也会跟着揪起来。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听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时常想要见到她,看着她的眉眼,还有展翅时候的样子,永远都看不厌……”   火凤,你现在怎么样?   曾几何时,会有一只火红色的凤凰,轻盈地飞来他的枝桠,在上面停驻歇息,跟他说着一些悄悄话。   后来,他看惯了那一抹火红色的艳丽,越来越离不开她,看见她远远地飞来,都会心思荡漾,树叶哗啦啦一阵作响,似是在欢迎,雀跃地像是一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   每当这时,火凤都会轻笑,笑他一把年纪了,还稚嫩不已,然而,眸子里却闪着和他一样的兴奋神采。   红衣的女子随意坐在他的树枝上,荡着两条腿,跟他讲自己一天的见闻。她眼睛里那亮若星辰的光芒,他想就这样看下去,一直到……永远。   他们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博古通今,天上地下。他们更像是高山流水的知己,红颜一颦,蓝颜一笑。他们就如同所有依偎着的恋人一样,不愿意分开……   再到后来,他最后一次见到她。她哭了,红着眼睛告诉他,她的血脉,注定让她无法违抗家族的使命……   他用刚长出来的嫩叶,轻柔地为她拭去眼泪,却无话可说。红衣的女子把头靠在他的树干上,紧抱着不愿意放开。直到天边擦亮。   他看着那一抹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光,撤掉了环着她的枝叶,柔声说着,“去吧……他若是对你不好,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女子把头抬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中却隐去了那一片的星海,余下的,只有灰暗的沉重。   “你可以化成人形吗?”她问。   他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提前化出了人形。少女看着身材颀长的爱人,眼中晶亮的光芒点点燃起。随后,她毫不犹豫地踮起了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天边的朝阳缓缓窜出了地平线,一棵树,一只凤,相拥而吻。美好的画面定格在了那一瞬,就像是两块希望成为永恒的连根石。然而,心意有情之人,却终是,求之,而不得……   那一吻,便是吻别。他看着火红的身影渐渐远去,目光却久久不愿松开。他愿意把她藏在自己的心底,自己这一生的,挚爱啊……   “爱她,所以,即使不得,我也会守护她。我只需要知道她过得好,就够了。”云古回过神来,勾起嘴角,笑了,“毕方对她很不错。”   修翌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扯了一下,本来想让他解答一下自己的疑问,却没想到,云古回忆起了曾经的恋人。   他看向云古,哑声喃喃道,“对不住……我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云古用树枝扒拉着掉落的树叶,在地上摆成了一只展翅飞翔的火凤,笑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我经常自己想呢。”   “青鸾……常来吧?”修翌盯着面前的大树,眼神中充满笑意。   枝叶繁茂的大树哈哈笑了两声,语气真挚,絮絮叨叨,“那小丫头,别提有多可爱,前两天还飞过来了呢,出入上天界,如入无人之境。”   “她跟她母亲长得很像,全身火红,不过头上的翎羽像毕方。小姑娘一跟她爹吵架,立马就跑上来……”   “嗯?修翌,不会是你放进来的吧?”   修翌挑了下眉毛,眼睛一眨都不眨,“她自己有本事,能进来,关我什么事?”   云古没说话。浮在树干上的一张脸,却现着了然的微笑。   大树的树枝在地上轻轻一扫,一阵清风卷起了由众多树叶组成的火凤。树叶飞舞,云古看着翩翩的树叶,如同在看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好了,修翌,别说我了,我们来说你吧。你今天过来,难道不是想让我告诉你一句话吗?”   树精的声音里不见了苦涩,转而有些激动和欣喜,同时,还有因为这老友不谙□□的无奈。   修翌抬眼,眼中透着些许的迷茫和渴望,死盯着面前的大树。   云古笑了,“你爱上小猫了,不是吗?”   神将大人愣了愣,随即,眼中的迷茫之色不再。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也学着云古的做法,用树叶在地上摆了一只小猫。   修翌盯着地上的小猫,脑子里却像放电影似的,回想着两人在一起时的一幕幕。   喜欢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甚至是每一个眼神。那是他的小猫,他时时刻刻都想把她圈入怀中,想听她的声音,想看她的样子……   咳,什么时候才能跟她一起睡觉,再顺便把她吃干抹净吞进肚呢?自己好像都有些等不及了呢……好想啃小猫一口,然后直接把她扔上床!   啊,对了,她人形时却拖着耳朵和尾巴的样子最惹人怜爱,猫耳朵果真是用来卖萌的!   厚脸皮的神将低声笑了起来,丝毫不顾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小猫灵动的一双眼睛浮现在面前,那里面皓若星海,光芒万丈。修翌看着她,仿佛连九天之上最美丽的风景,也不过如此。那么……修翌抬起了头,眼里满是笃定。   “没错,我想,我是爱上那小家伙了……”   ---------------------------   准备了已久的仙界大会召开在即,修翌忙了起来,几乎每日都要去查看他手下兵将的训练情况,并且隔日向上神大人汇报。以确保大会在安全方面没有任何的漏洞,万无一失。   然而这控制狂魔,却不舍得离开自己心爱的小猫妖半步。   已经连着好几天了,只要修翌去练兵场,必然会拽上沈南安。   练兵场上,一众生活在军营里的兵士看见她之后,先是挑眉惊讶,随后就心潮澎湃,想和这只绝美的小猫妖交朋友。   然而,转头看见了神将大人能射出冰刀的眼神,这一群人又都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干咳着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搞毛啊?这情景,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卧槽……踏马哒!这不是在上学的时候,同学们无意中撞见了早恋的学生在一起卿卿我我,之后的反应嘛?!   修翌这个老东西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她无法,干脆变成了猫形,缩起身子来准备睡觉,却没想到正好遂了修翌的意。   人形的时候男人不敢扛着她走,怕她一个白眼翻出来之后,几天都不搭理自己。但猫形的时候,这小家伙好像什么顾虑都没了……   闷-骚的的男人嘴角一勾,把小猫从地上,直接抱进了怀里。   这柔柔的、软软的毛,加上若有若无的温度,四只小爪子规规矩矩地放着,就像是一个加厚的大毯子,抱在怀里不仅手暖,连心里都是暖的……   小猫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爪子,然后戳着神将大人结实的胸肌,恨铁不成钢。   “领兵打仗的大男人,怀里抱着一只猫,你那雄姿英发的劲头呢?你看人家二郎神,带着大狗出去多威风?”   修翌被她戳地心里开心,本来想直接平躺在地上,任怀里的小猫对自己拳打脚踢。然而,一听见“大狗”二字,神将大人的心,立刻像是被一刀切下去的西瓜一样,碎成了两半。   哮天犬那小混蛋,三天两头跟他抢安安不说,还让怀里的小猫时时提起他的名字,真是让人冒火。   “杨戬那只蠢狗有什么好的?掰着手指头都算不清数!”   沈南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放我下来,快快快,放我下来。”见男人抱着她不放手,沈南安只好补充,“我有问题要问你。”   “这样问就好。”修翌抱着她坐在了石阶上。把小猫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一只手臂环了过来,轻抚着小猫的毛,眼里满是爱意。   练兵场上的呐喊声不绝于耳,男人懒散地靠着石阶后面的围墙,伸着两条大长腿,半点身为神将大人的自觉都没有……   沈南安抓了他一爪子,“仙界大会,到底是干什么的?”   “各路仙君仙子平日里很少见面,仙界大会是一个交流的好地方。每万年举办一次,也好知道这万年来,三界之中有多少生灵成了妖,或是成了仙。下界发生过什么事情,需不需要采取什么措施……”   “那么,在下界里的异兽,也可以上来吗?”   “瑞兽可以,凶兽不行。”男人耐心解释,却突然眉头一皱,“你想见谁?!”   沈南安愣了愣。怎么一沾上这样的事情,男人的反应简直是神速!你那点小心思全都用在这里了,是不是?!   她确实有想见的人,是在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与她一起喝狗娘奶的那一只小黑狗。   她本以为小黑狗是狗娘的亲儿子,然而,并不是。   小黑狗也是狗娘捡来的,并且,他如同哮天犬一样,在自己没有化形之前,可以听懂自己说话!   第11章   她在下界里呆了一个月。那一个月内,她所见到的所有野兽,都无法听懂她所表达的意思。却唯有那只小黑狗,两人交流起来毫无障碍。   也正因为如此,狗哥成为了她在下界里,唯一的好友。   哮天犬是天上的神犬,是异兽。那么,沈南安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个跟她在一起玩了一个月的狗哥,也是异兽。   某神将戳着她的肩膀,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都颇像受伤后的小动物,“你到底想见谁?”   额,连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酸味……沈南安的白眼快翻出了上天界。   她无奈,只得使出了自己的必杀技。   小猫睁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喵喵叫着蹭了蹭某只醋坛子的手,然后揣着两只前爪,卧在修翌的腿上看着他,眼神清澈、懵懂、纯良无害、摄人心魄……   瞪……再瞪……   ……好了,神将大人总算不是一脸的小媳妇相了。只是,远处的兵士,看着他们的神将大人,却变成了一排一排的小媳妇……不管了。   沈南安这才缓缓开口,“狗哥是我在下界里唯一的朋友。而现在,我来到上天界已经快一年了,下界里过去的日夜更是数不胜数。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小猫冲着男人挥了挥爪子,“我就是怀念一下老朋友,你这个醋坛子快酸死我了!”   不过,动不动就倒的醋坛子,虽然无比麻烦,但为什么我就这么高兴呢……   沈南安,你这是有非典型性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修翌满脸疑惑,“酸?醋坛子?那是什么?我身上没有酸味……”   沈南安抽了抽嘴角,呐呐地笑着,“我的意思是,你吃醋了。”   神将大人依旧不解,“不应该是喝醋吗?”   沈南安:“……”   啊……怎么能这么可爱?!你犯规了你知道吗?   男人怀里的小猫用爪子捂着脸,忍不住吃吃地笑。这种你知道,他却不知道,并且还一脸朦胧地看着你的感觉,太爽了!   随后,小猫一拍爪子,“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下界里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皇上十分器重他,赐给了他几个美女做小妾,然而大臣的妻子却并不同意。皇上生气了,给了她一杯毒酒。说纳妾和毒酒,她只能选一个。”   修翌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屑之色,冷哼一声,“此君主,昏君也!”   沈南安头上冒了一滴冷汗,“那个,我还没有说完……”   “大臣的妻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毒酒,但喝下去之后,却并没有毒发身亡。皇上哈哈大笑,告诉她说,开个玩笑,那只是一杯寻常的醋而已。这就是吃醋的意思。”   沈南安挑眉,“现在,你还觉得,这个皇上是昏君?”   修翌脸上的神色似有缓和,但仍然面露不屑地点头,“没错,是昏君。”   沈南安眨巴了眨巴眼,用爪子戳着男人的手臂,“为什么?这人,开创了初唐盛世的……百姓安居乐业,市井民风淳朴。没有他不会有盛唐的繁荣。”   “安安,你怎么会这么想?”修翌皱了眉头,“他开创了盛世,只能说明他有才能。但他赐给大臣美女,却能说明他的思想。”   “这说明在他的心中,一个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难道女人是物品,可以拿来随意交换的?!”   小白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欢呼了一声,直接踩着衣服,爬上了男人的肩膀,然后抱着他的脖子,在脸上“啵”了一大口。   哈哈哈哈!之前还说这货的思想停留在落后的封建时代呢,想在看来,是自己打脸了。神将大人简直甩了那些老守旧好几个太平洋啊!   果然……从小到大的教育并不是处处都好。它竟然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忽视了权益的问题。若不是修翌提醒,自己这个上辈子到处宣扬女性要独立自主自强的人,竟然都没有发现!   啊啊啊!修翌,我简直不要太爱你!   男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草莓”弄得受宠若惊,僵直了身体,半天没回过神来。   被亲了?被亲了!被安安亲了!啊,这张老脸还是第一次被人亲呢!以后几天都不要洗脸了!   神将大人眨了眨眼睛,四处看了看,猛地把肩膀上的小猫拽入了怀中,哈哈笑着,豪气的声音响遍整个训练场。   男人用尽了自己平生最大的意志力,才没把小猫压在身下。   他把她举了起来,让小猫的视线与自己相平。随后,眼波流转,狂傲中不失邪气,紧紧盯着面前的小猫。   “不就应该是这样吗?爱一个人就爱她的全部,为什么要用别的女人来替代?心脏那么小,只够装下一个人。装进去了一个,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他哑声说着,目不转睛,眼神深邃。   沈南安被这一番话冲击地愣了一瞬,心中的气球却再次飞了起来。   卧槽!这绝对是新时代的五好男人啊!魅力值在自己心中早就爆表了!并且,这货的才能和颜值竟然同时存在,简直性感地无以复加!   男神果然是男神,这一番情话说的,路过打酱油的人都有可能一脚陷进去,然后再也没有办法□□……   沈南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他他……他这句话,他的意思……是不是很明显?哎呀妈呀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榆木疙瘩是不是终于开窍了?   自诩能听懂很多人话外之音的沈南安,此时心里面却痒痒地不得了。   面前的男人,眼眸深邃,深如湖泊,皓如星海。盯着她的样子,就如同是在盯着自己毕生的追寻……   “安安,我爱你。”男人轻声说出了这句话。那三个字却如同一支带着电流的软箭,清晰地传入沈南安的耳中,划过心扉,带起一阵酥麻,动人心魂。   就好像是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突然炸起了一声惊雷,之后,一片心田之上,春雨绵绵,万物复苏……   沈南安用了一秒钟的时间消化这爆炸性的语句,又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变回人形。   男人平日里不正经,但这种时候,这句话语,这声语气,绝对不是在逗她乐子。   一袭白衣,容貌绝色的小猫妖莞尔一笑,把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之后欺身靠近,拽住了他的领巾,迫使他弯下腰来。   四目对视,女子眼中的光芒如同跳跃了万年的火焰,燃得彻底,烧得热烈。专注,却又妖魅。   “我也爱你,我的,修翌。”   一个月后,沈南安如愿长出了四尾。距离她长出三尾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果然……三尾之后的速度就越来越慢了。想她当时仅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便从一尾到了三尾,还真的以为是开了外挂呢!   “安安,真棒!”男人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笑意明显,搂住了她的腰,“三尾之后,很多猫妖都无法再精进,即使是达到了四尾,也往往要花费几百甚至上千年的时间。”   “而你,只用了一年。”修翌忍不住啄上了怀里人小巧的鼻子。这是她的小猫妖啊,如此惊艳卓绝!她的每一点进步,在他这里,都是能让他开心大笑的绝佳筹码。   “哎呀呀呀!要瞎了要瞎了!要长针眼了……”狗形的哮天捂着眼睛,满地打滚,电灯泡当得十分完美,觉悟甚高。   修翌眉头一拧,一脚踹中了电灯泡的屁股,“你怎么又在这?!”   电灯泡嗷呜一声,化成人形,泪汪汪地看着他,却被神将大人面露寒光的表情激了个寒颤。   “……安安四尾了……我我,我要来看看……”后面的几个字直接没了声音,哮天撑不住了,双手举过头顶,“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们继续!”   哮天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窝里,叼着骨头缓了一会,才觉得心里不发毛了,慢慢地踱到拿着书简的杨戬身边。   大狗的一张脸皱巴地让人忍不住想给他做拉皮。他伸出爪子拽了拽男子的衣角,“主君……神将欺负我,你管不管?!”   杨戬把目光从书简上移开,看了一眼脚边的大狗,再次把手中的东西砸了过去,“欺负你?活该!三天两头跑过去找人家的猫,当了活蜡烛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没有把你扔出来?”   大狗呜咽的声音无比委屈。   ……扔了,不用手,只用一个眼神就够了……说神将大人喜欢小动物的都是骗人的,他只喜欢安安……   杨戬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到了厨房,扔给了他一块肉。看着自己的宠物从满脸愁云瞬间成了晴空万里,并且毫无仪态地大快朵颐,不由翻了个白眼,“你丫是小动物?”   ……装嫩!骗谁呢?!   三天后,仙界大会拉开了帷幕。沈南安作为神将修翌大人的灵宠,也同样有资格参加……   第12章   仙界大会果真如同修翌所说,各路神仙齐聚一堂,就连生性凉薄,平时连屋子都不出的嫦娥仙子,也抱着玉兔过来了。   哮天的进步不小,看见嫦娥怀里的兔子,立马化成了狗形,颠颠地跑过去,汪地叫了一声,引得路过的仙君纷纷驻足侧目。玉兔本来就红的眼睛,此时红得更加彻底,还外带了眼眶……   嫦娥破天荒地冲着哮天犬笑了笑,知性优雅,美丽大方。哮天愣了一瞬,之后嗷呜一声,跑回自己主君的身边,一头扎进杨戬的怀里……   杨戬被大狗的力量冲击地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看脸上还挂着笑容的嫦娥,歉意而僵硬地地点了点头。   之后,二郎真君一把拽住了怀里大狗的后脖子,把正在碎碎念着“仙子好漂亮”的哮天犬揪了出来,低声暗骂,“没出息的……自己脸上有毛不怕丢,老子的脸快被你丢尽了!”   会场上热闹非凡,平日里清净寡淡的上天界,此时却像是下界里的集市一样。除了没有吆喝声之外,其他的全都占了。   沈南安跟在修翌身后,左串右串,到处问好,累得够呛。   男人与每一位跟他有所交集的仙君仙子寒暄过后,必会把身后的小猫连带着拽出来。   沈南安无法,只得扯出一个又一个完美的职业化微笑,鞠躬行礼,然后在低头的一瞬间猛翻白眼。   修翌你个混蛋,烦死老娘了!你给我鞠上几十个躬试试?哎哟我这个腰……   男人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按摩的力道恰到好处。她本来想一巴掌打开,却在感受到舒服的手劲之后,瞬间反悔,把手臂收了回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得到更多神仙的认同吗?话说,你这堂堂的神将大人,会在乎这个?把你口袋里所有的鱼腥丸都给我,我都不会相信!   那么,我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爱就是爱了,支持的要感谢,不支持的,就让他们滚一边去吧。这种情况下,不理他们,就是对他们最有力的嘲笑。   她被这热闹地有些混乱的场面弄得心烦。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所见之处具是招呼过的神仙了。而没有招呼过的,只有迎面走过来的穆夙。   沈南安不想搭理他,干脆白眼一翻,化成了猫形,顺着裤脚爬上了男人的肩膀。   男人的肩膀宽阔厚实,身形见长的小猫蹲坐在他的肩膀上,竟也不觉得挤。   修翌并不知道身上的小猫想的是什么,看见了前面的穆夙,还以为她在害怕。   扭头看看在自己肩膀上哼哼唧唧的小猫,男人柔了目光,伸手把小猫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并用外袍裹住。   “莫怕。”男人的声音有些冰冷。   穆夙冷哼了一声,不敢在仙界大会上造次,皮笑肉不笑,“神将大人家里的九尾猫妖,依本君看,好像过得不错啊。”   修翌刚要开口,怀里的小猫却先于他一步,声音有些发闷,“承蒙仙君挂念,我过得确实挺好。”   穆夙脸色阴翳,冷笑一声,“希望你这只猫妖能一直过得很好。”   修翌皱起了眉毛,“有我在,不劳你费心。赶紧从我面前消失!”   男人的目光能把人冻成冰块。穆夙一甩袖子,转身便走,却在无人之处,表情变得阴沉而危险,“哼,希望,你能一直过得很好……”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男人也抱着小猫,吩咐面前的卓牙,“我要知道,穆夙最近几天都干过什么。”   卓牙收起了平时的一副嬉皮笑脸,正经了起来,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忠心侍从。他对着修翌抱拳一礼,“遵命!”   ……   下午的宴会如期举行。所有前来参加大会的神仙和瑞兽都要出席。   沈南安化成了人形,跟那边桌子上的老君、星君等人打过招呼后,便与哮天犬和玉兔坐在了异兽专属的一张桌子旁。   她仔细搜寻着周围大快朵颐的异兽们,却并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一条小黑狗。   嗯?是因为狗哥长大了,所以自己认不出了吗?   ……不可能,猫鼻子很灵的,即便是狗哥的外形有了变化,他的气味也绝对不会变……   所以,狗哥是凶兽?还是说自己的判断压根就是不对的,他只是一只普通的狗,能和自己交流也是基因突变,纯属偶然?   “囡囡,快次,你可森么呢(安安,快吃,你看什么呢)?”无肉不欢的哮天犬塞了满嘴的牛肉,手里还抓着一只烤羊腿,一边使劲嚼,一边用胳膊肘捅旁边的小猫。   玉兔贴心地在大狗旁边放了一条手帕,示意他吃完后擦擦手,随后又红着脸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穴穴(谢谢)!”哮天感激地瞥了一眼玉兔,“诶,你肿么了?”   沈南安毫无保留地翻了个白眼,难怪修翌总说哮天傻……   她转头看了看小声说着没事的玉兔,清了清嗓子,低声叫他俩,“快看,咱仨的主君干什么呢?”   一狗一兔果然被吸引了过去。仙君和仙子们的桌子上没有这些大鱼大肉,更多的是一盘盘形状精美的小点心,阵阵飘香,满室轻盈。让人看过后心情舒畅,胃口大开。   修翌佯装要拿起一块桂花糕,手伸到桂花糕跟前,却眼神微瞟,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拿起一块的同时,衣袖无意间拂过,于是,摞着的两层桂花糕变成了一层……   杨戬微微挑眉,神将大人啊,你以为我的第三只眼睛是白长着的吗?!   二郎神眼神一瞟,两片薄唇微微开合,用口型告诉修翌,“一会儿还有小黄鱼和牛肉干,你拿鱼,我拿肉。谁也别抢。”   修翌颔首,表示自己了解……   嫦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俩,虽然没注意到修翌拿了点心,却也大概能猜出来这两人究竟在嘀咕什么。   她看看旁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太上老君和北斗星君,嘴角勾了勾,直接用月光拂了其他桌上众仙的眼,随后心念一动,从每个盘子里取走了一块点心。   傻了吧?哪里用得着你俩那么麻烦?就这样简单粗暴最好。   哮天嘬着手指头上的油,嘴巴快咧到了耳朵边上,“嘿嘿,主君真好,还想着我呢……”   说话间,一直空着的那一张圆桌上,也有仙君落座了。   那仙君一身墨色的玄衣,身材修长,乌发披散,又分出了一半,在顶端挽成了一个发髻,显得尊贵无比。   仙君让沈南安惊艳了一瞬,溪水般清透无暇的面庞上,一双眸子桃花灼灼,如同世间最优秀的画师,用尽全部心血,点出的一点动人之色。   这一方画布上的男子,处处都透露着令人赏心悦目的光芒。桃花眼眼角微翘,或眯或笑之间,总会让人忍不住,带着美好的心情去驻目。   然而在真正仔细看时,却又发觉男子全身都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刚正严明,丝毫没有亲和力。就像是水池中的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沈南安突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朝着自己射来,扭头去找,看见的是修翌能喷出火来的眼睛。那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不许看!再看,桂花糕不给你吃了……”   沈南安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哼,老娘就算是再看十个帅哥,晚上回了家,你那袖子里藏着的好吃的,也照样是我的……   “啊,上神来了。”哮天小声嘟囔。   沈南安回过神来。上神?这就是传说中的上神墨旬?果然是司管刑罚的神啊……如此英俊的一张脸上,却透满了禁欲的气质,严肃至极。   沈南安看了一瞬便也收回了目光,这人简直比修翌还要冷面!再看,自己的眼睛恐怕就冻住了……   她扒拉了两口桌上的鱼,抬起头来再次向着修翌看去。嗯,还是我男票看着温暖如春。   沈南安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了一抹弧度,正想着再痴汉般地多看一会儿时,却发现眼角的余光中,再次映出了上神的那一张脸。   墨旬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收起了那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庞,之前还如常的脸色,此时却沉了下来,阴冷地可怕。   细细看去,他眉宇间还有一道细微的凌厉,上面写满了:“别惹我,不开心。”   沈南安脚底发软,大骂自己眼碎。放着好好的男票不看,非要去看上神。结果……被吓住了吧?!   她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鱼,压了压惊,拽了拽还在抱着青草的玉兔,“姐姐,你看上神怎么了?”   玉兔抬眼看去,也是一愣,“咦?上神今天好像有点不开心啊。是不是因为天帝没有回来?”   天帝?因为天帝出去云游了,仙界大会全都是上神一个人来操劳的,所以他才会不快吗?   啊,这人的胆子有点大诶,人家可是天帝,替上司办点事,竟然还有嫌累的?!   玉兔似是看清了她心中所想,笑着晃了晃手指,“安安,你不知道,天帝和上神之间的关系,可不仅仅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哦~”   第13章   “并且,天帝一定会在大会期间回来的。”玉兔接着补充。   “嗯,没错,天帝一定会回来。”哮天终于把嘴里、手里的肉全都咽了下去,口齿清晰地赞同。   沈南安愣了愣。一定会回来?因为他们两个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朋友?兄弟?父子?!   她脑中的小猫把最后面的两个字划去,又瞬间写上了两个新鲜出炉的大字——   情侣。   沈南安:“?……!!!”   沈南安你的脑洞为何会如此大!不对,肯定不是,划掉……哎呀等会儿!是断袖吗?是断袖吗?!在上天界里,断袖是可以有的吧?   在下界,龙阳之好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帝王将相甚至会以养男宠来标示自己的身份。那么,在思想程度普遍比下界高的上天界,这是完全不会引起任何议论的吧?   毕竟,喜欢同性还是异性,不是本就应该像早餐喝牛奶还是喝豆浆一样平常吗?虽然,在丝毫不开明的近代,喝牛奶会被看做是异类,但时间总会证明一切……   哎呀妈呀,快告诉我,他俩到底是不是一对儿?!   如果上神和天帝是情侣而不是朋友的话,好像一切就都可以说通了……此时,端坐在前面的上神墨旬大人,一脸受了委屈之后的小受模样,等着“老公(攻)”过来安慰……   嗯……这冰山受好像有点萌啊……   小猫脸上的神色风云变幻,甚至是有些把持不住地咧嘴笑了起来。   玉兔瞪着犯傻的小猫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缺了一根筋的哮天犬更是看不懂小猫脸上的表情,只得再次拿起了一大块羊排骨,一边啃一边催促小猫快吃……   沈南安好不容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内心激动不已,如同发现了新大陆……   “各位仙君、仙子。”墨旬调整好了心情,站起身来,朗声道,“欢迎来参加仙界大会。墨旬在此,向大家表示最为诚挚的谢意!”   清朗的声音一出口,会场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站立于主坐旁边位置的上神,正在向大家缓缓鞠躬,淡漠的脸色虽然严肃至极,礼数却周详之至,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但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从下界来的瑞兽和散仙小声嘀咕,天帝去了哪里?如此盛大的宴会,为何不见天帝现身?   墨旬当然能听到,也不解释,施施然一甩袖子,勾起唇角,道,“下面,欢迎四海的龙族前来参加盛宴!”   他抬起手臂,向着门口的方向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沈南安顺着看过去,正好看见一群海里的龙朝着这边走来。   四海的龙全部以人形现身,气质差异却十分显著。或翩翩若佳,或文质彬彬,或高大雄壮,或威武凌厉……   四位龙王走在最前面,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龙族的太子们。   沈南安一边胡吃海塞,一边盯着面前走过的一众颜值很高的龙太子们,发现其中有一个也恰好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男子面带微笑,气质温和,儒雅多姿。长发垂到了腰际,再加上一身淡灰色的衣袍,将“附庸风雅”四个字表现地淋漓尽致。   他并不像修翌那般高大威武,也不似北斗那样柔和温润,更没有云古的出尘绝世……   但是,看似普通的背后,却也暗藏着一丝的不普通。雅致的男子混在一群帅气的游龙里,却能让人一眼就分辨出来。如同翩翩浊世佳公子一般,过目难忘。   那人朝着这边看过来,冲着哮天犬点了点头,动作十分优雅,显然是早就认识。哮天也放下了手中的排骨,笑着对男子挥了挥他的油爪子。   男子也礼貌地朝着玉兔一笑。随后,眼睛瞟向了他并不太认识的沈南安。   沈南安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看自己。男子的目光射过来的时候,她正撕咬着一根筋道的干鱿鱼丝。   鱿鱼丝咬不断,全部吞下去又太长了,正在犹豫期间,就发现一道好像还带着海水腥味的目光射了过来。   啊啊啊,这人有没有眼力见……   南海的龙三太子敖炬,看见叼着半根鱿鱼丝,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的小猫,那懵懂灵动的眸子中似乎还有一点尴尬和犹豫,却又转瞬即逝。   随后,小猫毫无仪态可言地用手扯断了鱿鱼丝,之后放在嘴里大嚼特嚼,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敖炬本想嫌弃地皱皱眉头,却看着这只小猫的倾城之色和出尘之质,根本皱不起来。嗯,姑且……算是一只随性的小猫妖吧,性格洒脱爽快,跟哮天是一类人,颇有些可爱。   沈南安看见帅哥之后,确实有那么一瞬的尴尬,却又瞬间释然。啊,老娘的男票都不笑话我的吃相,我干嘛要在意你这条龙的想法?   “咦?他们这次是怎么回事?”玉兔看着逐渐落座的龙,冷不丁地问出了一句。   哮天回过神来,眨眨眼睛,“啊,对厚,他们竟然迟到了……并且,南海今年只来了五条龙,连大太子都没过来,这不对啊……”   沈南安有些惊讶地扭过头,“什么?应该来几条?”   “四海各自为政,其中南海是与上天界关系最好的。每次仙界大会,他们来的神龙都差不多可以抵过其他三海了。但是这回却只来了这么几个……”   沈南安仔细数了数,过来的龙差不多有三四十条,再平均一下,南海来的龙确实是最少的……   由于修翌和南海的世交关系,南海与上天界的关系也是可见一斑。而现在,如此盛事,竟然只有五条龙出席!   啊,好像……确实是有点问题啊。   敖炬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落座后,拿起桌上的酒杯,冲着修翌举了举。   修翌看向敖炬的眼神中,是看见了久别重逢的老友之后的兴奋和欣喜,实在是不像他平日里的样子。沈南安在远处呲牙咧嘴,听到敖炬说出“晚上一起喝酒”之后,更是咬牙切齿。   嗷,来了个小狐狸精!还是个公的!哼!   入夜。   猫形的沈南安两只爪子扒拉着修翌顺过来的桂花糕,头脑昏昏,微醺地趴在石桌上的棋盘旁边。身下铺着的,是修翌特意拿过来的一条毯子。   半个时辰前,敖炬过来,修翌一把酒拿出来,灵敏的猫鼻子就闻到了酒封处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于是,某只猫的两只眼睛瞬间放光。   都有一年多没有尝过酒的味道了啊!好馋!那种喝进嘴里微辣,咽进肚里微热的感觉,很是令人怀念呢!   于是,桌上的小猫开始霸道地要求,自己也要喝酒。至少也要和小狐狸精一样啊……   敖炬哈哈大笑,修翌拗不过她,只好给她倒了一小杯。   然而,谁知这小猫的身体这么不争气!她刚舔了两口,就觉得头脑发昏,连带着身体都有些轻飘飘的。   修翌把她跟前的酒夺了过来,一口喝光,然后无奈地给她揉着头。   旁边的瓷盆里还温着一壶桃花酒,桌上的小猫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却无法再喝半口……心里痒痒!真是愁死人了……   沈南安深吸了一口气,力求把空气中所有的酒香全都吸进自己的鼻子……   修翌一边给小猫揉着头,一边与敖炬喝酒打桩,谈天说地。面前的棋盘上,已经半天都没有动过一个子了……   “真没想到,咬鱿鱼丝跟咬仇人一样的小猫,竟然真的是你养的这只九尾猫妖!”敖炬笑着说道,看着小猫漫上了酒气的大眼睛,眼里满是喜爱,“修翌,眼光不错啊!”   某条龙说着就要伸手抚摸小猫柔软光滑的皮毛,然而,手伸到毯子上,却摸了个空。   沈南安脑子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男人拽进了怀里。   “看可以,摸不行!”神将大人的语气毫无商量。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想一爪子糊过去,却又觉得男人说的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男人怀里的小猫愣了愣,最后一脸满足地又往深里钻了钻……   怀里好暖……喝了点酒之后的感觉,果然不一样。以前有些事情,自己克制着不去干,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个傻帽!   连男票的油都不揩,沈南安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敖炬深知他这兄弟的脾气秉性,这应该是早就把怀里的小猫当成自己的专属了……温和儒雅的龙也不上火,反而逗起了男人怀里的猫。   “安安,你喜欢吃鱼吗?喜欢吃红烧的黄花鱼吗?喜欢闻大海的味道吗……”敖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小猫却只是嗯嗯地答着,心不在焉,头脑昏沉,眼皮打架。   ……对不住了龙大哥,我男票的怀里暖和地让我想睡觉!   修翌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猫,对面的儒雅的男子也无奈地笑了起来。   男人看着怀里的小猫,眼神温柔至极。之后,慢慢站起身,抱着猫走到她的房间里,把毛茸茸的一团轻轻放在床上,又帮她掩好被子,这才关好门出去。   沈南安在床上翻了个身,换成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即将去见周公的时候,却隐隐听见了外面两个男人压低了声音的谈话。   “南海出什么事了?”   “……是鲛人,他们最近有点不安分。”   第14章   第二天。   沈南安睡饱之后醒来,干掉了好几条修翌昨天带回来的小黄鱼。   男人颇为无奈地看着他,嘴里念叨着“都长胖了,少吃点”,手上却止不住地往她面前的碗里添着美食。   沈南安挑眉看着口是心非的男人,塞了一口鱼肉后,开始自我反省,好像,最近确实是吃地有点多了……   于是,面容姣好的女子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飘香的盘子后,无比珍惜地咽下了自己嘴里的鱼肉。之后,小猫一脸决绝地把面前的小黄鱼推远了一点,舔起了自己的手指头。   男人无奈叹了口气,“算了,你长多胖我都养着你……”   沈南安抬眼,看着男人满脸认命又真诚的表情,强行告诉自己:不能拿鱼不能拿鱼!   哼,说不吃,就是不吃……自己上辈子虽然是个吃货,但也可以为了体重,整整三天都只吃苹果。沈南安,穿过来一年多了,你的自制力不能倒退地比原始人还要返祖啊……   她捏了个诀,把手上的油清洗干净,欺身凑到男人跟前,两只大眼睛里面闪着懵懂的精明,“你说的哦,可不许随随便便抛下我。”   修翌眼神温柔深邃,心境却早就被小猫撩地着了火。他一把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腿上,仅用一条手臂,就把坐在他腿上的小猫环了个结实。   男人用胡茬蹭了蹭小猫的脸,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遵命,我的小祖宗。”   小祖宗赏给了他一巴掌,“胡子扎死了!”   第二天的仙界大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路神仙以及从下界里来的瑞兽相互交流,话题简直各种各样。修炼方法,技巧秘籍,休闲娱乐,家长里短……   高雅的艺术与庸俗的八卦并存,上天界里好一派热闹之象,完全不似往日之寥寥。   修翌拉着沈南安的手,在前面开路。而他身后那只自来熟的小猫,已经挥着胳膊打了半天招呼了,全是她昨天混熟了的神仙和瑞兽……   男人咬牙切齿。有的时候,真想把这只小猫妖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出门了!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见她!   大广场的边缘上,有几只从下界里来的母鸡精,围成了一圈,叽叽喳喳地聊天,丝毫没有经过抑制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沈南安的耳朵里。   “哎,你们说说,这上天界里,哪个仙君最帅啊?”   “肯定是上神大人啊!冰冷严肃的男人我最喜欢了!昨天他在宴会上看了我一眼,那一双透着寒光的桃花眼啊,啊……我沦陷了……简直像是画出来的一样!”   “二郎真君很不错啊。不仅是脸,身材也没得挑!一把三尖两刃刀,舞得出神入化,密不透风。说一句是武将中的翩翩公子都不为过!我看见之后,兴奋地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切,那是你!要我说啊,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男人才最帅。我投北斗星君一票!”   “你们知道有一个叫云古的树精吗?人形时候的模样可清秀了,闲适淡雅,老神在在,气质高华。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啊!不能更好了!”   “这些仙君都挺帅的,但还是神将大人最符合我的口味!你们是没见过,高大威猛的神将,骑着一匹战马飞过的时候,那英姿飒爽的样子,简直要帅瞎了啊……别拦着我,我要嫁给他!”   沈南安本来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嘴角时不时地笑笑,准备今天一看见这些上榜的仙君,就把赞美之词说给他们听。   然而,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往上翘着的嘴角瞬间耷拉了下来。   某只猫吃醋地掐了一把男人的后腰,之后就踢上了他的小腿肚子,“听见了没有?有人要嫁给你呢!有人想嫁给你呢!”她小声嘟囔着。   男人恨不得抽那只多嘴的母鸡精两巴掌。   他深吸了一口气,立刻转过身来,把看似炸毛的小猫一把揽进了怀里,低头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   随后,男人屈起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过了她的鼻尖,低声笑道,“莫要吃醋,空气中都带上酸味了……那么多女人想嫁我,而我却只想娶你一个。”   嗯,这还差不多!   男人学东西学得蛮快嘛!跟他讲了吃醋的故事好像还没多久吧?竟然用得毫无违和!并且,现在连情话都说得如此顺溜……   果然,帅哥内心其实闷-骚不已,那一脸正经什么的,全都是装出来的!切,哪里是帅哥?简直就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老娘当初眼睛瞎啊,是人是妖没看清……   修翌旁若无人地搂着她的肩膀走了,留下后面一群呆愣了许久了母鸡。   “那个男人是谁?是哪位仙君?好温油……”一只喃喃说道。   “我也想知道……他长得好帅,又甜又宠!若是没有旁边那菇凉,我就嫁他了!”一只两眼冒星星。   “我也是……”一只点头如啄米。   ……   下午是茶话会,众位仙君、仙子、瑞兽三五成群地坐在桌子旁,品茗对弈,清心自然,终于不似之前那样热闹嘈杂。   修翌需要时不时地去南天门转转,加强一下安保工作。以防有魔物趁着仙界大会这样绝佳的契机,一番精心化妆易容后,摸进上天界。   然而,他只是离开了一刻钟,却错过了茶话会上最精彩的片段。   神将大人回来后,看着坐于主坐之上的天帝和上神,以及台下众人或暧昧或了然的目光,似乎连杯盏中的茶水都透了一丝的暧昧……   神将一低头,又看见了自家小猫的目光,直直射向台上正在喝茶的两神,表情兴奋,目光灼灼。修翌颇为惊讶。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男人死压着心底喷发而出的悸动,不紧不慢地拉出椅子,问道。   北斗瞟了他一眼,调笑,“你错过的多了……”   “你错过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难以忘怀的片段。”敖炬也微笑着说道。   “是什么?”修翌坐下,挑眉,押了一口茶,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猫。   宝贝儿你看他俩干什么?!你看着我啊!男人没有办法再故作淡定了,伸手挡住了她灼热的视线……   天帝即使在云游期间,也会经常回来看看,过两天就又走,以至于他们都习以为常了。   高高在上的天帝,并不是担心他心上那人管理不好上天界,而是他实在放不下他。过些时日不见他,便会心痒难耐……   仙界大会召开,这忠犬能不回来?逗谁呢?!所以,你们这一副“我懂得”与“好激动”的神情,都是怎么回事?!   北斗看着把“求解释”写在了脸上的神将,微微一笑,随后,“啪”的把手里的折扇一合,轻轻指向了上神面前的茶杯,“你看那茶杯里面有什么?”   修翌抬眼望去,只见那本应存放茶水的茶盏之中,此时,却插了一支深红色的蔷薇花。茶水已经凉了,那里面的蔷薇,却热烈如火。   而茶盏旁边,上神大人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多出了一个精心打磨的墨色玉镯。   典雅尊贵的玉镯不松不紧,宽度也正好。那仿佛掉进万丈深渊中的黑色,能让人一眼便感觉出无上的荣耀。浮浮沉沉,却终不敌那一袭玄色的绚烂。   而茶盏中的那一朵深红色的蔷薇花,又与上神手腕上的镯子遥相呼应,相衬甚好。仿佛是深夜中绽放出的一抹血红,染透了芳华。   玉镯,乃神仙眷侣之爱物。而那血色的蔷薇,标示着最为深刻的倾慕——普天之下,唯你,吾之深爱……   修翌仅仅看了一眼,便勾唇笑了起来。   天帝真是玩得一手好浪漫。自己刚才不在,都能想象出天帝出现时候的轰动情景。也难怪茶话会上的气氛如此暧昧甜美……   男人不动声色地勾起了嘴角。有朝一日,他一定会给自己心爱的小猫一个这样的场景,一个毕生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小猫扒拉着他的手臂,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主坐上的两神。那样子就像是猫见了鱼,狗见了肉,嘴巴已经关不住争先恐后往外跑的哈喇子……   沈南安眼睛一眨不眨。天帝和上神的座位旁边,还放着一大束蔷薇花。   而上神墨旬,此时正转着手腕,看了一会儿天帝强行挂上去的镯子,再次看向早已认定的爱人时,表情能把人冻死:“你把我当成女人?!”   那一脸冷冰冰的表情,却又热情似火的眸子,她绝对不会看错!   在一旁的天帝满脸委屈,立刻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哪能呢?!”   怎么样?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这俩绝壁是一对儿啊!   修翌你别挡着我,让我再看看……萌死了,要萌出血了!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爱!   “你再看,我找男人去了啊……”神将大人酸溜溜地开口,果然达到了目的。   小猫猛地把头扭了过来,“你敢!”   男人宠溺地看着她,嘴角上扬,傻笑了一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小猫了。他不敢,也不会。   敖炬看着目光中似有他物的两人,眼神转动,末了,眨了眨眼睛,挑了一下眉毛。   第15章   仙界大会召开的第三天,沈南安才见到了她最不想见的一个人。   百花仙子盛妆出席,端着手缓缓走过,比之前还要貌美惊艳。   她脸上带着笑意,亲切地与众神打招呼,但眼中却有意无意地流露着凄楚苦涩,好像这些神,坑了她用来买眼影和眼线笔的钱……   并没有多少仙君仙子对她的笑意盎然报以回应。上天界里的神更加懂得什么叫做审时度势,对上天界功不可没的神将大人,喜欢谁,在乎谁,无需提醒,一目了然。   沈南安挑了挑眉毛,心里有些嘲讽。仙界大会是盛事,前来参与的神仙瑞兽众多。若不是提前有约,能见到对方的几率太小了……   所以,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个富有心机的女人能过来,还是直直地朝着这边走来,实属无心之举。   她小啜了一口杯中的茶,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翻看手中的书简。   她并不惧怕这个女人,她是不想看见她的那张脸。那一脸无辜、仿佛全世界都欺负了她的表情,沈南安看见后,就感觉像是吞了一只苍蝇……   她可没兴趣像是一个争宠的小女人一样,变着法子地让对方嫉妒眼红。   她不屑,也不需要。   修翌若是不爱她了,她自会离开,即便那样会使她伤心透顶。走了一次心的男人,也没什么好挽回的……   修翌也看见了朝着这边走过来的百花仙子,顿时拧紧了眉头。   草!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的!真他-妈烦人!自己身边的小猫纯洁无暇,看见她,简直是脏了小猫的眼!   “神将大人。”女子柔柔开口,学着下界里女人的样子,低下身子,做了一个万福。   年轻男子的两道剑眉中间,登时拧出了几条细细的凌厉。他站了起来,准备给这女人点教训。然而,身边的小猫不知道心里想了些什么,竟然轻轻地把手中的竹简推到了桌子上,转身要走!   修翌立刻慌了。不要!他抬手抓住了小猫细弱的手腕,把他的安安拉了回来。随后,看向沈南安的眼神中,笃定的意思无法再明显——   宝贝儿,不要走!要走也他-妈-的是这个女人走,我现在就让她滚出我们两个的视线!   沈南安愣了愣。   她只是不想听到百花仙子的声音,看到她的样子,所以打算暂时避一避。至于修翌,她还真是没有多想……   下一秒,她便毫无准备地跌进了男人的胸膛。修翌用外袍裹住了她,一只手轻轻覆住了她的眼睛。随后,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   “莫看,免得脏了眼。”   沈南安瞪大了眼睛,瞬间吸了一口凉气。这傻子想干嘛?!   卧槽!大哥,拜托在仙界大会里要注意分寸啊……你就这么自信,不会给自己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她心念一动,暗暗放出灵力,屏蔽了周围几米范围内的感知。几乎是同时,“啪”的一声清脆声响从头顶上方传来。   沈南安吓了一跳。   修翌狠狠地甩了百花仙子一巴掌,他的脑海中可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除了对他的安安。   男人一双眼睛盯着飞出一丈远的女人,如同地狱里的修罗,一字一顿:“莫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不会如此客气!”   男人清楚地感觉到怀里的小猫哆嗦了一下,环着她的手臂立刻收紧,五指大张,把她往自己怀里深处搂了搂。   百花仙子捂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男人的眼睛里,由惊讶转成愤怒,再到失望,最后,成为了死灰一样的默然。   呵,客气?这是在对我客气?!那么,不客气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你大概会杀了我吧?!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沈南安设下了屏蔽范围。   众神仅仅看到百花仙子缓缓走近神将,身材高大的神将却把小猫妖搂进了怀里。仙子站了一会儿,竟然捂着脸狼狈地走了!而没有被小手挡住的面颊上,好像依稀有点泛红的掌掴印……   有机灵地反应过来,立刻噤若寒蝉。   ……这百花仙子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不自量力?人家两个你情我愿,你侬我侬,你非跑过去凑什么热闹?!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被扇耳光也是活该……   神仙最是慈悲,也最是无情。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向来是高高挂起,冷眼看着的。   无人处,一袭盛装的女人停下了匆匆的脚步,眼睛里遍布了失望之色。她一手扶墙,一手的指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百花仙子看着手上的鲜血,脸色变了变,死灰般的眼中,竟又复燃起了一抹火焰。继而,她冷笑了起来。   好,很好!修翌,希望,你不要为此后悔!猫妖,我们走着瞧!   修翌把怀里的小猫放了出来,两手扶着她的肩膀,微微弯腰,眼神深邃,脸上关切之意甚重,“是不是吓到了?”   小猫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脚下却是一个踉跄。   沈南安确实惊到了,她从没有见过修翌整治人时候的样子,男人的气场太过强大,连周围的温度都几乎降到了冰点。   而屏蔽所消耗的灵力又极大,仅仅是四尾修为的她,差点撑不下去。踉跄了一下的同时,她感觉整个脑袋都有点发晕。   小猫条件反射般地拽住了男人的衣角。   修翌瞬间明白了过来,眼中似有一点感动,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心爱之人的心疼,以及没有考虑周全的愧疚。   庞大的灵力顺着男人的手掌传入了沈南安体内。半晌,他终于停住了灵力的输送,却伸手一捞,再次把小猫搂进了自己的两臂之间。   “不需要……不要你再为我这么做。”他把下巴抵在怀中女子的头上,哑声说着。   还了魂的沈南安,感觉身体无比轻松,手臂也环住了这男人的腰。她静悄悄地享受着这个怀抱,嘴角上扬起了一个弧度。   啊,这才是我的男人啊……   是夜,沈南安盘腿坐在蒲团之上,一呼一吸绵延悠长,十分规律。不了解的人乍一看,还以为是这只懒猫是直接坐着睡着了。   修翌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的心上人。小猫刚刚沐浴完,云鬓乌黑,眉眼如画。还有些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却被她一丝不乱地别在了耳后,发梢一直垂到腰际。   她不喜欢梳女子复杂的发髻,总嫌那些麻烦,华而不实。她常常用一根绳子,直接把大把的头发绑成一束。看着就像是马的尾巴,丑死了……   然而,自己又喜欢看她干练地咬着头绳梳头发的样子。这小猫,有的时候,简直没有半点小儿女姿态,独特至极,让他爱慕不已……   修翌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小猫的身影,佳人可期,绝世几许,真是永远都看不厌……   长而浓密的睫毛缓缓张开,沈南安睁眼便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盯着她笑得一脸痴傻的神将大人。   从一旁经过的卓大哥和沁姐姐早就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旁若无人地走过,笑眯眯地瞥了他俩一眼。   沈南安看了一眼在石桌旁坐着的忠犬修,挑了挑眉毛,把盘着的腿放开,伸长,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随意姿势。然后,嘴角一笑,冲着男人勾了勾手指。   修翌跟小猫在一起待久了,早就对她这种动作了若指掌。也不觉得是轻视,当下就起身,走到小猫的对面,席地而坐,视线正好与他的爱人平齐。   男人嬉皮笑脸地看着她,“炼化地怎么样?”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还说呢!你给得太多了,跟不要钱似的!”   男人把自己的灵力过给了她,可以抵一时灵力短缺的乏力感,但终究不是自己的,需要炼化才能吸收,最终成为自己的东西。   修翌继续笑嘻嘻,“本来就不要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沈南安一脚踹了过去,本想骂一句“滚”,却没想到这不要脸的臭男人,竟然一把拽住了她的脚腕。   啊啊啊你想干嘛?!老娘的脚是禁区啊我告诉你!   修翌按住了她乱踢的脚,欺身凑了过去,嘴角勾起的笑容妖冶而邪气,缓缓吐字,“安安,知道我为什么想要给你更多的灵力吗?”   沈南安:“???”因为……你爱我?   男人的嘴角依旧勾着,眼神似乎有些迷离,却面不改色,“因为,你炼化我灵力的过程,像极了那双-修之法……”   沈南安:“……!!”   妈-蛋啊……老色狼!我早就应该想到你要干什么……   外表道貌岸然,内心黄-暴无比!他他他……他已经成功地从闷骚转为明骚了,不要脸的!   沈南安看着欺身过来的男人,感觉双颊发烫,好像……全身都被蒸熟了……   男人用手撑着地,身体和她还有一道间隙。只是这满脸勾笑诱惑的表情,傻子也能看出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沈南安的眼睛紧紧盯着男人的脸,不敢往下看。她此时特别想知道,男人到底起没起反应,却根本没那胆子。万一,帐篷没支起来,一看之下,支上了可怎么办……   她瞪大了眼睛,伸手挡住了男人的胸膛,让两人之间存在着一臂的距离。   不行啊大哥!结婚证都没有怎么能睡?!   第16章   沈南安没敢看男人一脸便秘的表情,逃也似的奔回了屋子。   用曹操的速度把门关上,她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过神来。   她把自己缩在了墙角,快速地一下一下戳着身边的墙壁,却想不出头绪来。心里的小猫蹦出来了,开始拳打脚踢,无处发泄。   ……沈南安!你到底怎么想的啊?!男票主动投怀送抱,你竟然给拒绝了……这是坐怀不乱的典型代表吗?沈下惠新鲜出炉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关荣?!   可是……没有结婚证,就是不应该上-床嘛,这是原则问题……心里的小人对着手指头,有点小委屈。   呸!那是你上辈子的原则!上天界里哪来的结婚证?你脑袋被驴给踢了吗?!小猫使劲戳了一下小人的脑袋,小人呆愣了一瞬,之后一声“嗷呜”,响彻天际。   沈南安你这个蠢-蛋!这里是上天界啊!这个那个那个这个的,还不是你情我愿就好!这辈子都已经决定是他了,早点晚点还不是一样!   啊……沈大神,你丫的装深沉给谁看啊……   蹲在墙角的小猫怀着兴奋又害羞的心情郁闷了一会儿,突然没来由地,吃吃笑了起来。   ……反正今晚也黄了,那就先这样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知道门外的神将大人,此时是不是憋地想撞墙?   第二天一大早,沈南安打开屋门,便看见修翌在大院里舞刀弄枪,一套龙拳虎虎生威。   她眨了眨眼睛,想起了昨晚临睡前想到的那个问题,下意识地往男人胯-下看去,仅仅瞥了一眼就赶紧转过了头。   说是一套,做是一套。在某些方面,沈南安绝对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甚至连看一眼都脸红心跳,不知所措。   啊啊啊沈南安你上辈子那壮如山河的气势呢?被狗给吃了吗?!   修翌看见心上人醒了,立刻把手中的兵器放下,拍了拍衣服,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神色,走了过来。   沈南安还在发愣中,却被他一把推到了墙上,禁锢在了两条胳膊和背后墙的狭小空间中,动弹不得。   在修翌的眼里,刚刚睡醒的小猫,两只大眼睛一眨都不敢眨,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脸上写满了,“你想干嘛?”   宝贝儿,我想就地办了你,可你不是不让吗……   男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危险的笑,缓缓靠近,浑厚又低沉的嗓音响起,“我等着,不勉强你。但是,惩罚要有。”   ……你倒好,一溜烟跑回去睡觉了,知道我昨晚有多难受吗?!   沈南安心里一揪。惩罚?神将大人有什么恶趣味?!   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神将大人,此时脸上的神情,却完全像是一条饿了三天的狗。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场饕餮盛宴,可他却还要假装成正人君子,抓肝挠心地做着各种餐前的礼仪和祷告……   我我我……沈南安深切地感觉,自己现在就如同一只待宰的小鸡,哆哆嗦嗦,毫无出路。   只怪当时太年轻,是人是狗没看清……   沈南安闭了闭眼,心里一横,早死早超生!于是,再睁眼时,小猫眼中的惊慌和无措已然消失。   她把两条胳膊往旁边一伸,“什么惩罚?吊打还是怎么着?快……唔……”   毫无准备地,男人俯身凑上了她的唇,紧接着,撑在墙上的两条手臂托住了她的脸。一吻如歌,热烈,深沉。   修翌柔软地搜刮了一通,像是一只小兽急于标志自己领地的主权一样,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直到怀里的小猫呼吸困难,他才放开了她。   “我怎么舍得打你呢?”他抱住了小猫的腰,眼神深邃,声音温柔,“早安吻,我的爱。”   沈南安丝毫没有准备,被灌了一肚子的蜜。男神果真是男神,不出手时什么都不显,一出手,自己立马甜地站都站不起来……   谁再跟她说神将大人一天天的只知道练兵打仗,她分分钟打脸给他们看。这修为,比她上辈子知道的情圣都丝毫不差啊!   ------------------------------   仙界大会要持续半月有余,会场上依旧热热闹闹,很多万年才见一次面的仙君仙子们,彼此交流着各种各样的经验话题,好像说上一年都说不完。   修翌去巡视南天门的情况了,留下沈南安一人在会场边上。她喜静,为了防止别人来找她,干脆化成了目标更小的猫形。   雪白的小猫两只前爪一揣,往会场边的台阶上一卧,长毛铺散在地上,像是一块干净的毛毯,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爱抚。   偶有经过会场边缘的爱猫的仙子会驻足欣赏,却在伸手抚摸小猫的时候,动作一滞。   这只猫干净至极,一双大眼睛里透着懵懂之色,可爱、不谙世事,显然是被保护地极好,稍微想想也能推出是有主的,还是莫要给自己添麻烦了……   于是,或清秀或艳丽的仙子,大多都只是驻足一瞬,眼中带着柔和笑意地看看这只养眼的小猫妖,随后就走。   沈南安感觉无聊至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美女姐姐你们为什么不摸我?毛是给摸的!我不挠你们……   一双玄黑色的金边履停在了她的面前,来人两脚外八字地站着,鞋子上没有被长袍盖住的部分,还露出了经过精心刺绣的七转回纹。   沈南安皱了皱眉头。这双鞋她不认识,但这人的气味,她绝对不会弄错。连脚上穿的鞋都透着一股令人恶心的高调和狂妄自大!   她沉下了心思。修翌在她周围设下了禁制的,只要他不对自己下狠手,应该不会有问题。   沈南安没有化成人形,也没有站起来。雪白的小猫只是缓缓抬起了头,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穆夙真君有事吗?”   穆夙一愣,冷哼了一声,“仅仅是四尾猫妖而已,好生狂妄!”   沈南安不想跟他废话,翻了个白眼,语调平平,“穆夙真君莫要动怒,安安向来是推己及人。”   “你——”穆夙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气结,竟然直接在手上凝聚了灵力,想要给她点教训。   沈南安浑身的毛都炸开了。草!果然,自己的顾虑没错!   她一跃而起。修翌的禁制只会起到一个缓冲的作用,让自己不至于受重伤。但现在看他手上凝聚的灵力,分明是想把自己往残里打!   这人的心思太狠!以大欺小,倚强凌弱!傻-逼!真是个大-傻-逼!   自己现在论灵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穆夙你欺人太甚!老娘不发威,还真当我只是一只小猫了?!   她正准备慌忙逃窜,而想象中的,那噩梦般的,如同前世最后一秒时经受的那种冲击力,却并没有落下来。   同时令她惊讶的,还有一句声音不大,却冰冷严肃、饱含威严的制止,“穆夙。”   不是修翌,而是……上神大人!   沈南安立刻顿住了脚步,转过身便看到了墨旬,以及极力压抑着慌张的穆夙。   墨旬眯了眼睛,语气凌厉,“对神将的灵宠不满,并抱有敌意,几次三番企图伤害。单单一条,便可治你!扣除百年俸禄,之后几天的仙界大会,禁止再出来!”   百年俸禄,虽然不多,但对于穆夙这样虚荣的神来说,也够肉疼的。而不让他参加仙界大会,无疑是断了他交流的机会!他本想趁着大会的绝佳时机,多拉一些反对猫妖的仙君仙子的。   然而,上神的命令他不敢反对。穆夙赶忙低身接受,心里却暗暗把这笔账,再次算到了猫妖的头上。   等着吧!那边快安排好了,你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穆夙匆匆而去,沈南安飞速地看了一眼冰冷至极的上神大人,脑筋转得飞快……不,不能化成人形行礼,而是……   雪白的小猫有些愣愣地回过神来,四条腿好像有些发软,蹭到上神的脚边,匐下身子,以猫形的姿态,行了一个大礼。   “感谢上神替安安解围。”小猫妖的声音甚至都有些发颤。   即便是外表不能再冰冷的墨旬,此刻的神色也有了些许的缓和。他甚至有些欣赏这只刚刚一岁大小的猫妖,尤其是她刚刚对穆夙说的那句,“推己及人”。   嗯,真是一只灵气的小猫妖啊,聪明伶俐,非比寻常。   尊贵无比的上神蹲下了身子,看着有些发抖的小猫妖,声音渐渐回暖,“我已给修翌投去了传讯符,小猫莫怕。”   地上的小猫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懵懂的眼睛里好像存了些水,像是一朵在水中甫一绽开的白莲,并不明白穆夙为何会针对她……   墨旬心里中了然。难怪连老君都无比喜爱这只小猫……因为,即便是自己,看到这副可怜的小模样,也想出手保护。   沈南安是七分真,三分装。她确实有些肝颤,但还没有颤到腿软的地步。此举,也仅仅是想让上神坚定一个念头——穆夙根本就不想让她好过。   修翌回来地很快。沈南安看见他的时候,男人满脸焦急,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   上神面前,沈南安强行忍住了笑意,惊慌失措地顺着修翌的裤脚,要爬上他的肩膀。   男人一把抱住了往上爬的小猫妖,用外袍裹紧,用手顺着她的后背,心疼地不得了。   修翌点头像墨旬表示感谢,墨旬却挥挥手,“还是让她吓着了,回去哄哄你的小宝贝,没什么好谢的。”   沈南安从衣服的缝隙里偷偷看,面对好友,褪去了冰冷外衣的上神大人,面庞柔和,桃目绝美——   百里山雪桃花绽,万寒之地一点暖。   第17章   “安安……”墨旬转身离去,修翌再也撑不住堂堂然的身形,紧抱着怀里的小猫,皱眉快速走到了台阶旁,坐下,把小猫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男人环住了小猫,大手覆上了她娇小的身子,缓缓安抚着,语气温柔,却掩饰不住其中的自责和慌乱,“莫怕……我在这呢……”   修翌心中很是难受,责备自己没有保护好心上人的同时,眯起了眼睛。穆夙,本神将懒得理你,可你偏要蹬鼻子上脸!   想伤害我的猫?我绝不会给你那个机会!   会场边缘的人流并不多,零星的神仙和瑞兽经过,却被一股凌厉又危险的气势唬地一愣。只敢匆匆瞥一眼这身材高大的男人,却又发现他看着怀里的猫,脸上的表情温柔之至。   从下界里来的散仙和瑞兽惊讶地挑眉,也不敢多作停留,加快了脚步离开这里。那个抱着猫的男人,可真是奇怪呢……   被上神的一双眸子惊艳到了的沈南安,松开了捂着眼睛的两只爪子,抬起头看向修翌,眼眸亮若星辰,压低了声音问道,“上神走了?”   修翌愣了一下,呆呆地点了下头。   怀里的小猫立刻还魂,笑了笑,直起身子,两只后爪站在男人的腿上,挥舞着两只前爪,“放心,我没事。”   修翌嘴角抽了抽,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赶紧向四处看了看,确定刚才小猫满血复活的状态没人看见后,再次抱起了小猫。   “真不害怕?”他问道。   沈南安扭了扭头,冲着他咧开了嘴,“真没事……”   修翌把娇小的猫抱在了臂弯里,手指屈起,勾了勾她的鼻子,“连上神都敢骗——”   “不愧是你的小猫妖?”沈南安适时接过了话头。   男人笑了,眼神深邃。半晌,他站起身往乾轩殿的方向走,却没有把怀里的猫放在肩膀上,也没有对她不化成人形抱有任何异议。依旧用外袍裹着,紧抱在怀里。   小笨蛋……自己说着不怕,可你的眼睛,是骗不了我的啊……   男人的一双眸子里射-出来的目光让人不敢直视。穆夙,我们没完!   卓牙神出鬼没地从屋顶上跳下,正好落在了修翌面前。   沈南安有些惊讶地看着“工作”中的卓大哥。并不出众、却有些帅气的面孔板了起来,表情严肃,好像是一个机器人,只要是修翌往他脑子里输入的命令,无论是什么,都能及时完成。   ……嗯,竟然还有两副面孔呢!   侍从低下身子,抱拳行礼。   “全都查清楚了。”卓牙正色道,眼神却瞟向了男人怀里的小猫,没有表情的脸色似是有所缓和。   修翌明白自己侍从的意思,立刻皱起了眉头。   卓牙竟然要自己瞒着安安,是害怕她接受不了吗?穆夙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男人一边说一边往回走,看向卓牙的眼睛里,意思十分明显:回去再说,我找个理由把安安支开。   回到了乾轩殿,修翌却发现,自己并不需要考虑那个让他头疼的理由。怀里的小猫不由分说地跳了下去,嚷嚷着要刻苦修炼,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免得再被别人欺负。   修翌无奈地笑笑,叮嘱了一声别太累,随后看着地上一抹雪白的身影,跑向了自己的屋子。   在不远处观望形势的卓牙眨眨眼睛,一种情绪在心里翻腾。   安安真是太乖了!大人上辈子一定是干了什么人神共眼红的好事,这辈子才捡到了一个人神共眼红的女票!   “怎么样?”修翌看着做贼似的窜进了屋子,并关好房门的卓牙,问道。略带焦虑的心情,让他的两道剑眉之间皱出了几条缝隙。   然而,两人谁都没有发现,屋顶的砖瓦之上,发出了一丝轻微的错动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那上面……   卓牙整理了一下语言,声线严肃,“穆夙、广陵和洛昌三位仙君,早在两个月之前,就一直在鼓吹着南海。”   修翌猛地眯起了眼睛。南海?!   他们鼓吹了南海,想要干什么?让南海独立出去吗……所以,这次的仙界大会,南海才来了区区几位龙族?大太子甚至连面都没露?!   他眼神一转,不对……他们本就是脱离上天界的管理、各自为政的。敖炳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听信他们的蛊惑。南海与上天界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关系。   更何况,修氏与南海是世交,他们若是想要挑起事端,一定会拉上在上天界里手握重兵的自己!   修翌想到了那晚敖炬对自己说的话——“鲛人最近有些不安分……”   ……所以,不是龙族,便应该是一直都有反心、却没反力的鲛人了?他们鼓吹这些鲛人有什么用?难道是……   修翌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大人,不是龙族,是鲛人。”卓牙看到了男人脸上的神色不对,还以为是他误会了两家的世交关系,赶紧补充。   “继续说。”修翌摆手催促。   “鲛人本性贪婪,觊觎南海多年,却求而不得。他们直接找到了鲛人的首领虞奢,而现在,虞奢已经被他们说服了。”   “虞奢迟迟不给南海龙王呈上今年的贡品,明里暗里地存着反意。并且……”卓牙顿了顿,“他们闹得挺欢,龙王不太容易摆平。”   “鲛人只是不安分,并没有干别的?我记得,他们极其精通疗伤之术。”修翌不放心地确定着。   卓牙面露疑惑之色,“属下并没有发现,他们还有什么动作……大人指的是什么?”   修翌耷拉下了凤眼,坐在了椅子上,“没什么。”他喃喃道。   半晌,男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若是敖炳他们摆不平鲛人,我身为神将,就必定要下去催缴贡品。穆夙想干什么?趁我不在的时候,对安安下手吗?”   卓牙站在桌子旁,抬眼看着面上挂满了冷笑的神将大人。   周围的气氛很压抑,搞得他背后冷嗖嗖的。果然,提别的还好,一提到会对安安不利,立马就触到神将大人的霉头……   “所以,这就是……属下想瞒着安安的原因……”他呐呐地说着。   桌子后面的神将大人冷哼了一声,“他们太天真了。以为我会把安安留在上天界,任他们宰割?!”   卓牙瞪大了眼睛,万分惊讶地看向了自己的主君。   这啥意思?您要带着安安一起去南海?!我滴个神啊……大人你这是要带着自己的女票去出任务啊?   “安安是我的灵宠。你有意见?”修翌抬眼看着他的侍从,挑眉问道。   ……好吧,没有。   “还有,大人。”卓牙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抬头,“百花仙子……也投奔了穆夙。”   修翌的凤眼立刻眯了起来。停顿了一下,他突然阴森森地笑了。   ……干得漂亮!自己正苦于没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收拾她呢,这女人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煽动鲛人叛乱,单单这一条,就足够让他们在上天界里待不下去!   只是……男人揉着眉心,空口无凭,并无证据。穆夙也不可能不做任何准备。自己贸然出手,反倒是会被穆夙抓住了把柄,对安安更是不利……   卓牙禀报完了一众事物,躬身行礼离开。修翌靠在椅子的后背上,紧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而后,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穆夙等人为了把自己引开,而接近鲛人,完全可以说通。但是,却不得不让人往深里想……   修翌双眼猩红。竖子,尔敢!   看来,不管敖炳能不能摆平鲛人,自己都必须要去一趟南海了……他要去确定一件事情。   而安安,自己绝不会给他们机会,他要带着她一起去!   在房顶上观望了半天的沈南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砖瓦。轻轻铺好后,她再次化成猫型,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爪子上的肉垫着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书摊开,放在桌子上,开始闭目冥想。   鲛人?精通疗伤之术?她记得修翌说过,伤害了他父亲的荆羽,此刻正在南海里,重伤沉睡。   只是想把修翌引开,之后对自己下手吗?穆夙早就跟修翌撕破了脸皮,如此心思狠毒的神,他想要的,若是只有这些,也就罢了。若不是……   沈南安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她睁开了眼。若不是,这将会是一盘很大的棋,穆夙就是为害了整个上天界。修翌刚刚双眼猩红,显然自己也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她把手握成了拳头。想要对自己的挚爱不利,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真的以为我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猫吗?老娘上辈子“办公室女王”的称号,可不是白得的。   修翌神将的身份,在行动上多有不便。那么,自己会替他找好一切证据……   沈南安勾起了嘴角,一个尚且处于雏形中的计划,在她的脑海中,缓缓形成。   第18章   几日过后,仙界大会接近了尾声。   穆夙和百花仙子倒是再也没有过来找麻烦。想来是因为穆夙被上神大人的一句禁令拴住了出不来,其他的三个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上天界准备了已久的舞蹈、歌曲、武术、杂技等节目,在这几天里陆续上演。沈南安看着这些莺莺燕燕的东西,腻烦地想睡觉。于是,一拍桌子,跟着修翌巡视了好几天的南天门。   而后,又免不了被将士们以满脸“我懂得”的表情注视了一番……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干脆厚着脸皮倒在了修翌的怀里。你们不是懂得吗?好啊,老娘让你们懂得个够。   男人心满意足,甚至连眼睛里都透出了笑意。而将士们却一脸呆愣,如此大胆、一点都不娇羞的女人,活了这么大,还真是没见过几个……   于是,之前还怕吓到她的一众小兵,现在看见她,全都笑嘻嘻地改了口,直接由以前的“姑娘”,齐齐变成了现在的“嫂子”。   修翌心花怒放,平时在人前装出来的冰山脸都消失不见,就差抱着他们的“嫂子”亲下去了。沈南安不得已赏了他好几个眼刀。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同乘一匹马。一路无话,心意相通。   修翌把马儿引到了青草茂盛的区域,让它自己吃草。之后不顾小猫的惊呼声,抱着她跳下了高大的战马,跟自己的心上人并排躺在了草地上。   闷-骚的男人还嫌不够,伸手揽过了小猫的肩膀,让她把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之后,对着她的侧脸就是一口。   沈南安嫌弃地一巴掌糊了过去,却在最后一秒卸去了力道。男人立刻得寸进尺,张嘴叼住了她的指尖。之后,滑腻腻软乎乎湿漉漉的感觉包围了她的手指头,再到整个手指……   看看男人此刻的眼神,竟然满是猖狂的诱惑和调-戏!   沈南安横了他一眼,大骂一句“不要脸”,把手抽了回来,往男人的衣服上蹭了蹭,却惹来他的哈哈大笑……   修翌知道,以他的安安的性格,想睡,得循序渐进……   他眼神晃了晃,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子快被你给憋死了……小妖精,看我得手那天怎么收拾你……   远处歌舞升平的乐曲隐隐传来,声音却并不大,也不是甜腻地让人厌烦。   沈南安扭头看着闭眼享受的男人,目光逐渐温柔,如同在看着自己最心爱的所有物,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美,还要让她心醉。   男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她抬起头,看着他俊美异常的一张脸,张口低诉,“千百万年来,上天界里没有出过一个猫仙。亲爱的,为了你,我要做那第一个。”   人和妖都是殊途的,更何况是神和妖……所以,无论这条路有多么困难,她也要一定修成那猫仙。如此,他们才能真正在一起。   她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自己成为了九尾猫妖,修翌会毫不犹豫地甩掉自己身上所有的担子,跟着她一起坠入下界。之后,上天界的追杀、打压,他都不会在乎,两人一起扛。   但是,她不想这样。男人的骄傲,修氏一族的荣耀,他父亲对他的期许和希冀,他看得重要。即便这男人会为爱痴狂,会放下一切,她也不想看他那样选择。   她是一只贪心的小猫。既然这些都是可以兼得的,那么,她就一个都不会放弃……   所以,既然爱了,她就愿意为了他,刻苦一点,再刻苦一点,与他在上天界里安好。   小猫的眼睛眯了眯,想起了自己脑海中已经成型的计划。她勾勾嘴角,痛一点,也无妨。   ------------------------------   入夜。   白天在草地上睡饱了的修翌,此时没有一丝倦意。男人平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屋顶。   想要拿到穆夙、广陵、洛昌三人鼓吹鲛人的证据,其实并不困难。只要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就必定会有后续的动作。   那么,只需要记录下他们的行为,便不难找出他想要找到的证据……   男人的眼睛动了动,翻身下床,在自己屋子的周围施了个隔音术,避免吵醒隔壁熟睡中的小猫。随后,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一刻钟后,只着单衣的男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满意地笑了。   修翌挥挥手,让一只沉重的木箱子重新回到了床底,而他的另一只手上,此时攥着几枚做工精致的铜镜。   溯镜,取自回溯之意,可用作普通的照镜,也可用以记录的回放。镜中无器灵,却堪比有灵之物。它会记录下它所照射到的事物,之后,神人以法术加之在其上,便可知晓自己没有看到的情景。   溯镜有一个其他物品无法比拟的优点:录下之物不能被篡改,只能抹去。这也是修翌想到了它的原因。即便是功败垂成,也不会被人反咬一口。   他把这些只比猫爪子大了一点的溯镜放在桌子上,转身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仔细研究了起来……   半晌,那些本来就不起眼的铜镜之上,更是布满了绿色的铜锈,扔在地上都没人愿意捡起来……   镜子的身材也缩小了好几倍,放在墙角、柜子、桌腿、椅子上,毫不起眼。除非刻意寻找,否则根本就找不到。   男人的手掌拂过铜镜的表面,边缘上雕刻的镂空花纹里落下了一层灰。做旧的沧桑质感传来,却看不出丝毫的伪装。   修翌将几枚铜镜抛向了空中。一息之后,房间内再也看不到它们的踪影……   男人望着凭空消失的铜镜的方向,嘴角勾了勾。穆夙,既然你想耍心计,你想玩暗的,老子就陪你玩到底!   在他修翌的思想里,可没有什么大丈夫须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之说。涉及到了自己的爱人,他绝不会轻饶!   男人攥紧了拳头,目光凌厉。纵使,作为神将的他,以前从来都没有玩过手段,谋过策略,但是,为了自己毕生的挚爱,他一定要做得很好。   安安……   修翌的目光逐渐柔和,他长出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床上。外面的月亮高高挂着,上天界里一片静谧。这种时候,小猫应该早就睡了吧?   某位神将诡笑了一下。明知偷看不好,他却抵不住心里长了草似的痒痒。男人躺在床上纠结了片刻,最后,一丝神识还是不受控制地,钻进了隔壁的房间。   然而,下一秒,男人便发现自己想错了。本以为小猫会睡得四仰八叉、毫无仪态,嘴角上没准还挂着一条口水。却在看过去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安安根本就没睡!   修翌皱了皱眉头,神识围绕住了他的小猫。这个小混蛋,干嘛呢?不知道睡得这么晚会对身体不好吗?   而在蜷缩着的沈南安也挑了挑眉毛,心里暗骂着这个偷窥狂。   修翌的神识刚刚窜进她屋子里的时候,她就发现了。继而,某只猫的心里无比庆幸。   还好有帷幔挡着,自己还背对着房门。否则,计划岂不是全让他给看见了?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他不会同意的……   她停顿了一下,把手心里的铜镜悄悄藏在了枕头下面。一会儿就走了吧……你快走啊,你不走老娘不敢动啊……   ……   丫的你咋还不走?闷-骚的老男人!平时控制欲强了点也就算了,连老娘睡觉你也敢看!幸亏老娘没有裸睡的习惯……   沈南安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掀开了被子,斜着眼睛往四周瞧了瞧,随后,直接走向了桌子。   她掐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火决,抛向了半空中照明。之后,往黑黢黢的墨盘里滴了几滴水,就着之前研好了的墨汁,拿毛笔蘸了蘸,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偷窥狂!不要脸!”   修翌本来兴致勃勃地看着一反常态的小猫炸毛,却在看见了纸上写的字后,心里一惊,愣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眨眨眼睛再看去的时候,发现小猫又在纸上写了字:“还看?!”   修翌:“……”   算了,那自己还是走吧……应该是自己的神识太过强大,吵到小猫睡觉了吧?安安的起床气还真是可爱……   沈南安感觉到某位神将灰溜溜地撤出了屋子,这才扔掉了手中的毛笔,在心里偷笑着。这偷窥狂魔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真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她爬上床,盖好被子,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了那一块铜镜。   细细看去,铜镜大小和样式,甚至是边缘上刻着的花纹,都与修翌之前找出来的那几块溯镜,别无二致!   这枚溯镜是玉兔给她的,当时她俩刚成为好友,玉兔将之作为了送她的礼物,告诉她说,记录下自己每天的生活,之后想起来了,可以随时回来看。   沈南安的眼神逐渐温柔,嘴角也抬起了一个弧度,躲在被子里,仔细地回忆着。   她确实用它记录了好多故事,刚刚还一直在看呢。溯镜放在自己的房间里,每次修翌过来找她,她俩的一点一滴,全被溯镜记录了下来。   她心里有些抽痛。要是镜子再多一个,就好了……   沈南安捏着溯镜愣了好久。终于,狠了狠心,一挥手,把镜子里的记录全部抹去。   她把枕巾叠了起来,放在嘴里咬住,之后,强忍着刀尖割在肉上的痛意,将不到巴掌大小的镜子,埋入了自己的大腿中。   她抹了一把头上渗出来的冷汗,眼睛里也漫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她咬牙捏了个诀,洗掉了手上和腿上的鲜血。手掌拂过大腿,那一处的皮肤也恢复如初。沈南安靠在床头上喘息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不会再因为痛意叫出来后,伸手拽掉了嘴里叼着的枕巾。   现在,她要用这枚溯镜,做一件更加有意义的事情。   第19章   第二天。   沈南安醒来地并不算太早,但也没有急着开门出去。男人知道她昨晚睡得晚,所以,自己早晨补个“懒觉”,他也不会怀疑……   她起身下床,试着走了几步。虽然经过自己灵力的压制,腿上的伤口处已经没有丝毫的痛感,但到底还是因为多了一件东西,感觉有点别扭。   她必须要尽快地适应这种状态,不能让别人看出半点端倪,包括修翌……   沈南安在房内走了几圈,确定自己的步子和往常相比别无二致之后,才拉开了房门。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石桌旁的修翌。   男人翻阅着一本书简,旁边的桌子上还放了一壶茶,一盅茶盏。听到她房间的门响声后,立刻抬眼看了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随后,满意地看到男人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歉意。   沈南安的嘴角勾了勾,一步一跳地跑到他跟前,戳着他结实的胸肌,呲牙咧嘴。   “说说吧,昨晚吵我睡觉,你要怎么补偿?”   “补偿?”男人眼珠一转,将语调上扬,偏头看向了小猫,眼睛里面多了一丝别样的情愫。   随后,一只咸猪手环上了沈南安的腰。男人看着她,眼眸深深。   “你想要什么补偿,嗯?宝贝儿?”他问道。却突然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嘴唇,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去去去。”沈南安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老娘现在困着呢。”   男人眨了眨晶亮的眼睛,笑嘻嘻地没个正经,“开个玩笑,宝贝儿别当真。”   “喏,这个给你。”男人说着,把手中的书简递到了她面前。沈南安凑上前去看,古朴苍劲的字迹映入眼帘——《高阶避水决》。   “避水决?”她挑高了眉毛,面上惊讶万分,心下却了然。   修翌不放心她一个人呆在上天界,一定要带着她去南海。一旦下水,必定需要避水决的辅助才能生存。   但是……对不起亲爱的,我是不会跟着你去的。你的身份必定不利于你的行动,找证据不仅困难,还容易被发现。   所以,这件事情,我来。   男人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看着小猫皱了皱眉头,只道是她想快些修炼值至五尾,而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目前看来毫无用处的法术上……   修翌笑笑,揉了揉小猫的头发,目光逐渐温柔,“过些日子我要去趟南海,想带着你一起去。避水决你有个印象就好,我可以引着你。”   沈南安翻了翻手里的书简,把它轻轻放到了一边,随后,抬起头来,对着男人笑了笑,“我不去。”   男人似是早有预料,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安安,穆夙等人对你虎视眈眈,我绝对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上天界。”   “不,你是否有考虑过我的想法?”沈南安温声打断了他,虽然没有什么质问的语气,却还是看到对面的男人一愣。   抱歉亲爱的……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不这样说,你怕是不会答应让我留在上天界。   修翌劝告的话语瞬间被堵在了嘴边。继而,他的整个身体都被心虚和愧疚填满。   是啊……自己开口就说要带她去南海,擅自替她做了决定,却从来都没有问过她是否想去。   即便这小猫是自己心爱的人,也应该与她商量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来“告知”她。安安不是自己的所有物,别说她不会同意,就连自己,也不会同意。   那样,自己的爱人又与桌上摆的,地上放的,手里拿的,有什么区别?在他的心里,安安早就已经不再是灵宠,而是自己这辈子的唯一。   没有站在爱人的角度上考虑过问题,还说什么爱她?   “我……”男人看向小猫,吞吞吐吐,“抱歉……”   沈南安捂住了他的嘴,抬头看着他,眼眸亮若星辰,嘴角勾笑,“我明白,你是不放心我,不过……我会把自己保护地很好。”   修翌还想反驳,却发现怀中的小猫面露难色,“……你知道的,我怕水……”   沈南安现在作为一只猫,确实有些怕水,这是这只小猫身体的天性导致的。即便她的灵魂依旧是人,却也无法摆脱这具身体条件反射似的本能。   想想自己上辈子发现新开的游泳馆都会激动地抖三抖,这辈子却看见水只想绕着走,尤其是在猫形的时候……   沈南安曾经无比郁闷。但现在看来,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并且,从上天界到南海的距离太远了,我只有四尾,恐怕还没到地方,我就已经累趴下了……即使这一路上有你。”她继续找着借口。   男人的眼皮耷拉了下去,似乎是在谴责着自己没有将事情考虑周全。   小猫的顾虑句句在理,并不是空穴来风……猫天性怕水,即便是有自己在身边,恐怕也抵消不了这恐惧的十分之一。并且,他又怎么忍心看到心上人发抖的模样,以及她长途奔波的劳累?   可是,不带着她,穆夙和百花仙子那边,又怎么办?   修翌眯了眯眼。妈-的!想找一个除掉他们的机会,怎么就这么困难?!而南海的事情又迫在眉睫……   沈南安看着男人面上神色的变化,知道他在纠结,脑子转得飞快。   男人捧了她的脸,自责不已,“对不起,宝贝儿,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如果,我找到了合适的办法,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南海吗?”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末了,她嘴角微笑,目光笃定地看着他,道,“如果你有办法可以让我撑到南海,我就跟你去!谁怕谁呀,权当是一起出去玩了。”   男人的神色逐渐放松,点点头,但眼里却依旧没有松懈……   沈南安低下了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神色。亲爱的,我骗了你,即便是真的有办法,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不知道是为什么,缓兵之计越是精妙,她的心里就越是愧疚。   她抬头看着这个可以给她安全感的男人,勾起嘴角笑笑。随后,她伸出两条手臂,挂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眼光里的依赖前所未有。   “亲爱的,我们晚点再说这件事情吧,今天是仙界大会的最后一天,你要出席的。”   ----------------------------------   大会最后一天,如同第一天一样热闹。   上天界里的仙君仙子都会到场,与从下界里上来的散仙和瑞兽,以及颇为特殊的四海龙族告别。   已经连着三天都没有露面的敖炬终于出现了,有些风尘仆仆,手里还捧着一个缩小版的、只有巴掌大的鱼缸。   鱼缸里的水散发着咸腥的味道,一看便知是从海里带上来的,而那里面摆尾游着的,是少说也得有十几条的小鱼。小鱼的身形只有孔雀鱼的大小,但细细看去,却并没有孔雀鱼那色彩缤纷的大尾巴……   沈南安闻见海的味道,本能地多分泌了点口水。却在看见鱼缸后,笑得直不起腰来。   永远都附庸风雅的龙三太子敖炬,手里拿着的不应该是折扇吗?怎么变成袖珍鱼缸了?!   所以,快来个人告诉她,那鱼缸是什么鬼?那些黑黢黢的小鱼又是什么鬼?!大哥,小鱼都快转不开身子了啊!你看它们一眼啊!   敖炬冲着一众路过的神仙点头微笑,随后,直直地朝着修翌和沈南安的方向走了过来。   十来天的相处,沈南安也跟他混熟了,指了指他手里捧着的鱼缸,调侃道,“法器啊?是不是一会儿会变成折扇,鱼缸和鱼都只是折扇上的画?”   一旁的修翌也强忍着笑,抬了抬下巴,“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回南海有事儿要处理吗,带点鱼回来干什么?上天界可不要没有灵性的鱼啊。”   敖炬勾唇一笑,“没错,这确实是没什么灵性的普通鱼,但不是给你的,也不是给上天界的。”   儒雅的翩翩公子眼神一转,把手里的鱼缸递到了沈南安的面前,“这是我给安安的。”   敖炬不顾小猫的惊讶,继续说道,“全是小黄鱼。为了方便,我用法术将它们缩小了,带回去让你家男人解开法术就好。每条都有十来斤呢,也不用担心灵力的问题,足够你解馋的了。”   他顿了顿,接着补充,“不够也没事,告诉我一声,我立马给你送过来!鱼腥丸哪里比得上真正的鱼好吃?”   沈南安早在听见“小黄鱼”和“十来斤”的时候就两眼放光,伸手就把这宝贝抱在了怀里,紧紧地不松手,如同抱着自己的本命。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沈南安笑嘻嘻地上前一步,犹豫着要不要鞠个躬感谢人家,却没有发现身边的男人脸一黑,变成了冷面神。   修翌把小猫拽回自己身边,“谢就谢,离那么近干什么?”随后,他看向了自己的发小,语气愉快地道了声谢。   沈南安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死正经,装霸道,凑!表!脸!   敖炬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情侣打情骂俏,脸上的神色不辨喜怒。然而,片刻之后,儒雅俊逸的男子却低下了头,掩盖住眼睛里面漫出来的些许落寞。   马上就要走了呢……自己离开了上天界三天,竟然都会止不住地有些想念……敖炬你这是怎么了?   片刻之后,游龙抬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微微笑着,向小猫伸出了双臂,目光柔和,“安安,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第20章   沈南安看着面前冲她伸出双臂的男子,惊呆了。   敖炬此举就如同向她投了一颗定时炸-弹,并且,还是一颗已经启动了计时功能的定时炸-弹!就这样摆在那里,却让不会拆弹的沈南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抽着嘴角,脑子里突然间有点乱。   他在向自己索要一个拥抱呢!这是无欲无求的神人应该有的举动吗?尤其是敖炬这样雅致的惬意游龙,面对一只刚刚认识半个月的小猫,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吗?   好像……不会吧?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   他要离开上天界了,一别经年,临别之时想要以拥抱的方式告个别,在沈南安看来,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是,为什么就觉得,游龙看着自己的目光,会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想讲、却不能讲的事物上去?   敖炬看着自己的眼神渴望之至。而旁边的男人……啊……她现在简直一个头有两个大。   神将大人脸上的表情,她已经不想去看,也不敢去看了。   冷面神绝对已经进化成了黑面神……还好面前的这条龙公子没有更加出格的举动,否则,醋坛子就要和他的发小绝交了……   啊,不,不是绝交,而是决斗。   沈南安掐着手指头保证,修翌绝对能干出来这种事儿。   她的脑筋飞速转动,权衡了所有利弊之后,抬起头来,冲着敖炬微微一笑。   小猫如同一缕明媚的阳光,晃地敖炬都有些睁不开眼睛。她那两只大眼睛里透着柔和的笑意,绽放在脸上,刹那之间,倾国倾城。   小猫并没有扑进他的怀里,而是冲着他伸出了一只手,眼中略带调皮,笑容美丽大气,“拥抱就不必了,我们还是握手吧。”   敖炬愣了愣,笑了,遂掩饰住略显尴尬的神色,轻轻握住了小猫白皙的手。   “三太子,就此别过,日后,我们各自安好!”沈南安故作轻松地说道。   之后,她缓缓地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指。   龙三太子的动作不易察觉地一顿,眼神微眯。安安,你就这样,多一刻都不想停留吗?礼貌而又疏离的动作,她应该是察觉到了吧?   ……修翌是爱小猫的,而小猫,也爱他爱得惨烈。   敖炬保持住了面上儒雅温和的微笑,“后会有期。”他轻声说道。   随后,他转向了小猫身旁的修翌。老友的脸色果然不好,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是略带审视性的怀疑,却没有敌意。但是,男人也就差问出来了——你是不是,也爱上了她?   敖炬不由分说地给了发小一个大大的拥抱,之后,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真诚道,“哥们儿,祝福你们。”   男人的内心瞬间往下沉了沉,却也轻松了许多,好像阴霾都消失了大半,却又被另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填满……他深吸了一口气,在老友的后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沈南安的表情终于松懈了下来。   猫耳灵敏,她又怎会听不到敖炬压低了声音的祝福?只是,有些话,听到了,也要装作听不到。有些事情,明明知晓,也要装作从来都不曾得知半分。   她的嘴角往上翘了翘。看着身材高大的男人,目光笃定。   啊,不愧是自己看上的男人,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和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闹掰。讲真,如果修翌真的这么小心眼的话,她也不会如此爱他。   虽然这货是个醋坛子,并且还是底小口大、一碰就倒的那种,但这醋坛子却醋地可爱,在自己的发小面前,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发小,也知道该怎么做……   否则,他们便不会是持续了几万年友谊的老友。   两人分开,沈南安依赖地挽了男人的手臂,之后,冲游龙笑笑,点点头,“后会有期!”   敖炬静静地看着相拥而走的二人,面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的苦涩。   你有爱人,他是我的好友,祝你们安好,我不会去打扰。但是,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了……安安,修翌是个好男人,所以,愿我们不要后会有期了……   “拥抱会吃醋,握手就不会吃醋?”远处,男人面上带笑,斜着眼睛看着她。   沈南安停下了脚步,也斜着眼睛看他,从头看到了脚,“那行,既然怎样你都会吃醋,我还是去给他一个拥抱吧。”说着,小猫抬腿便往回走。   男人伸手一捞,抱着她的腰,把她捞进了自己的怀里,“我的醋坛子有大有小,你想推倒哪一个?”   “我想把你推到一边去。”她伸手把男人凑过来的一张脸推远了一点,“这么多人,你快放我下来!”   手指上再次传来了湿滑的柔软触感,男人叼着她的手指,笑得猖狂,含混不清道,“可是我想推倒你,怎么办?”   沈南安:“……”   闷-骚的男人撩人技术又进步了……再这样下去,自己绝对会把持不住!   卧槽,好像已经快把持不住了……   不行,现在绝对不行!溯镜还在我的腿上呢……怎么也得等到把那三只纸老虎以及一朵黑心莲整垮再说……   远处的天边,适时飞过了一抹亮丽的青色,成功把沈南安解救了出来。她眨眨眼睛,有些喃喃,“那是什么?”   亮丽的青蓝色好像是鸟的羽毛,但从下界里上来的瑞兽中,却并没有羽毛青色的鸟类啊……   然而,沈南安却没有注意到,青鸟亮丽的尾羽划过苍穹的同时,被大殿一角挡住了的地方,有一条悄悄伸出来的树枝,又悄悄缩了回去。   那样子,就好像是树枝送走了鸟儿一样……   一旁也有被这一“异象”惊讶到的神仙,却也都只是驻目了一瞬,并没有人发现树枝的诡异。   那青色现身的方向,从这边看去,正是太上老君兜率宫的方向。估计是那老君又在炼什么神丹,所以,才招来了这些许的异象吧……   修翌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怀中小猫疑惑的目光,笑笑,“那是青鸾。”   沈南安恍然大悟。   她没有见过青鸾,但根据两辈子获得的信息,也知道青鸾是一只十分美丽的神鸟。   赤者为凤,青者为鸾。青鸾鸟也,双翼长而展,尾尤华丽,壮如丝帛,清美之至。   然而,这里的青鸾,却并不如同她前世认为的那样,是西王母的坐骑,也不是火凤的爱人,更不是什么“见之可得祥和”的瑞兽。   青鸾的父亲是毕方,是被说成是上古凶兽的物种。毕方不食五谷,形态似鹤,为火灾之兆,凶兽是也。   沈南安撇了撇嘴角,她向来不喜欢上天界里一些界限的划定。凶兽?!仅仅是因为会产生火灾吗?毕方、青鸾等物种,具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他们只不过是活得随性了些,无拘无束而已!   火苗能烧毁庄稼,同样也能燎原。燎去一切的痕迹,万物重新开始。   在某种意义上,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嘛……   相比之下,其实穆夙真君与百花仙子等人,好逸恶劳,蛇蝎心肠,才应该是真正被驱逐出上天界、被定义为“凶神”的对象。   修翌看着小猫眼波流转,却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沈南安回过神来,咧嘴笑了笑,“青鸾这是又跟她爸吵架了啊,小姑娘很是彪悍啊……然而云叔就是喜欢她。”   毕方、火凤、以及云古之间的狗血事情,她可没少听修翌提起过。如果整理整理,貌似都可以写上一部小说……   “云古也是爱屋及乌,毕竟是自己一生挚爱的孩子,他早就把青鸾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话说,我还不认识青鸾呢。”沈南安眨眨眼,再次变成了“有多少朋友都不嫌多”的社交安,“有机会介绍我俩认识一下呗,我要勾搭她!”   “勾搭?”男人猛地把头转了过来,眉毛挑起,语调抬高,醋坛子摇摇欲坠。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连女生的醋都吃,自己平时表现地很喜欢女人吗?!好像没有吧……   她戳着男人的胸肌,“对,就是勾搭!老娘喜欢她,你有意见?”   修翌:“……”   第二日,广寒宫。   沈南安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从乾轩殿跑到了月宫,感叹广寒宫实在太他-妈远了的同时,还不忘送给了嫦娥一面手工的铜镜作为礼物。   随后,她拎着一壶青草汁,来到了在草地上闭目休息的玉兔面前。   阳光正好,青草依依。如此惬意的午后,实在不适合谋划一些阴谋诡计之事……甚至,就连那在就在她脑海中磨练了千万遍的计划,也显得如此违和。   上天界里真的很美啊……除了,有穆夙几人之外……   沈南安的目光由柔和逐渐变得坚定。她低下头,用鬓间的碎发挡住了变化的眼神。   上天界里有她的爱人,她要让她的爱人平安,无虑,无忧;她要与她的爱人安稳,一生,一世……那么,就一定要搬走挡在这前面的绊脚石,绝不能让他们在南海下手!   草地上的小猫抬起了头,语气淡然,嘴角带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透着浓浓的渴求,“兔姐姐,帮我一个忙可好?”   第21章   忠心耿耿的侍从在穆夙的真君府周围飞檐走壁,双脚借力之处,却没有留下半分的痕迹。   一身夜行衣的卓牙轻巧地跃上了穆夙的房顶,缓缓掀开了铺在房顶上的一片瓦砾。   微弱的光芒透了出来,细细看去,屋内一张方桌,正上方悬着一簇火苗,正好将整张桌子笼在了光芒的范围之内。   三男一女正围坐在方桌四周,似是在谋划商谈着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虽然微弱,却一字不落地,飘入了卓牙的耳中。   他面无表情,十分淡定地向房内四壁看去。   神将大人暗暗布下的溯镜完好无损,安静地躺在屋内的各个角落,并未被发现。那么,卓牙皱了皱眉头,大人迟迟看不到他们密谋场景的原因,便应该是这方桌旁边的一圈禁制了……   他继续面不改色地监视着四神的谋划。其中的一个资历明显尚轻的白面小生,在讨论的过程中,眼睛一直往旁边坐着的身材曼妙的女子身上瞟。   须臾之后,他还是没有把持住,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精虫上脑一般,神情猥-亵而猖狂。   百花仙子的面色似乎是有些不自然,却并没有躲开广陵的咸猪手,反而调笑着说了一句什么,惹得旁边那两位也笑了起来。   即便是自控力极好的侍从,看到这一幕后,也露出了些许嫌恶之色。   他听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将手中的瓦砾慢慢放回屋顶之上,铺好,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随后,卓牙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落地之姿矫健干练。他环顾四周,避过了来回巡视的守卫,快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离开了穆夙的势力范围,卓牙的面色终于有了些许缓和。纵使是快步走着,也不忘甩头“呸!”了一口。真是狼狈为奸,恶心透顶!   广陵的一双手在百花身上肆意游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卓牙甚至有些恶毒地想着,他俩快点自成一对儿吧,省得空出来为害上天界!   自家大人被这种女人缠上,即便是身为他的侍从,也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卓牙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啊……大人捡到了人神共眼红的安安,一定是连那冥冥之中的命运,都看不过去百花的做法与为人……   思维尚处于天马行空中的卓牙回到了乾轩殿,轻手轻脚地进了修翌的屋子,快速地关上房门,正想要报告之时,却被他所见到的场景,惊地嘴巴半张,愣在原地。   卓牙揉了揉眼,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神将大人,此刻正精心擦拭着两只雕工精致的玉镯。即使现在有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都好像无法阻止他做这件无比虔诚的事情。   ……做了他几万年的侍从,还从未见过有一件物品,能让大人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那对玉镯通体冰翠,娇俏可人,丝丝缕缕的花纹攀附于其上,虽是复杂,却不繁腻,应是极为珍稀的玉石所制。不似天帝挂在上神手上的那只厚重宽大,却是一种婉约的柔美。   神将看着玉镯的目光温柔之至,那擦拭的动作,仿佛下手重一点,手中细致的工艺便会化成一抹湮粉。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卓牙眨了眨眼睛,这不是为了隔壁的小猫,还能为谁?   啊啊啊!这一对儿能不这么甜吗?快齁死他了啊!他现在心中大有一种“烧烧烧”的欲望,那燃起的火苗却在抬眼看见神将大人斜飞入鬓的浓眉时,瞬间熄灭了下去。   ……算了,打不过。   要不?还是自己努力一下,哪天也去打一副双跳脱,把沁儿追到手?   卓牙把双手背到了后面,隔空抓了几下。他现在有点手痒痒……   “查出来了没有?”修翌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玉镯放下,抬眼问道。   这傻不愣登的二货进来之后,就一直瞄着自己手里的镯子看,不知道又把脑洞开到哪里去了……   “哦!查出来了!”卓牙在一问之下回过神来,没轻没重地喊道。   修翌脸色瞬间变了,瞪了他一眼,一挥手,在屋子周围布下了隔音禁制。   “安安今天在广寒宫里玩了一天,早就累了,你要是敢把她吵醒了,我扣你月饷!”男人压低了声音,手指头指指点点地训斥道。   卓牙自知理亏地缩了缩脖子,如实地向他汇报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坐在桌子后面的男人,似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却在得知设下禁制的时候,眉头一皱。   待到卓牙说完,男人勾了嘴角,缓缓开口,“看来,我还是小看他们了……”末了,从他的眼睛里面,射-出了些许寒芒。   “既然如此,那就逼着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   沈南安这些天来简直累得半死。   并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她一方面要瞒着修翌,不让男人看出丝毫端倪;另一方面还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环一环地进行自己的计划,引那朵黑心莲进套,绝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有时候想想,若是计划真心进行地毫无疏漏,就完全是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她还真有点肝颤。   搞毛啊?这他-妈-的完全是不成功便成仁、拼着一死也要把想要伤害自己和爱人的混蛋们全部拉下水的“勇士”精神啊……   卧槽,上辈子可没发现自己有这么偏执……难道这也是小猫身体里自带的?   其实相比之下,她更加喜欢相逢一笑,快意恩仇的侠士惬意。然而,这种思路在面对百花仙子,面对穆夙、广陵、洛昌等仙君时,根本就不适用……   她眯了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双手。手控修经常会看着她的手出神,男人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的不仅仅是手的形状,还有手里可以弄出来的东西。   自己这双手啊,拿得起笔杆,弹得好琴弦,握得了兵器,牵得住缰绳。也同样,能整得起你们。   玉兔那边,她是游说了好几次,才把她成功地拉了过来,作为自己盟友的。   没办法,她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她可以完全相信,还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的帮手。并且,她需要这个帮手来替她完成一些她无法完成的事情。   没有比玉兔更加合适的人选了。云古和北斗星君更加偏向修翌,也绝对不会同意自己这么做。而太上老君在仙界大会结束后就闭关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哮天虽然平时不正经却也信得过,但他无法像玉兔一样,给自己更多的帮助。猫耳虽灵敏,可她修行尚浅,无法得知穆夙等人计划的具体进度,而玉兔不一样……   当她把计划挑挑拣拣地告诉玉兔时,玉兔脸上的表情惊讶地无以复加。死活不同意她这样做,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她软磨硬泡,趋利避害地说服着玉兔,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双眼通红的兔子这才看着她,满脸怜惜,心疼地把她搂进了怀里……   与此同时,她还要努力地说服男人,让他同意自己一个人留在上天界。   以修翌的速度来看,满打满算,三四天也就回来了。然而男人不放心。她只得无奈地把嫦娥搬了出来,说自己可以去广寒宫里借住几天,修翌这才同意。   然而,男人却依旧有顾虑。拜托了云古不说,还在之后的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拽着她的手腕,把她牵进了自己的屋子。   “干、干嘛啊你?”沈南安有些心虚。   男人最近表现地越来越像偷腥的猫,似乎两人所属的物种都要调换过来了。吓得她平时能不进修翌的屋子就不进。男人若是真想用强,她她她……她根本就无力抵抗啊……   “给你看一样东西。”男人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   沈南安四下里看了看,翻了个白眼。   妈哒就一张椅子还让他给坐了,闷骚修绝壁是存了心思,想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她在心里哼了一声,腿一抬,直接坐在了桌子上。之后晃荡着两条腿,略带挑衅地看着男人——不是说要给我看东西嘛?东西呢?   男人嘴角勾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还没等她惊呼出来,便一把把她揽到了自己的腿上。   “修翌你个s……”她“傻-逼”二字终究是没说出口。新世纪的大好阳光教育过她,这是一个非常脏的词汇,只能用来骂真傻-逼,而不能用来骂这个掏心掏肝对自己好的男票……   修翌并不知道怀里的小猫想要说什么,腆着脸调笑,“我个什么?”   “你……你个不要脸的,你快放我下来……”沈南安低声训斥,卧槽,脸好像有点烫是怎么回事?   男人依旧腆着脸,“我不放!”   随后,男人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又牵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上,变戏法似的,多出了两只镯子。   片刻之后,沈南安的两个手腕上,分别套上了相同的玉镯。绿中透白,白中透绿,灵气逼人。   “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东西,宝贝儿。”男人凑近了她的脸颊,低声说道。   第22章   沈南安眨了眨眼,举着两只手观望着挂在手腕上的镯子。   片刻之后,她挑了挑眉毛,眼睛不自觉地瞟向了其他的方向,不敢看向男人充满爱意的目光。   然而,她的内心,此时却如同开闸泄洪了一样。翻滚而来的幸福感把她冲了个人仰马翻,随后,不大的心房里,有一股清甜简直要溢出来……   咳,镯子,神仙之爱物,还……挺漂亮的。   ……啊,男神耍起手腕来,自己简直毫无抵抗力啊!   男人伸手环着她的腰,眸子清澈如湖水,貌似可以包容万物,却只能堪堪盛下一人——坐在他腿上的这只小猫,早就是自己一生的唯一。自己一辈子,都只对她一个人好。   沈南安抿着嘴唇看向了身边的男人,手腕在身体两侧扑腾了几下,“为什么是两个?”她问道。   “男子单,女子双。”男人缓缓说道。   随后,修翌低下了头,眨了眨眼睛。   哪有这些说法?他只不过是觉得,这翠白色的玉料甚是好看,又恰好够打造一双玉镯的,还无意间承了“双跳脱”之意。到时候小猫一边手腕上挂一只,可爱之至。   挂上桌子,就好像……把她栓在了自己身边一样……   控制欲堪比洪水猛兽的修翌恶趣味地想着。殊不知,现在这种时候,谁才更像是谁的宠物喵……   大猫恬不知耻地蹭了蹭怀里小猫的脖子,问道,“喜欢吗?”   沈南安看了一眼脑门上印着“求表扬、求爱抚”的男人,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两只玉镯碰在一起,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响。   “更喜欢你。”她一字一顿,毫不吝惜地赞扬着。   男人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一只在寒冬三月里被沈南安捡回了家、洗了个热水澡、吃了一整罐猫罐头之后,蜷缩在人家暖气片旁约会周公的猫——简直不能再满足!   男人感觉自己头上多了个光环,乐颠乐颠地继续补充,“我将自己的一丝灵力和神识注入了进去。你带着它们,有危险的时候,我会知道的。”   其实,他给小猫手腕上带上了镯子,也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   安安一旦有了危险,自己留在镯子上的那部分神识会立刻通知自己,同时,操纵那里面的些许灵力做出反应。   “还有,你若是找不到我了,它们可以帮你找到我。不过,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的……”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直到地老天荒……   修翌把头埋在了小猫的肩膀上,声音里充满了依赖,却又能让人听出一股浓厚的安全感来。   沈南安眨了眨眼,啊,似乎有点矛盾呢……可是,面对着这样的一个神似大猫的男人,却又听不出丝毫的违和感……   亲爱的,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得;你对我的心,我全都明白……   -----------------------------   南海龙王敖炳摆不平作乱的鲛人,不得已向上天界寻求帮助。而修翌对于南海也有自己的顾虑,心中的一块巨石一直悬而未决,他有心要亲自前去查探一番。   于是,距离神将大人“领兵下南海催缴贡品”的时间,便越来越近。   沈南安加紧了她计划实施的步伐。修翌离开大概只有三四天的时间,若是一切顺利,估计不到三天就能回来。   修翌离开的这几天里,她必须要全面开展她的计划。所以,在这之前,她一定要把一切都弄好。等他一离开,就应该是那三位仙君,以及百花仙子上钩的时候。   也是……自己孤注一掷的时候。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过,自己敢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除了防患于未然,想让自己的男人平安之外,应该还有想要争一口气的成分。   她现在存身的这具躯壳,原主人的性格一定十分偏执。即便小猫的灵魂已经不在了,却还是若有若无地影响到了她——既然你们不想让我俩好过,那么,大家就谁也别想好过。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想要伤害我的爱人,老娘拼上这条命,即使痛苦万分,也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她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把依旧萦绕在自己心中的无限恐惧驱逐了出去。   ……沈南安,能不能有点出息。局都布到这里了,绝对不能前功尽弃。   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俊美的脸。她眯起了眼睛,将男人的面庞深深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对,绝对、不能!   “安安,安安?”玉兔坐在小木桌的对侧,手腕微动,细细地品着茶。看着正在沏茶的小猫,轻声叫她,“她过来了。”   沈南安立马回过神来,脑中一片清明,手下沏茶的动作却是不急不缓。纤纤素手拂过茶盏,绝色的佳人眼眸低垂,专心致志。任谁也看不出来,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然而,玉兔的手却在话一出口时,便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连带着杯中的茶水都洒出来了几滴,她却无暇顾及。   她的听觉向来敏锐,虽说是过来了,但大概还有一刻钟的时间,那人才会真正到达她与小猫所在的这处凉亭。   “安安……你可是当真想清楚了?”玉兔眼波怜爱,沉着声音问她。   沏茶的女子手中的动作一顿,笑了。末了,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语气轻轻,“姐姐,为了将来,我一定要这样做。”   玉兔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无奈叹了口气,“……罢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想要与自己的心上人一世安好,不忍见他处于半分的危险之中,甚至,就连苗头,都不许有!   两人之间最美好的爱恋,就像是一壶清酒,品之如冽,容不得半点尘杂;又如同一汪清泉,一望到底,见不得半分污秽。   一众想要搅混水、想要拆散他们的神,换做是她,也必定是想要除之而后快。小猫的心情,她感受地完整。   只是……这代价,未免有点大了。虽然在小猫看来,它好像不算什么。   ……罢了,猫儿,若是你真心考虑好了,那我就帮你。   “安安,我记得,你描得一手好丹青,是吗?”玉兔细品着茶,缓缓开口。   经过此处,想要去花园中查看灵花长势的女子,听到了“安安”二字后,足下一顿。她抬起头,便看到了凉亭之中,品着香茗的玉兔和猫妖。   百花仙子脸色暗了下来,继而,她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脚步,攥住自己宽大的裙摆,将身形隐匿在了凉亭旁边的草木之中。   “闲来无事,随便画画而已,不登大雅之堂的。”谦虚的声音传过来,她从树枝的间隙中仔细观望着。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那猫妖当真如同一朵不染的白莲,把头摇地如同拨浪鼓。   呵,真是装的一手好绿茶!   “怎么?兔姐姐想学画?安安虽画艺不精,却还是可以指点一二的。”猫妖的声音再次传入了百花仙子的耳朵中,她的手掌逐渐攥成了拳头。   “不,只是我那房间里有一面墙一直空着,怪不好看的,我看过妹妹的画,清丽脱俗,空灵质佳,所以,妹妹如果有时间的话,姐姐想……”   “嗨,兔姐姐,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说吧,想要什么样的?花鸟?人物?还是山水?”爽快的声音再次传入耳内。连同玉兔说的话,如同一只利箭,刺痛了她的耳膜。   百花仙子皱起了眉头。清丽脱俗,空灵质佳?仅仅八个字而已,却足够刺地她心里一阵恍惚,如同被一只大手揪住了不放。即便玉兔这么说有恭维的成分,却也掩盖不了猫妖才气逼人的事实。   嫉妒的种子早就在心里发芽,长势喜人。此时,再加上这些雨露的滋养,更是疯长如野草。   画得画,写得字,弹得曲,沏得茶。甚至,还可以和他并肩骑马,驰骋原野……连他手下的兵士都认得她!   凭什么?凭什么她只有一岁多,所有的好处却全被她给占了?凭什么自己爱了上万年的男人,却连一个正眼都不愿给自己?!   这不公平!   再想想自己现在过的日子,那三个天杀的,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盟友!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给他们的计划出主意,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花瓶,一个消遣的对象!   每次密谋之时,广陵都会对她动手动脚,她无比恶心,却不敢抵抗,因为,她还要依靠着他们,将猫妖赶出上天界!   百花仙子死咬着嘴唇,手掌也被指甲掐出了弯弯的血印。她看向沈南安的目光中,充满了戾气,恨不得生啖其肉。   然而,处于凉亭中的猫妖和玉兔却浑然不觉。玉兔抿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花草,妹妹可以画吗?”   “好啊,姐姐喜欢什么花?”   “花草皆有灵,上天界中又以月季正盛。就画月季花吧,淡红色的月季,姐姐最喜欢……”   凉亭中的姐妹相互说着一些推心置腹的悄悄话,躲在暗处的百花仙子,却如遭雷劈。   她手指捏着裙摆,眼睛睁得斗大,定定地站在那里,挪不动步子。她的脑海中思绪万千,其中有一个可以让她反败为胜的重要筹码,快速游走着。   末了,那一抹思绪,被她一把抓住!   第23章   百花仙子的神色狠了狠,转头看向凉亭中相坐而品茗的姐妹。   女子脸上的神色如同鬼哭狼嚎的夜晚,双眼猩红,阴暗恐惧地令人害怕。   她无心再听凉亭中的二人说些什么,满脑子只徘徊着玉兔轻柔的话语:“花草有灵,月季正盛……”   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绣着艳丽花卉的裙摆都被她揉成了一团褶皱。内心如同摧拉枯朽般地倒下了一片开得正盛的鲜花,却独独留下了一朵散发着诱人芳香的洁白月季。   百花仙子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把内心深处的悸动压了下去。随后,眼神中充满了戾气的女人,勾起了她艳红的嘴角。   你有才气?你有能力?你只不过是一只刚刚满一岁大、毛都没长齐的小猫而已!   修翌处处护着你又怎样?上天界里可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他的手还没有那么长,总有护不住的那一刻!   猫妖,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又凭什么得到了这些我苦求了上万年,都求不来的好处?!只凭你那绝世的姿色和纤素的双手吗?   百花仙子的眼睛晶亮,心中的那朵白色的月季花仿佛更加诱人,周身弥漫着奢靡的芳香,在微风中摇摇地向她招手……   只要采下它,只要采下它……你想要得到的一切,便全都会属于你……蛊惑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不住地响起,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神色怨毒的女人心神驰往,摆在她的脚下有一条路,路的两边灰暗不堪,长满了冲她伸过来的荆棘和野草,而路的尽头,却是一片光亮,仿佛,那里,就是她一直都魂牵梦绕、想要到达的地方。   她马上就可以得到那里的一切,只要,她伸手折下那一支可以让上天界灵气增多的月季花……   她再次看了一眼凉亭中的二人,随后,便如同被鬼魂附体一般,迈着稳健的步子,极其有目的性地,朝着她本就想去的花园中走去。   被仇恨和嫉妒的火焰冲昏了头脑的女子,此时却感觉心下澄明。   上天界只是少了一朵灵花而已。纵使真的有什么损失,最后也可以全部推到猫妖的头上。先斩后奏,修翌即便回来了,也找不到他心心念念的猫妖的半分踪影。想来还真是痛快!   有了这个筹码,自己不仅可以在穆夙、广陵、洛昌那里反败为胜,出一口恶气,甚至,好像连她做梦都想要完成的事物,也是触手可及。   百花仙子眯起了眼睛,由衷地感谢着为她做了嫁衣裳的玉兔,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就好像沈南安已经被她整的生不如死一样。   玉兔翘着手指,小抿了一口茶,抬眼望向了对面低着头,专心摆弄茶艺的小猫。   真美啊……如风般飞扬,如树般屹立,就连那刹那间的芳华,恐怕都不及这小猫的万一……   她以前只觉得,这小猫有灵气,与寻常的灵宠不同,所以才会得来那么多仙君仙子的关爱,才会让神将大人爱她爱到了骨子里。然而,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想错了。   安安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若有若无,却无人能及。安静如薄云,美丽如旷野。那是寂静银河里的灿然星辰,不仅外表绝美,连着内心、魂魄,都清高自许,傲然独立。   想让人接近,却又怕走近了亵渎;有心想要远离,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迈开步子。就这样陷了进去……神将大人,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有时候,真想去请司命吃一顿饭,让他开个后门,看看安安到底用是什么做的。即使司命并不知道……   沈南安似是心有所感地抬起了头,对上玉兔柔美的目光,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百花仙子已经走了。   她的心头没打招呼,便自作主张地抽痛了一下,引得她条件反射般地耷拉了一下眼皮。沈南安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放下了手中的茶簪,再抬眼,看到的是玉兔柔和又怜爱的目光。   “好妹妹,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啊。”玉兔站起了身,轻轻拂过了同样站起来的小猫的胳膊。   绝美的小猫面色如常,甚至冲她笑了笑,“麻烦姐姐,之后,替我通知到位。”   之后……安安你知道吗?我多想现在就通知了他们……心思柔软的女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伸手抱了一下这个让她心动又心痛的小猫,感觉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无用而浪费。   玉兔最终只是抚了抚小猫的后背,却引得沈南安无奈笑笑,安慰着她,“姐姐放心,无事的……”   确实,如果从长远上来看,他们只要不弄死她,一切对她来说就都不算什么。而他们,是不会让自己轻易解脱的。   完成了任务的玉兔也走了。沈南安看了一眼收拾地差不多了的茶盘,深吸了一口气,眯上了眼睛。   啊……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啊,那么,即使明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是深坑,她也要义无返顾地跳下去。硬着头皮也好,一往无前也罢,反正,这一场赌博,她一定要赢!   鱼儿已经上钩,只不过,这钩上还并没有足够鲜美的鱼饵……   沈南安看着凉亭周围的繁花似锦,勾唇笑笑。不知道自己以身做饵,这伙人会不会满意?   三天后,修翌作为上天界里唯一的神将,领兵下到南海,去查看鲛人反叛的状况,催缴贡品。   沈南安一大早就被男人提溜了起来,男人要先送她去广寒宫。她感觉没睡饱,也不顾男人掀了她的被子,破天荒地没有一爪子挠上去,而是坐在床上,发愣,醒神。   男人本想让小猫清醒一下,一转眼却发现小混蛋还坐在床上,弓着身子,大有再次睡着的意思。   大猫没头没脑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没忍心,怕小猫着凉,捡起了刚刚被他一把扔在床角的被子,裹在了小猫的身上。   “醒醒,起——床——了。”修翌也坐在了床上,看着小猫的脸上如同大风刮过后的荒野,额角上顿时垂下了三根黑线。   沈南安昨晚确实睡得不好。   男人离开的三天是计划的关键,他不在,对方好动手,自己也好收鱼。成败在此一举,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   花了大半个时辰确定了一切无误后,翻了个身正准备睡觉的沈南安,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事情。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自己的一副肉身不是铁打的,而以他们对于猫妖的恨意,还说不定会怎么折磨自己呢……   想来她上辈子是非常怕痛的,连打个疫苗都会心惊胆战良久,这辈子竟然在脑子里想出了这么一个倒霉计划,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嗑了药了,还是这具小猫的身体让自己转了性了……   沈南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上天界的夜晚安静异常,放空一切的状况下,很容易便让人不由自主地多想了一些东西。她越想越觉得,真是日了狗了。   但是这狗她却日地心甘情愿……有点像洗好了脖子往人家屠刀底下送,还笑嘻嘻地告诉人家不要紧张的二百五。   有的时候她真想撂挑子不干了,但是不可以。修翌的身份给了他太多的束缚,别说找证据不易,就算是找到了,也不是最具有说服力的。   自己这样做,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比男人的一切手段都要来得快得多。为了自己的男人,为了他们的将来,她一定要这样。   即将到来的未知就像是一场无比重要的考试,前期的复习让她心累不已,想到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有一冲向前的大无畏精神,却也有着一点莫名其妙的恐惧。   然而,上了考场之后才发现,之前的那些想法屁用没有,战场上碰见的是真刀真枪,自己脱一层皮,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但是,考试一旦结束,一旦自己活了下来,一切就又都会变得不一样。阳光大好,空气新鲜,自己与男票手拉手走在街上,没有人会再因为反对他们,也没有人再来撬他们的角……   如此想了大半个晚上,结果就是现在的精神状况极差,连带着脑子都有些昏沉沉的。   坐在床上的沈南安,在男人的大力胡啦之下终于还回了一点魂。她抬眼看向男人,眨了眨眼。   不想让他走是怎么回事?这样想着,也就自然而然地嘟起了嘴……   男人不查,还以为自己的宝贝儿被自己掀起来了,有些起床气。又看着小猫嘟嘴的样子特别可爱,于是,男人想也不想,就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吻。   沈南安被这个毫无准备的早安吻,彻底唤醒了。她想伸手触摸一下自己的嘴唇,却又觉得这个动作特别傻,于是,抬起的手臂,不由分说地落在了男人的后脖子上。   继而,小猫的手压住了男人的头,回给了他一个比刚才的浅尝辄止热烈百倍的早安。   “嗯,我醒了。”沈南安适时地露出了一个餍足的表情,掩饰了自己眼眸里透出来的不舍和依恋。   第24章   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依赖他,依赖地不想离开他的身边,依赖地,好像都找回了那个本以为永远都找不回来的柔弱……   修翌对她来说,是爱人,是亲人,任何人都无法将他替代,任何人都无法成为第二个他。   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他怀里撒娇、玩闹,甚至是无理取闹,男人都会用一脸的宠溺,包容她的一切。   嗯,这样不好,容易被宠坏了……   沈南安眨了眨眼,然后,转手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偷偷地笑了起来。啊,自己上辈子绝对有很多次都匡扶正义地扶着老奶奶过马路来着!   ……不对,应该是上上辈子……   为了能在去广寒宫的路上补一觉,她化成了猫形,缩进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笑嘻嘻地搂住了扑上来的小猫,觉得自己的牙都快被她甜出了洞。   怀里的小猫像是一张巨大的毯子,暖手与卖萌的功效兼具。这是自己爱人啊,是自己这一辈子,唯一的、想永远护着的、挚爱啊!修翌把小猫抱在身前,用下巴蹭着,恨不得将整只猫都揉进自己的心里去。   广寒宫路途遥远,两人各怀心思地慢慢走,途经云古树下时,老树精郁郁葱葱的树冠翠地招摇。   一大早的云古,和下界里的所有植物一样,树叶上沾满了露水,清澈地像是烟雨江南里的水墨画,晕染中透着清晰的质感,让人看了心情舒畅。   云古看见了他们,树叶哗啦啦地响着,向他们“招手”。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偏头看向抱着自己的神将大人。男人的目光里,分明是在透露着,“帮我照顾好安安,拜托了。”   有那么一刻,她真想就那样站起来,窜上男人的肩头,扒拉着他的耳朵对他说,“老娘不想干了,老娘他-妈-的想跟你一起去南海!”   之后,我们一起逃离这里,管他-娘-的有谁支持我们,有谁反对我们,我们去做一对自在的闲散眷侣,不理俗世,专心过我们的小日子,好不好?   ……不好。   她自己便否定了这种想法。   男人过得很随性,对于上天界,他一甩手,就可以摆脱所有的职务、担子。但是,对于自己的父亲,他不能。   修驳对于修翌的期望有多重,修翌不想辜负修驳的心思就有多重。沈南安没有亲眼见过修驳,但从男人平时的言谈、举止,这些便可以轻易看出来。   他们明明可以不用隐居避世,他们明明可以在上天界里安好,只要……除掉那四个神仙。   这些天来,她一直都是这样鼓励自己的,让自己在面对未知时不再那么恐惧。   溯镜不吭不响地躺在腿里,却并不安稳。如同一个想要证明自己存在感的小混-蛋,时不时地抽痛一下,或是让她走路的时候感觉到异样,一瘸一拐。她不得不以极大的意志力来控制自己,才让自己的步伐看不出端倪来。   沈南安觉得,这东西可能都要跟自己腿上的肉长一块儿了……   嗷!!   ……所以,都走到这一步了,受了这么多罪,想中途放弃,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于是,雪白的小猫只是爪子微微动了一下,就把这想要告诉男人一切的冲动,扔到九霄云外。然而,她下手却没把握好力度,爪子隔着衣服,挠到了男人的胸口。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暗骂自己笨死了。随后,为了掩饰,她把爪子冲着满脸慈祥的云古挥了挥。   老树精的树叶无风自动,冲着她报以慈爱的回应。沈南安冲着云古挤了挤眼睛,之后,就又把眼睛闭上了。   没有人注意到,深藏在小猫眼底里的,那如同刀刃一般的果敢和坚决。   沈南安,为了他,为了你……   身形高大的铮铮硬汉似是有所感应,低头看向了怀里的猫。   小猫老老实实地蜷在自己的臂弯里,用两只爪子捂着眼睛,软绵绵地像是一个毛线球。这是她以猫形睡觉时的常用动作,十分惹人怜爱。   男人看了一会儿怀里小猫支楞起来的耳朵,强行忍住了想要摸一下的欲望,腾不出手来……   修翌微微皱了皱眉头,发现之后立即舒展开。随后,再次皱了起来——   嗯?为什么自己会皱那一下眉头?安安今天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吗?好像没有啊……   那么,应该就是因为自己没能如愿摸上小猫的耳朵吧?男人咧了咧嘴,颇为不耻自己这无法言说的强烈控制欲,却又像是屡教不改的问题学生一样,丝毫都不想把这控制欲更改半分……   一路无话。沈南安被男人抱着,一直到了广寒宫。门口,闷声补觉的小猫立刻从男人的怀里跳了下来,化成了人形。   ……不是你的求不来,该是你的躲不掉。自己谋划了这么久,已经不是说退出就退出的了,况且,她也根本就不想退出……   沈南安眨了眨眼,秉承着“破罐破摔”的思想,腹诽,“有啥啊,不就是点皮肉之苦嘛,眼一闭,心一横,妈-的,疼就疼了!只要自己撑住一口气,疼过之后一劳永逸!”   由于之前和嫦娥打过招呼,气质卓绝的女神一早就和玉兔一起,在广寒宫门外迎接。   嫦娥看见修翌之后,甚至一改往日的孤傲,嘴角微抬,露出了些许的笑模样,脸上一贯的清冷中却不失热情,“神将大人请放心,玉儿和安安是好友,猫儿在我这里,不会受任何委屈。”   平时与嫦娥并不熟稔的修翌,虽然还紧绷着一张死鱼脸,目光中却没有丝毫的冰冷。他点了点头,道,“多谢仙子照顾了,改日修翌定然登门道谢。”   男人想了想,眼神微动,再次挑眉开口,“那个……我还拜托了云古,所以,这几天可能会有树枝在仙子的府邸打扰,还望仙子见谅……”   沈南安:“……”   然而,嫦娥却连面色都没有变,眼里脸上全都带着笑意,“无妨。”   沈南安的眼睛瞪大了一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玉兔。玉兔的两边眉毛明显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主君,连带着耳朵都竖的比平时直。   一只猫和一只兔子杵在旁边,大眼瞪大眼,却想不出丝毫的缘由。嗯……仙子今天,这是转了性了?   修翌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再次谢过了嫦娥,便转向了一直在他身边的小猫妖。   沈南安定定地看着自己男票,愣了一秒,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向嫦娥低了低身子,行了一礼,言语中乖巧无比,“多谢仙子收留!”   嫦娥笑得温婉多姿,“猫儿,以后这种话就不必说了,本神如何对玉儿,就会如何对你。”   沈南安再次低身谢过,一脸微笑纯良无害。心中的鼓却打得直响,一声接着一声……   是了,一向以清冷为尊,见人爱答不理的嫦娥仙子,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   沈南安转向修翌,却发现他还在盯着自己看。一瞬后,男人又看向了嫦娥。   女神立刻意会,眼里带着笑意地瞟了他俩一眼,如同在看当众拥吻的少男少女。随后,嫦娥勾起了嘴角,道,“我做了桂花糕,出来地急了,还没有关火,玉儿,随我去看看火候到了没有。”   嫦娥说完,便信步走进了门内。聪明伶俐的玉兔在她身后眨了眨眼睛,看了两人一眼,颠颠地跟着嫦娥进了屋。   门口终于只剩下了有情的二人,修翌转向了他的小猫妖,两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低头专心地看着,眼珠一转都不转。   真想带着她走啊,一刻都不想离开她的身边……   沈南安对上了男人温柔的目光。由于仅仅是去催缴贡品,男人的装扮与平时无异。并未穿盔甲,只有手腕处带了防护的皮具,虽是一身便装,却也俊逸非常。   她眨了眨眼,心里仿佛有一丝暖流划过,冲进田野,瞬间被土壤吸了个干净,让本就几近肥沃的土壤变得更加匀实厚重。   然而,片刻之后,沈南安便惊觉,围绕在他俩周身氛围有些不受控制地,伤感了起来。啊……自从认识了这货后,好像就没有要跟他分别三四天的时候!   乖乖……来到上天界有一年多了,自己竟然修炼成了一块狗皮膏药……嗯,不对,看看男人满眼不舍的目光,他才是……   沈南安冲着修宝宝挤了挤眼睛,勾起嘴角,伸出了一只手,直直地停在他的面前。   伸出的手臂果然是氛围终结者,男人愣了愣,“什么?”几乎是瞬间的,男人眼中便划过了一丝恍然,伸手去掏兜,掏出了几枚用于在上天界里交易的五色石。   “私房钱,全都上交给娘子~”男人笑嘻嘻地把石头放在了小猫的手里。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谁是你娘子”,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变。   男人见状,继续掏兜,掏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令牌,放在了自己媳妇的手里。   沈南安被气笑了,把手里的令牌和五色石往旁边一放,“我在仙子这里住着,要令牌和钱有什么用?”   男人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小猫伸出来的手臂,恍然大悟。   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次掏兜,修翌拿出了一大袋鱼腥丸。   “……别吃多了啊,再怎么说也是丹丸,虽然没什么副作用,可万一以后你看见别的丹丸了也想吃怎么办?”   沈南安不理会男人的絮絮叨叨,把乾坤袋往兜里一塞,伸手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早点回来,一路平安……”她低声道。   第25章   一语既出,面前的这个全然变成了“已婚状态”的絮叨老男人,立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闭上了嘴。片刻之后,男人目光如炬,一把搂住了小猫的腰,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沈南安被抱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本能地想把这个粘人的狗皮膏药推远一点,却在手臂抬起来的一瞬间,又本能地环上了男人劲瘦的腰。   ……多想让时间就这样停住,即使这姿势累了点,挤了点,却也……挺好的。   她贪恋这样的一种温暖,就如同鱼儿贪恋流水,花草贪恋雨露,远在异乡的孩子,贪恋家乡的音容。   男人抱得很紧,两只大手罩住了她的整个后背,仿佛要把怀里的猫揉进心里才算是满意。   半晌,修翌终于松开了她。手却没有拿回来,而是微微弯腰,盯着自己的爱人看。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调笑着对上了男人的目光,却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   男人一双微挑的凤目里,好像存了一些水汽,一闪而逝……   她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去,神将大人已然恢复如常。   ……啊,绝对是看错了!平日里神经兮兮的老男人,真要是在她面前像个娃娃似的掉眼泪,自己绝对承受不住啊!   那样的话,她会立刻抛下一切计划,直接跟着他去南海……不管不顾,就这样追随了!管它后续的结果会怎么样呢,她受不住……   修翌好不容易把跑出来湿眼睛的水珠全部压了回去,周身笼罩着的气氛却如同腊月寒冬,簌簌地往下落着雪花。男人刚想调整状态,却被面前的小猫猛地打了一岔。   小猫瞟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跟他打着哈哈,“老公你今天真帅!”   天上的乌云变成了白云,周围飘飘洒洒的雪花与哀哀凄凄的氛围一起,连同着之前不听话要跑出来的水汽,瞬间掉落在地上,碎了。   他盯着小猫晶亮的双眼,不解:“老公?是什么?”   比自己矮了整整一头的小猫一把拽住了自己脖子上的领巾。修翌被迫弯下了身子,对上了小猫的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明亮的星星貌似是眨了眨,之后,缓缓地、无比认真地,吐出了两个字,却让身形高大的男人浑身一震——“修郎。”   修翌感觉,自己这一大早的心情简直就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临别时的伤情和发糖后的甜蜜混合交织,起伏跌宕。   广寒宫门前清净寂寥,夙夙无人,唯有倾色的女子与英勇的郎,两厢对视,温情脉脉。再华丽的建筑也顿失了色彩,只为映得簇拥着的二人,夺目生辉……   一声柔柔的“修郎”叫得修翌心里酥酥软软,扒拉着小猫的大腿不放的狗皮膏药遂得寸进尺,“……刚才没听清,再说一遍。”   沈南安一巴掌糊了上去,“仅此一次,没听清拉倒。”   末了,口是心非的小猫踮起了脚,薄唇轻轻碰上了男人的面颊,“快走吧,回来我再跟你说。”   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哦,把我从那四人的手里救出去……   男人像是被主人训斥了一顿、又给了一块牛肉干的小狗,耷拉着耳朵面上惨兮兮,却被摇得像蒲扇一样的尾巴严重出卖了内心——沈南安几乎可以猜出来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好……好开心……”   沈南安:“……”   ……嘚瑟!   不愿分别的男人再次搂住了自己的小猫妖,笑得邪气,“带着镯子,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下一秒就到你的跟前!”   沈南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说大话的神将大人推了出去。你是会瞬移还是咋地?下一秒?天帝都做不到这样好吗,否则上神也不会整天一脸的冰山小受样了……   况且,就算你真的可以做到,我也不会让你出现在我的跟前的……   她静静地站着,看着男人的背影越走越远。远处有几队兵将走了过来,在他们的神将大人面前列队站好,只待修翌一声令下,便起身奔赴南海。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心中的英雄情怀像是得了木屑的火苗一样,越窜越高。   她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那是她的男票啊,也只有这样的人,可以做自己的男票……   男人回过身来,冲她挥了挥手。随后,男人带领着一众的人马,身形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   沈南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计划,终于开始了。离弦的箭再也不会飞回来,她被一副好弓震得连退几步,内脏发颤的同时,飞羽的箭矢也会毫无偏差地射中目标……   沈南安的内心,此刻却是出奇地平静——早就这样选择了,纵使前面的路上是千岩万壑,刀山火海,她也一定会去。   埋在腿里的溯镜好像感知到了她的情绪,瞬间兴奋不已。   沈南安咧了咧嘴角,靠!真他妈疼!   门外的小猫跳着脚拐了两下,分出了一部分灵力压制住与自己并不和谐的溯镜,调整了一下状态,施施然走近了广寒宫……   “安安,尝尝我新做的桂花糕,味道怎么样?”嫦娥将一只精致的小盘子端了上来,嘴角的笑容绽放地美丽大方。   沈南安赶紧把盘子接了过来,谢过女神之后,心里的鼓再次不打自响。转了转眼珠,她拿了一小块放在嘴里,直说好吃的同时,还叫唤着,“咱们一起吃!”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了玉兔跟前,眼神无声地询问:“仙子今天怎么了?”   玉兔:“我也不知道啊……虽说主君一直特别欢迎你过来,但她这样真心有些不对劲……”   “安安,”嫦娥打断了她和玉兔的眼神交流,表情高冷,眼中带着笑意,柔和道,“我这里冷清,你若是感觉无聊,可以把哮天叫来一起玩。”   沈南安恍然大悟。   啊哈,啊哈哈哈……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仙子这句话,表面上看来是在关心自己,害怕自己在这广寒宫里面呆着不习惯。但细想开来,重点完全是在“哮天”这两个字上的!   她低下头,极力掩饰着嘴角的笑意,咧了咧嘴,又翻了个白眼。   人道是潇洒俊逸的二郎真君,怎么拙地跟块木头似的?女神姐姐都把“主意”打到了他的灵宠身上,这般费尽心机,类似的示好,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可以将三尖两刃刀舞地灵气乍现的二郎神,沈南安绝对不相信他的情商为零。所以,是装的?   傲娇……   沈南安没憋住,笑了出来,“放心吧嫦娥姐姐,我这就邀请哮天过来!”   嫦娥见状,矜持地点了点头。而一直都不好意思开口邀请的玉兔,眼睛里瞬间冒出了精光。   沈南安一挑眉毛,差点吐出来一口老血。   说来说去,她是给嫦娥牵了红线,又正好中了玉兔的下怀。   她的脑子里无端浮现出了一道场景——自己在姻缘树下变身成为月老,手里拿着一个玩偶哮天,搓啊搓,搓啊搓,最后,哮天被她搓成了一根红绳,两头自动栓在了嫦娥和杨戬的脚腕上……   她打了个寒颤,赶紧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压惊。之后,抬眼看着嫦娥和玉兔,傻笑了一下,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张传讯符,一打响指,传讯符扑棱着飞走了。   一个时辰后,化成了猫形的沈南安,无奈地扒拉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身旁的大狗一手抓着一块桂花糕,嘴里面还使劲地嚼着一块,好像快捯饬不过来了……   “好次!”口齿不清的哮天对着嫦娥眨了眨眼,大加赞赏。   嫦娥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笑骂着杨戬怎么养出了这么一个小吃货,手却抚了抚大狗一身黑亮的皮毛,“别着急,又不是没有了,我做了好多。”   哮天的眼睛瞬间亮了,“仙子真是心灵手巧!那个,我一会儿能拿点走不?这么好吃的东西,得让主君也尝尝……”   ……估计拿回去了杨戬也没得尝吧?沈南安翻着白眼,从大狗的爪子底下抢出了盘子里的点心渣,一股脑扒拉进了自己的嘴里。   哮天装模作样地蹲在墙角委屈。却又在听见了嫦娥热情的同意后,一蹦三尺高。   从此,嫦娥仙子家里的围墙上,就多了三道狗爪子的抓痕……   “吓、吓坏我了……”在广寒宫玩了一天的哮天犬,站在门口,冲着出来送他的沈南安和玉兔抚胸口。   “我抓了仙子的墙,摔了她的一个盘子,还踩了她草地里的忘忧草……本以为仙子会揍我一顿,没想到连火都没有发,还给了我这么多好吃的,仙子真是我见过的最随和的神!”   沈南安和玉兔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抽起了嘴角。   要不是看在你的主君是杨戬的份上,仙子早就把你扔出去了……沈南安叹了口气,这货的心简直比太平洋还宽!所以为什么哮天能在战场上那么厉害?大概可以算作是上天界里的未解之谜了……   “没关系,仙子不会计较这些的。”玉兔柔和地说着,把手里一大袋桂花糕放在了自己心上人的手里。   沈南安深吸了一口气,目送着嘟嘟囔囔说着明天还来的哮天,突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有这么一个二百五的大狗在身边转悠着,自己的计划怎么进行?   而转念又一想,沈南安挑了挑眉毛。哮天在身边,倒是省去了玉兔去通知云古、星君等神的麻烦。将计就计她玩得很溜,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26章   是夜,穆夙真君府。   妆容精致的女子嘴角上勾着冷笑,脸色寒地像是三尺寒冰,眼中的神情却炽烈如火。某一件事情,他们自诩志在必得,于是,忍不住便冒出一些兴奋的火花来。   “真君大人,他已经离开上天界了,灵花我也一早就准备好。我们只有两天的时间,还应快些行动才是。”   女子幽幽开口,长形玉立,下颌微收,杏眼中透出的仇恨戾气丛生,映得裙摆上艳丽美好的花卉都犹如在地狱中嗜血的红莲。   “哈,是啊是啊,也多亏有了仙子,我们才有足够正当的理由来制那猫妖,否则,我们恐怕到现在,都还两眼一抹黑呢,这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是吧,哈哈……”   广陵打着哈哈,还想像之前那样,拉住曼妙女子的手,趁机揩点油,然而咸猪手却在伸出去的那一刻,似是顾及到了什么,停在了半空中,掩饰性地抚上了自己的袖口的刺绣。   百花仙子阴沉着脸,看了他一眼,欺软怕硬的怂货就再也不敢说半句。   “仙子说得对。”洛昌抬起头附和,警告性地看了一眼广陵,随后,便转向了木桌旁一直闭目凝思的穆夙,道,“大人,我们确实该抓紧时间行动了。”   穆夙缓缓地睁开眼,将手中一直把玩着的两颗铜珠往桌上一放,铜珠滚到了桌子上,咕噜了几圈才停住。   “明天。”他轻声吐出来了两个字,却令人不寒而栗。   --------------------------------   哮天犬在广寒宫里尝到了甜头,翌日一大早便从自己的窝里蹦了出来,却被早起锻炼的杨戬抓了个现行。   “哎哎主、主君,疼,嘶……”大狗歪着脑袋,被男子提溜着耳朵拽回了屋里。   “没出息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吃!”杨戬粗鲁地撸了一把哮天犬肚子上的狗毛,宽厚的手掌在大狗的腹部摸了摸。   老子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吃货?上辈子是饿死的吗?!还好没积食,否则这几天你就别想再吃了!不知饥饱……   “喏,这个,拿去给嫦娥。别揉耳朵了!疼不疼我还能不知道?”杨戬随手从桌子上拿出了几本书,甩到了一脸小委屈的哮天犬跟前。   “咦?什么书?”大狗立刻把爪子从耳朵上拿了下来,扒拉着看。   “你个败家玩意儿,不仅吃了人家的东西,还给带回来了,我不该送点回礼去感谢人家吗?”二郎神翘起了二郎腿,往椅子的后背上一靠,用脚尖踢了踢大狗的后背。   “啊?”卧在地上的大狗舔了舔鼻子,抬起了头,“哦,应该……”   哮天犬心虚地用爪子挠了挠地面。啊,好像……仙子让自己把桂花糕带回来,是给主君吃的,然而主君志不在此,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块,剩下的全都跑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哮天眨了眨眼,“主……”   “听好了,去了以后就这么说,把我的话转述一遍。”杨戬没理会欲言又止的大狗,思索道,“所谓礼尚往来者,友也。承蒙仙子照顾爱犬,哮天昨日开心不已。听闻仙子爱好广泛,尤以读书为甚。特以几本书作为谢礼,望仙子收下。”   趴在地上的大狗拧着眉毛歪着头,暂时把脑子里面盘覆着的一切思绪全都扔了出去,专心记着自己主君所说的话。末了,瘪了瘪嘴。   ……有话好好说嘛,文绉绉的,记着多累……   “记住了没?”杨戬再次踢了踢哮天的后背。   “记住了!”大狗站起了身子,用爪子扒拉了几下地上的书,水汪汪的眼睛不解地看向了随性坐在椅子上的男子,“主君,你不想欠着仙子的我知道,可你为啥送游记?怎么不送菜谱?还能尝到仙子的手艺呢……”   杨戬:“……滚!”   “承……承蒙……仙子照顾,哮天昨日非常开心,书……为谢礼,望仙子收下……”   化成了人形的哮天脑袋快歪倒在脖子上了,眼神不住地四处瞟着,搜肠刮肚,总算磕磕绊绊地说完了杨戬交代的话,没有把人家的意思变了。   “仙子,主君的话就是这样了,这书你一定得拿着。”哮天犬大咧咧地把几本书塞进了嫦娥的怀里,书上好像还粘了几根狗毛。   沈南安:“……”   杨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不过这个傲娇神仙,礼数上倒是十分周备,还真是不愧于他“独善其身”的名声。   嫦娥哭笑不得,把手里的游记递给了玉兔,假装看不见玉兔两眼放光的样子,“放到我书房里去吧。”   ……   沈南安寥寥几句话,成功地把玉兔和哮天拉到了广寒宫外的草地上闲聊。   天已过午,小猫懒洋洋地趴在草地上晒太阳,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睁开看看,再慢慢合上,大尾巴扫来扫去,纾解着自己有些烦躁的心情。   早就知道了的结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的过程。   就如同被人从一处悬崖上蒙着眼睛推下,在一片无声的黑暗中坠落,再坠落,不知何时才能到底,忍受着内心煎熬的感觉太痛苦了,还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   她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了玉兔,草地上的兔子立即会意,微微动了动自己的长耳朵,之后眼神瞟了过来,摇摇头。   沈南安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妈-的!差不多已经到下午了,兔姐姐悄悄地探了无数次,得到的结果却还是没来……   万事俱备,只欠穆夙来抓自己。他们为什么不来?都已经是修翌离开的第二天了,你们还不动手,要等着我把自己打包了给你们快递过去吗?!   她眯了眯眼睛,难道……是他们发现了什么?不可能的,连修翌都没有看出来自己腿里藏有溯镜,他们又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那么,是需要自己再添一把火吗?   哮天卧在草地上左看看右看看。之前蹦跶地热了,现在只能哈赤哈赤地吐着舌头喘气,样子十分不雅。沈南安翻了个白眼,冲着大狗一挥爪子,挑眉道,“活该。”   哮天嗷呜了一声,“安安,我是黑的,你是白的,我块头又这么大,肯定不如你好散热啊……你个小猫妖不能总是欺负哥哥嘛……”   玉兔抱了满怀的草,本也想着冷嘲热讽几句,话到嘴边却成了:“哮天哥哥要是太热了,那边的树下有阴凉,可以避一避。”   沈南安:“……”   草地上的小白猫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把爪子搭在了玉兔的脖子上,“报告元帅,兔姐姐已经叛变,投入了敌营,我们要不要解决了她,以儆效尤?”   玉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暗骂着这都什么时候了,小猫倒是心大,还有心思跟她开玩笑……   想了想,她终究不忍心把小猫从自娱自乐的状态里拽出来,只得由着她的性子,“咳,本帅听说,玉兔曾为我们立下过赫赫战功,现如今弃暗投明,功过相抵了罢……”   一旁的哮天犬乐得直不起腰来,爪子在草地上划拉出来了几道深深的泥土印,“哈哈哈哈,本帅……在此,许给安副将金银珠宝,封侯爵位,安副将,王公的统一大业,可就要指望你了啊!”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冲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大狗一脚踹了过去,却再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就在刚刚,她清楚地看到,玉兔看向她的眼睛里,存满了不放心和心疼。   她使劲捏了一下玉兔的手,告诉她没事。随后,看着热的直伸舌头的大狗,装模作样地弯腰,开口道,“本副将看狗将军实在是热,心生怜惜,稍远处有一凉亭,将军愿跟安安走一遭否?”   玉兔拉着自己的手立刻收紧了。越是挚友,越是在意,便越容易受情绪左右。神也逃脱不了这个桎梏。   哮天听到“凉亭”二字,眼睛晶亮,从草地上蹦了起来,化成了人形,用手给自己扇着风,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有两位美人陪着,本帅何……哎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何乐而不为呢?”   沈南安一爪子糊了过去,“洋相!”   随后,她挽上了身旁玉兔的胳膊,伏在她的耳边,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姐姐,只差最后一步了,绝不能功亏一篑……”   她掐着玉兔的手指,目光恳切:求姐姐帮我。   玉兔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捏了捏她的指肚,意思很明显——姐姐只是心疼你,但事到如今,我一定会帮你完成目的。   沈南安放下心来,眨了眨眼睛,微微笑了。   她又何尝不苦,何尝不累?在嫦娥面前要装,在自己的挚友哮天面前要装,在沁姐姐和卓大哥面前要装,甚至,就连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依旧要把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没有半分差池。   腿上的溯镜每次抽痛,她心里都会有一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大叫,“告诉修翌吧,快去告诉他吧……”   而每当她泪流满面,感觉自己撑不住的时候,又会有一个声音窜出来,“为了将来,这点痛苦你都忍不了吗?”   玉兔牵着她的手突然收紧了。沈南安心中一惊,把自己的思绪拽了回来,看向了身旁的柔和的女子。   脚下的步子未曾停歇,半晌,玉兔看着不远处的凉亭,终于缓缓开口,“百步距离。”   第27章   沈南安条件反射似的扬了扬下巴,勾起了嘴角。   终于……来了啊。   哮天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姐妹的小动作和小心思,看见了灌木丛中隐匿着的凉亭之后,整只狗都跟着凉快了起来。   大狗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入了亭子中,大马金刀地往座位上一坐,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吐舌头喘粗气。   沈南安和玉兔并没有紧跟着他的脚步冲进凉亭,依旧以平常的速度走着。粗神经的哮天犬以为是一猫一兔走地累了,寻常的灵宠也确实跟不上他的速度。大狗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拿起木桌上放着的茶具,边玩边等。   沈南安挑了挑眉毛,心里暗暗笑了一下。   神犬虽然平日里不正经,但真正战斗起来,会一改往日中散漫的状态。看来,为了保险起见,自己一会儿是要离哮天远一点了,不然那些抓她的宝宝们应该连出来都不敢……   “来了几个?”沈南安低声问着身边的玉兔。   “两个。”玉兔眯了眯眼睛,“应该是穆夙和洛昌。百花在广陵元君的府邸附近,你一会儿应该会被直接掳到广陵的府上。呵,他们的胆子还真是够大的!”   玉兔分析着两人的动向,冷笑了一下后,突然用手拦住了她。   “不对,安安,你可知广陵是个什么样的仙君吗?!”玉兔皱着眉头,声音十分急促。   沈南安的面色也有些沉重。她曾经设想过无数自己被抓之后的场景,这一种,是最坏的结果。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就算是鬼门关,自己也是一定要去闯一闯了。   “知道。”她缓缓地压下了玉兔拦着她的那只手,平静地说道,“姐姐放心,谋划了这么久,我不会一点准备都不做的。”   随后,小猫珍而重之地摘下了手腕上的两只镯子,放在手里,静静地看着,时而眨一下眼睛,目光深邃,如同在看自己最为珍贵的物品,一时间思绪万千……   末了,她把雕工精致的双跳脱交到了玉兔的手中。   “麻烦姐姐先替我保管两日。”她看着玉兔的眼睛,勾了勾嘴角,轻声道,“两日之后,他会来取。”   玉兔低头看了看小猫递过来的镯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伸手招来了一方手帕,把镯子包好,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安安,我在,镯子就在。”对面的女子声音柔柔,却承诺地郑重。   沈南安笑了笑,冲着玉兔点了点头,递给了她一个感谢的眼神,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向凉亭中走去。   身后的玉兔眉头紧皱,欲言又止。她盯着小猫笃定又自信的背影看了两秒,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压下了满心的思绪,柔和的女子面色恢复如常,跟在小猫的身后,走进了凉亭。   “安安,会沏茶不?”哮天犬歇地差不多了,随性地坐着,一条腿垂在身侧,另一条腿搭在了长凳上,模样神似风流公子,如果……沈南安翻了个白眼……如果不算他手上举着的茶匙和茶盏的话。   大狗像是一个初次见到这些东西的孩童一样,懵懵懂懂地把手里的物什相互碰了碰,然后一伸手,把桌子上的一整套茶具都推到了小猫的面前,咧嘴笑着,“哮天哥哥口好渴……”   沈南安撇了撇嘴,刚想接过,引来一点凉亭边上的流水,用火决加热后把茶沏上,却被一旁的玉兔抢了先。   玉兔终究是心里不忍,白了一眼坐在旁边什么都不知道的哮天犬,伸手引来凉亭边上的清水,倒进了茶壶里,轻声说道,“安安看见满园子的花,心里高兴,刚跑了两步,也热了,我来吧。”   哮天拿了一旁的点心丢进嘴里,冲着玉兔比了一个大拇指,又用手给旁边的小猫扇了扇风,嘴里絮絮叨叨地嘟囔着。   “……之前都是主君沏,我就在一边看着,后来想学着他的样子自己沏茶,结果嘿,你们知道不?那个茶壶自己会动,差点把整壶热水都泼我身上……”   哮天抑扬顿挫地说着,玉兔手一抖,几滴茶水洒在了外面。   哮天伸出了一根手指,使劲比划着,“……主君从那之后,再也没让我靠近过那些茶具半步。哎,我说什么他还不信,绝对是那个壶看着本犬毛色光亮,心生嫉妒,还好让我给躲开了……”   沈南安:“噗……”   本来想静静地看着有条不紊沏茶的兔姐姐,好让自己静下心来,沉着地进入那四个神仙给自己设置的地狱中去,却没想到身边出了这么个活宝。   自己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氛,被这货的两句话就扫得一干二净……   然而,哮天这么一闹,她却突然感到浑身轻松,松开了之前不由自主握在一起的手,甩了甩胳膊,站了起来,看向了毫无仪态地跨坐在长凳上的大狗。   “我记得,上次跟兔姐姐来这里的时候,经过了一大片菊花园,当时那里面的菊花还没有完全长开,不过这两天应该全开了。”   她冲着哮天犬抬了抬下巴,凑上前去,像是在逗自己的宠物,“狗儿,想喝清火解暑的菊花茶吗?”   品之如甘、入口清甜的菊花茶……哮天的眼珠转了转,舔了舔嘴唇,眼睛晶晶亮,看着小猫妖点了点头。   “行,那你们等着,我去摘点回来。”小猫的语气很是轻松,说完便跳下了台阶,往灌木丛里跑。   “安安。”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沈南安脚下一顿,停住了身子,心悸的感觉再度发生。她转了过去,笑着询问道,“兔姐姐怎么了?”   “你看看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叫姐姐怎么放心得下?”玉兔慢慢地踱了过来,皱着眉头抱怨了几句。之后,伸手擦去了她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仔细叮嘱着——   “上天界的灌木丛虽然时时都有侍子修剪,却还是抵不过它们长势迅猛。好些植物都有倒生出来的枝刺,走在丛中也容易迷路,你可千万要小心啊!若是找不到路了——”   “若是找不到路了,我会叫你们的!”沈南安赶紧接过了玉兔的话头,道。   随后,她瞥了一眼后面的大狗,见大狗不甚在意,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姐姐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说罢,她使劲捏了一下玉兔的手,转身走出了凉亭。   是时候开始,也是时候结束了……   距离哮天犬和玉兔所在的凉亭,大约有一刻钟距离的某处,一袭白衣的女子缓步踱着,眼睛不时向四处张望一番,似乎是找不到她之前所说的那一处菊花园。   突然,面色绝美的女子顿住了脚步,细白的手掌捂住了胸口,弯下腰去,皱紧了眉头,似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她一样,女子缓缓地蹲在了地上。   然而,她身上的苦楚仿佛是丝毫都没有减轻半分。很快她便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末了,一口鲜血染红了地面上的青砖。   沈南安再次体会到了头次见到穆夙时,体内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好像内脏都要被挤得地换了位置,就像……她在前世的最后一秒那样。   她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内心仿佛跌入了无底的深渊,看不见的恐惧漫延开来,巨大的黑暗就要将她吞噬殆尽。   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巨大的压迫下,连呼吸都变得费力了起来。眼睛里所看到的,再也不是茵绿的枝叶和嫩红的花朵,而是灰白相杂的星点,如同缺乏信号的老旧电视屏幕。   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毫无保留地吸收着来自于外界的凉气,心悸的感觉越来越重,冷汗遍布了全身……   沈南安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周围的景致早已不是繁花、绿叶、凉亭、石阶,而是一处光线昏暗的房间。   房间里摆放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但总体看来,不出那么几种——额,鞭子,麻绳,布条……卧嘞个槽!   她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条长凳上,背后还有一根木棍作为支撑。手腕被粗糙的绳子勒地有点紧,手指冰凉。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绑着她的这个凳子,颇像电视里演的老虎凳。就是刚刚环顾了一周,都没有见到一块砖头……   到了这一步,她反而不紧张了。   她看向了腿上埋着溯镜的位置。即便是隔着皮肉,溯镜也能清楚地记录下发生过的一切。平时欢腾地不得了的混蛋东西,现在却是史无前例地安静,腿上甚至感觉不出丝毫的异样。   她勾了勾嘴角,啊,挺好的……   昏暗的房间内,墙角的某处华贵的椅子上,一个人影缓缓站了起来。   油脂粉面的脸凑了上来,嘴角勾着,两眼色眯眯地盯着她看,开口之声腻烦地令人恶心,“小猫儿,你可终于醒了。”   第28章   沈南安瞥了他一眼,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把头扭了过去。   “想必,您就是广陵元君吧?”她强制自己把语气放平,说道。   广陵笑了两声,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同时,再次逼近了她的脸颊,“是我。来,让我猜猜,小猫儿是想还我的那条大鲤鱼吗?”   ……好恶心!   沈南安强忍住了胃里面的翻江倒海,心中极其想要一巴掌扇到这张肥脸上,面色上却不得不露出诚惶诚恐:“安安当时确实不知道那是仙君的鲤鱼,还望仙君恕罪……”   “喏,这话可就不对了哦。”广陵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晃了晃,“你吃了我的鱼,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你没有赔,那么,就让我来说说代价罢。来,往这边看。”   广陵站起了身,走到墙底的一处架子旁,上面挂着的“摆设”各种各样。   “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吗?”他用手抚摸着架子,拿起了一块黑布,看了看绑在老虎凳上的小猫,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蒙眼睛的。”   “这个呢?”他又看似不经意地拿起了一颗两端带线的小球,“堵嘴的。”   “至于这个,你总该知道是干什么的了吧?”令人作呕的神仙拾起了一根皮-鞭,冲着她晃了晃。   沈南安早就在心里把这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腿却不易察觉地微微移动着,让溯镜跟随着广陵的身影,把这个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怪笑的神仙的一举一动,全都记录下来。   我让你开心,让你高兴,让你满足……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老娘等着看你被收拾的那一天。   广陵似乎是很满意小猫这一脸害怕的表情,凑上前去,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这脸蛋还真是漂亮”   沈南安嫌弃地一甩头,避开了这只咸猪手。   “早就听说,广陵元君在未曾得道成仙之时,便是采花折柳的高手,风流韵事无数,花样繁多。之前人家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元君成仙这么多年,口味却还是这么重。”她皱着眉头,斜眼看他,冷嘲热讽。   “哎呀,小猫,这你可是误会我了……与下界里的那些烟花之地相比,我的口味怎么能算是重呢?”   “既然你的口味不重,那就给我滚到一边儿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昏暗的房间内,一道冰冷的女声直直穿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完全由仇恨构成的、力透纸背的凌厉气势。   腿上的溯镜毫无来由地牵扯到了周围的神经,沈南安的脑海中“嗡”地响了一声,之后,强烈的痛感自腿上传来。   她猛地皱了一下眉头,压抑着没有哼出声,冷汗却不受控制地从额角流了下来。   ——妈的!这溯镜平日在她的腿里像个小霸王一样,没少耗费她的心思去镇压,刚才广陵在一边的时候吓得一动不动,现在百花来了,竟然害怕地开始哆嗦……   忙没帮上多少,事倒是找了一堆……沈南安,你怎么就放了这么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在自己腿上……   她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因为疼痛而有些急促的呼吸,抬眼去看走进来的百花仙子,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排斥之意。   仇恨究竟可以让一个人变成什么模样?改变她的性格?改变她的心境?甚至,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若在平时,这些她根本就不屑于去想。但是现在……   她稳了稳心神,压下心中极大的蔑视,对上了百花仙子的眼睛。   ……充满了戾气,就连周身的气势,也随之变得阴冷无比。   “啊,仙子过来了,果然是不一样。你看这猫妖,刚才连冷汗都下来了,想必心里是害怕地紧了……哎,也都是我没用,不像仙子这般雷霆多变,刚才差点让她爬到自己头上来。”   广陵放下了手中的鞭子,退到了一边。表面上奉承的言语中带刺,脸上的表情却是谄媚无比。   身着花卉罗裙的女人冷眼瞥了一下退到墙角边的男人,心中冷哼了一句“欺软怕硬不成事的东西”,却无暇顾及其他,一脚踹翻了摆放着各种道具的架子,随后,把脚踩到了捆缚住小猫的老虎凳上。   女子妆容艳丽,俯下了身子,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   她伸手捏住了面前的这个拥有倾色之容的小猫的下巴,直到看见手指捏住的皮肉上,出现了点点青紫之色,小猫的眼里也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这才满意地开口。   “猫妖,原来你也有今天啊……”   -------------------------   两个时辰前,灌木凉亭。   直爽豪迈的大狗快急疯了,一大步跨入了凉亭之中,来不及喝一口水,火急火燎地向着柔和的女子开口问道,“玉儿,怎么样?找到没有?”   女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紧抿了嘴唇,慢慢摇了摇头。   哮天懊恼地拍了一下大腿,“这是去哪了?!这都已经半个时辰了,找也找了,传讯符也投了,愣是一点音信都没有。你们发现的那处菊花园离这里远不远?有多长的路程?”   大狗病急乱投医似的掰住了玉兔的肩膀,摇晃了两下之后,才想起了怜香惜玉。他松开了柔弱的女子,安慰性地抚了抚她的肩头,眼中的焦急之色却是丝毫不加掩饰。   “不,不行,哪都找不着,咱们得马上回去告诉仙子!”大狗性急地拉住了玉兔的手,转身就要往广寒宫的方向走。   “哮天。”玉兔从后面叫住了他,停下了跟着他走了两步的步子,抽出了自己的手指。   大狗回过头来,哑声地看了她一眼,刚想就自己的无意冒犯道声歉,却抬头看见了面前的女子脸上的表情。   哮天顿住了,皱了皱眉头,转而目光变得审视。大狗看着对于小猫的失踪,好像丝毫不介意、目光还有些躲闪的女子,平日里的懒散和愚钝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哮天犬脑内的神经飞速连接,传递着种种的情景,他紧紧地盯着玉兔的表情,神思的敏捷程度丝毫不输于上天界里任何一名司策的仙君……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眯着眼睛,问出了这句话。   对面的女子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不语。   大狗的心情立刻跌进了谷底。他平日里大大咧咧,散漫无章,得过且过,任何事情都不想深究,也不愿深究。但是现在,却由不得他不深究……   有那么一刻,他多么想看到玉兔摇头,或者听到她说,“我不知道”。但是,她没有……   哮天的神色狠了狠,猛地抓住了女子的手腕,把她推到了凉亭的柱子上,用手抵住了她的脖子,“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是不是!”   柔和的女子双眼流露出了一丝水汽,看着因为担心好友的安危而目眦欲裂的大狗,终于咬了咬牙,摇着头,语气急促,“我确实知道。但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什么?”大狗并没有放开他禁锢着的女子,认定了她是在狡辩,却没有由着性子掐紧她的喉咙,而是把体内窜动着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他需要知道安安现在怎么样了,在什么地方。   玉兔急促地解释着:“是安安将计就计策划的这一出,你若是信我,我告诉你一切……”   “哮天请你相信我,出卖安安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玉兔又急急忙忙地补充了一句。   禁锢着她的大狗喘了两喘之后,眼睛里的怒火终于渐渐熄灭。他拿开了掐住玉兔脖子的手,看着面前的女子,等她的解释。   “我知道所有的事……”玉兔站直了身子,看着哮天犬的眼睛,用最简短的话语叙述清了整件事情。   哮天犬听得心惊肉跳,握着茶盏的手越收越紧,随着玉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他一不留神,手中的茶盏碎成了湮粉。   他瞥了一眼流血的手掌,掐了个修复诀止住了血。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平复了心情。   大狗转头看向了玉兔,喃喃道,“你糊涂啊……我也糊涂,竟然认为安安的理论没错……”   大狗泄愤似的掐了自己一下,随后拉起了玉兔,“现在,只能去找仙子了。快走……”   嫦娥听到消息之后,只是震惊了一瞬,下一秒便恢复了冷静。她的心中瞬间飘过了万千的思绪,却无暇顾及。   “哮天,问一下你的主君,看他能否帮忙。玉儿,马上去通知云古和北斗星君,让他们直接去广陵府邸!我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听小猫的话,没让云古跟着你们……”嫦娥强压下了心中的慌乱,皱着眉头说道。   她抬头看了一眼屋内的铜壶滴漏,“已经是傍晚了,修翌的贡品应该也已经要回来了。我亲自通知他。你们快去!”   “好!”哮天拔下了一根狗毛,准备联系杨戬,“仙子,要不要去找上神大人?”   嫦娥把低了低眼皮,思索了一下,“暂时不要。有穆夙搅混水,打草惊蛇不说,上神大人也未必会听信我们的话。只有等修翌亲自去找了……”   第29章   身形高大的男人在赶回上天界的路上。心急火燎,身边掀起阵阵疾风,连带着身上的衣袍都被带的猎猎作响。   手上的兵器每划过一道破空的线条,都会带起阵阵无形的罡气,男人眉宇之间,凌厉冰冷之色骤现。   修翌转头看看被他远远地落在了后面的属下,无暇顾及其他,依靠着兵器中的器灵,再次提升了自己的速度。   嫦娥的传讯符上,消息很是简短,却足足附上了五枚五色灵石!   传讯符上那区区的一行字,却字字都戳中了他的心尖,甚至读到最后,连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安安出事,在广陵元君府,神将速回。”   安安,广陵……他双目猩红,不敢去想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得不去想。   他的小猫妖,如若有事,他会手刃了与之相关的所有人!   神将大人在离开上天界第三天的拂晓之时,终于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从南海赶了回来。   进入南天门的一刹那,男人立刻分化出了幻影。于幻影之上,附了自己的一丝神识。幻影双目划过了一道戾气,抓着鲛人贡品的核对礼单,往上神大人所在的中央大殿的方向掠去。   与此同时,男人化成了一道白光,向着广陵元君的府邸飞驰而去。   广陵元君府,门前。   百花仙子并未现身,却施了幻术,幻化出来的花草树木,正与云古延伸出的枝叶斗地不可开交。   云古与巨树本为同体,然而巨树的身体所带来的限制实在是太多了。人形的云古存在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时辰,时候一到便会重新回归树形。   而云古的根系距离广陵的府邸又委实遥远,纵使万年树精的战力非凡,却也只能用延伸出来的枝桠争斗,心有余而力不足。   北斗星君与广陵胶着不下,两人身上皆有伤痕。杨戬最终还是来了,正与哮天犬一同对抗穆夙。   几人的周身都遍布着百花施放出来的幻境与幻术,变了颜色的空气吸入一丝,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嫦娥和玉兔升到了全局之外,努力用月光破解着百花的幻术,却也堪堪只是避免众人进入幻境。   除此之外,她再也分不出心神来对抗其他——百花仙子的本命花就是一株幻草,作为她的老本行,实在是厉害……   修翌的眼底来不及划过一丝凌厉,便已经出了手。   长途的奔波似乎丝毫没有在男人的身上留下任何疲惫,身体腾空而起的一刹那,男人手中的长戟划过,体内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散发了出来,强势的威压铺天盖地,花草枯萎,幻境消亡,逼得众人不得不停下了手。   哮天惊愕地扭过了头,看着在半空之中、气势尽显的神将大人,良久,才喃喃道,“……厉害。”   杨戬抽出了一只手,粗鲁地撸了一把大狗脑袋上的毛,“那是,倘若在里面的是你,我也会爆发出多于本身数倍的力量。”   二郎真君说罢,一拳打中了穆夙的胸口。   哮天犬看着自己的主君,再次呆愣,“……厉害。”   半空中的修翌双目猩红,即使是身着便衣,外袍也犹如铁甲披风般威严四溢。微挑的凤目扫过,统领千军万马的神将之气倾泻而出。如黑云压城,大军压境,整肃严纪。   即便是平日里欢腾地如同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的哮天犬,此刻也是被压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不吭地跟在自己主君的身侧。   神将大人眼神微动,抡起手中被自己加上了灵力之后的长戟,丝毫不顾长戟中的器灵发出的呜呜咽咽的乞求声,将它当做是一只巨锤,打在了广陵府上的那扇被加厚加固了好几层灵力的大门之上。   沉重的大门应声而倒,长戟也像是被使脱了力气一般,在男人的手掌里面颤抖不已,器灵不时在里面发出一丝委屈的嗡鸣声,却也不敢太过。   男人随手把暂时不能用的长戟扔给了离他最近的北斗,之后,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进了府邸。   下一刻,一道墨色的光影从天而降,顷刻之间包围了宅府门外的一大片场地。与墨旬一同过来的修翌的幻影,在落地的下一秒便急忙冲进了府内。   继而,墨旬的身形展现了出来,挥了挥手,捆仙索缚住了门外的穆夙与广陵,却也伸手挡住了想要往里冲的北斗等神。   墨旬的目光审视性地看了一圈,最终背过了身,面朝大门,一句话也不说。   哮天急了,皱了皱眉头,梗着脖子往前走:“上、上神大人……”   杨戬伸手拦住了自己的大狗,“无凭无据,没用。要等着修翌带猫出来。”说话之间,洛昌像是一只破口袋一样,被扔了出来。   密室内。   修翌心下急躁,好像全身都冒了火。好在也没费多少工夫,由着广布在府邸内的神识,便找到了站在密室门口透气的洛昌。   幻影回到了本身之中,刚刚耗费掉的灵力似乎是又补了回来。   修翌二话不说,在隔着一丈远的地方,一掌打在了洛昌的腹部,没等瘦弱书生模样的洛昌反应过来,又补上了一拳,打掉了他嘴里的几颗牙,没有给洛昌丝毫传递消息的机会。   男人像是拎一只小鸡一样地拎起了面前的破口袋,丢了出去。随后,男人一脚踹在了紧闭着的石门之上。   裹着灵力的劲道遇上了同样裹着灵力的石门,力道相当,石门除了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之外,没有任何的表示。   修翌皱紧了眉头。方才的那一脚,里面绝对已经听见了!那女人会对小猫做什么?!她会做什么!   男人目眦欲裂,勉强平复下了心情,环顾一周,伸手吸过了池塘中的一块巨石,迅速地包裹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灵力,还在灵力之内加入了用于增强威力的水火诀。   没有被任何东西加固、甚至连铁甲都没有穿的身体,似乎是爆发出了不可想象的力量,修翌抡起了手臂,将足足有半人多高的巨石,朝着石门扔了过去。   沈南安在密室之中,着实被石门上传来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   身体上的每一处都处于极度的疼痛之中,尤其是一双血肉模糊的手掌。她好冷,好害怕……   手掌上的剧痛牵扯地浑身都在发抖,她好几次都近乎于昏厥,却因为一粒被强行灌下的醒神丹而不得摆脱。   剧痛之中的人是清醒的,清醒地近乎于癫狂。头脑内的每一根神经似乎更加兴奋,千方百计地想要多传达一些信号……表现在行为上,便是更加彻骨的痛觉和寒意,以及更加清晰的思绪。   ……修翌,是修翌来了!   她鼻子一酸,一瞬间差点哭出来。   之前的一切谋划,一切策略,在这足足一整夜的折磨之下,简直渺小地微不足道!即使是腿上的溯镜都无法再让他安心,支撑着她的,只有修翌的名字。   现在好了,男人回来了,这样暗无天日的感觉,终于可以结束了……   蛇蝎般的女人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她猛地转过头去,手里的鞭子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百花仙子的神色狠了狠,扔掉了手里沾着盐水的皮鞭,猛地抓起了小猫胸前的衣襟,似乎是被恶魔附身一样,语焉不详,却充满了戾气:“是他,是他来了!好,好,既然这样,谁都别想活!”   沈南安猛地睁大了眼睛。看到容貌艳丽的女人下了死手,手掌里凝聚起的一大团充满杀气的灵力,冲着她袭来!   她心中猛然一悸,握紧了拳头,如坠冰窟……   她来不及想别的,迅速调动起了体内仅存着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灵力。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一点状若浮丝般的灵力挡在胸口之上。   沈南安看着百花大力挥动而来的手掌,似乎是在看一个慢镜头。带着杀机的灵力朝自己挥来,自己却没有能力阻挡一下。   面容绝美的女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修翌,我还是没能撑住……   然而,充满歉意与不甘的想法甫一在脑海中形成,沈南安便感觉到自己的已经薄弱不已的力量,突然之间增大了数倍——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原本要杀她的百花,神色惊骇至极。与此同时,石门终于破开。   “安安!”男人一把把丑恶的女人抡到了一边,分而复出的幻影拾起了百花,废了她的一双手,之后,掐着她的脖子,用尽全力扇了数个耳光。这才大力把她扔向了门口。   修翌看着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遍布血迹的小猫,心头上仿佛插了一柄尖刀。他强行抑制住了喷发而出的怒意、恨意,手有些发抖,却在第一时间用袍子裹住了怀里的人儿,把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小猫止不住地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留下了滴滴的鲜血和血手印。她的眼皮止不住地打架,似乎是想睡,然而眼中的神色却清明无比……   男人瞬间反应了过来,俯身覆上了小猫的薄唇,把她体内醒神丹的药力吸了出来。   “睡吧。”他抱紧了怀里的小猫,用外袍把她裹得密不透风,轻柔地拂去了她额头上的冷汗,皱着眉头,轻声道。   沈南安强撑起精神,抓住了男人的领巾,哑声说着,“不要……不要怪罪嫦娥他们……”   第30章   沈南安再次醒过来,已经是整整一天之后。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第一幕,便是一双狭长的凤目。一眨不眨,微挑多姿,从中流露出来的关切自责与心疼,围绕住了整个床幔。   男人看到她醒了,有些灰暗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忧虑转喜,喜中带忧,如同挂在天边的星辰,灿然美好。   男人似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坐在她的床边缓缓低下身体,眼珠一转都不转,似乎是害怕心心念念的小猫悠悠转醒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紧紧地盯着面色苍白的小猫,目光深邃,似是可以融化万物:“醒了?”   “还痛不痛?”男人又轻声加上了一句。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身上的钝痛与之前的尖锐相比,轻松地不是一点半点。应该是被男人的灵力刻意压制了。然而,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乏力之感却传遍了全身,甚至是让她使不出力气去干别的。   她对上了男人的那一双关切之意甚盛的凤眼,突然愣住了。身上所有的感觉都仿佛是远在天边的浮云,无法让她分出丝毫的心神去顾及。   她看着男人略显憔悴的面容,喉咙突然就哽咽了。   虚弱至极的小猫,醒来后的下一刻便红了眼眶。修翌瞬间慌了,手忙脚乱地替她拂去流出来的眼泪,皱眉问道,“怎么了?疼吗?莫——”   男人浑厚的声音突然停住,小猫断断续续的话语一字不差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这样了,对不起……”   沈南安看到男人的一双眼睛的那一刹那,心就软了。无论自己受过多少苦,无论自己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只要心里还存着男人的音容笑貌,她就都可以撑下去。   但她唯独受不了的,是看到男人因为她而担惊受怕的样子。   她受不了。那些都是她自愿的,却要让修翌来替她承担。哪怕只是一部分,她也觉得心酸、心疼。   就像是男人不忍心让她受到半分半毫的伤害一样,她也不忍心让男人伤心。   修翌愣住了,片刻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小猫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眼中透过了一丝无奈,似乎是在责备小猫多想,却又不忍心说出一句硬话。   修翌的语气有些急促:“这是干什么?安安,莫要为这种事情道歉。”   男人有些慌乱,俯身欺近了自己的爱人,吻了吻她的眼睛,再次抬头,眼眸深邃,语气却如同刀刃一样锋利:“你要是难过,我现在就把广陵绑过来,你亲手杀了他!”   沈南安也愣了,片刻之后,明白男人是理解错了。   她的意思是,我再也不【自作主张】了,再也不想让你担心我。而修翌理解的是,“他们折磨我,甚至还有广陵那个混蛋,这是我的错,我再也不这样了……”   沈南安莫名其妙的有些想笑,被广陵折磨当然不是她的错,但他却这样认为了……   身体周围裹着的是柔软的丝被,再外围还有男人加护着的灵力,修翌俊美的脸庞就在自己的面前。她的心和她现在的直观感觉一样——烤了一个小炉子,暖地不得了。   然而,她现在也根本笑不出声音来,只得扯扯嘴角。体内的乏力之感如同一张软绵绵的网,缚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单单凭那几个人的手段,还不至于让自己连带着灵魂深处,都如同扣在了一团棉花上。   难道……是因为最后那一刻,自己所爆发出来的强大的精神力量?可是,那又是什么呢?   一点早已被遗忘的火光突然间闪过了她的脑海,片刻之后,如同星火燎原似的,火光抓住了机会,快速地连成了一条线,直指她前世被车撞后的记忆。   她以为自己死了,只身来到了冥间,却没有看见所谓的忘川河、奈何桥。   当时的她,站在一片空地上,周围很是荒芜,杂草长到了半人多高,一如她这一世睁眼之后的样子。四周没有路,她四处张望,想要出去,却不得而终。   皱眉惊慌之时,天边突然传来了一道苍老的浑声,一句接着一句——   “魂归来兮*,神俱力兮;魂归来兮,神俱力兮……”   掷地有声,直击心扉。像是一支急速的箭矢,划破长空,又像是阵阵的鼓点,声声敲击在她的心头,震得她步步后退。   她捂住耳朵,弯下身子,想要缓解一下这种感觉,却无奈无法。突然之间,脚底下漫延出了一条羊肠小道,像是通向往生界的归途,蜿蜒盘覆,一直连通到她看不见的尽头。   她缓缓站起身,如同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指引一样,一步步地、坚定地,朝着尽头走去。直到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雪白柔软的小猫妖……   脑海中的这点记忆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掩盖着,只有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隐藏在最深最深的地方。如果不是今天在巧合之下,抓住了一点火光的尾巴,估计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穿越之前的画面。   魂归来兮,神俱力兮……   有什么讲道吗?沈南安闭了闭眼睛,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却再也想不出丝毫的端倪。须臾之后,她只得暂时放弃脑海中天罗地网般的搜罗,缓过神来,看着男人担忧的表情,眼神逐渐温柔。   “没有,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她动了动手指,轻声说着。随后,抬起手臂,想要抹去刚才渗出眼角的眼泪。   男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再次拂过她的眼角,皱眉说道,“手不能动,伤得太严重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包上了白布,严丝合缝,细致入微。   心中再次划过了一丝暖流,她把包了白布的手缩进了男人温暖宽厚的手掌里。   “对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强撑起精神,紧盯着男人的眼睛,“兔姐姐他们怎么样了?”   修翌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责备,他微微叹了口气,“我没把他们怎么样……”   沈南安强行压下从身体内散发出的越来越重的无力感,看着男人一脸“我其实很想把他们怎么样,可是你不让……”以及“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表情,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   “我好困,”她说着,“等我有精神了,我就全都告诉你……”   修翌愣了愣,轻轻地攥住了小猫还包着白布的手,眼神温柔而细腻:“好,睡吧。”   男人低头看着小猫的一双手,裹着白布的手与那双血肉模糊的手两两重合,那种场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他心痛,像针扎火烧一般的痛。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爱人,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一天的时间里,他像是泄愤一样,以雷霆手段整治地穆夙等人爬都爬不起来,上神大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时,他还从各个渠道收集着证据,力求让穆夙他们永远消失在上天界。   小猫的手指动了动,划过了自己的掌心。他看了过去,安安眼里的依赖前所未有。   “等我睡着了你再走……”沈南安轻声说着,感觉自己跟之前相比,好像变得柔弱了,依赖了,潜意识里想要无比靠近这个温柔而强大的男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能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没有之前那么强大了吧……   然而,她嘴角的笑容还没有展开,就被一声急促的痛呼声所取代。   修翌瞬间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沈南安皱紧了眉头。是溯镜。那个大宝贝似乎是在责怪自己冷落了它,急于寻找一点存在感,再次不安分地牵动了它周围的神经。   “有刀吗?”她看着修翌,用力挤了挤眼睛,让干涩无比的眼眶上充了点水。   男人却被她的一句问话给吓坏了,他紧紧地盯着小猫的眼睛,像是一个进入敌营刺探情报的战士:“你要刀干什么?”   沈南安哭笑不得:“有点东西要取出来,快给我。”   修翌眼中的怀疑之色更甚。小猫跟自己开两句玩笑还好,怕的就是她什么都不说。这种时候,自己是万万不能把刀给她。   他替她掖了掖被子,随后,把温暖干燥的大手盖在了她的眼睛上,“睡觉。”   沈南安无奈翻了个白眼,“你还怕我自杀不成?老娘还没看成那四个神仙是怎么死的呢,我自己又怎么可能先死?”   ……有点回归正轨了。修翌心里想着,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如同忠犬在看护着自己的主人。   沈南安把手伸了过去,“快给我。好疼……”随后便要挣扎着坐起来。   看不得她忍着痛苦爬起来的男人只好投降。男人悉心地往她伸出的手心上加了一层灵力,防止刀柄触碰到她的伤口。这才一翻手,将一把锋利的小刀递给了她,却还是不放心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沈南安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叮嘱道:“除非我把刀子扎向了这里,否则,你不许阻止我。”   男人使劲皱了皱眉头,没答话,也没摇头。   沈南安没在管他,掀开了被子的一角,把握了一下溯镜的位置,攥紧了手里的刀。末了又把男人的胳膊抻了过来,一口咬住。   随后,锋利的刀刃,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大腿刺了过去。   第31章   “安安!”修翌目眦欲裂,伸手就要凝聚灵力阻止,却没想到小猫手上的速度实在是太快。   森白的刀刃扎进了肉里,似乎是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两两相撞,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响。与此同时,自己的手腕上传来了一阵明显的痛意。   猩红的血液潺潺流出,刀刃划过的地方,带出了一只带着鲜血的小铜镜。   修翌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沉了下去,手腕上的痛觉与内心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与小猫这些天来默默的承受与付出相比,连个屁都不算!   他的眼神锋利地想要杀人,这只做工精致的铜镜,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东西。   自己放在穆夙等四位神仙府上的溯镜,毫无例外地全都扑了个空,这次去南海,他也抓了几只鲛人回来,本想着逼他们露出马脚,却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安安竟然把一只溯镜放入了自己的身体里!这东西虽无器灵,本身的灵性却极高,必然不会安心地偏居一隅。   小猫的灵力镇不住它,所以,它的每一次“抗议”,都会引起小猫阵阵钻心般的疼痛。   修翌脑海中放电影似的回想着他去南海之前的画面——多少次的,安安步履平常,面色如旧,一步一跳地向着自己跑过来,脸上绽放着笑意,看不出丝毫的不适……   云古曾经告诉过自己,要把安安所有细微的动作都记在心里,要好好照顾她,好好关心她。他之前从未与人相爱过,所以在这些方面,或许会有所欠缺,或许会考虑地不太周全。   他当时还嗤之以鼻,觉得“思虑不周全”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现在看来,自己从来都没有周全过,没有关爱过小猫,从来都没有……   修翌想狠狠地扇上自己几巴掌。没有周全地爱护过小猫,连她默默承受的一切冷暖疼痛都不自知,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沈南安微微喘息着,转头看了看男人已经变了的脸色,用有些发抖的手捏了一下他的手臂。   额头上渗出了些许的冷汗,刀也早就掉在了地上。疼……不是一般的疼……   ——是因为自己现在太虚了吗?   她感觉眼眶有些酸痛,神经上传来的剧痛牵动着大脑,反应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她紧紧抓着挖出来的溯镜,感觉自己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泛起了一片星星点点,耳朵里有些嗡鸣声,甚至连男人一声声关切自责的“安安”都有些听不清楚……   她把溯镜推进了男人的手里,牙齿有些打颤,“所有的……全都在这里……”   耳中的嗡鸣声越来越大,男人接了过去,却又好像放在了一边,随后皱着眉头,专心给自己腿上新添的伤口疗伤。   算了……没关系,最重要的东西已经给他了……沈南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心悸的感觉越来越重,好像心脏上的血都被吸干了一样,全身的每一处毛孔都在争先恐后地往外冒着冷汗,伤口好疼,好冷……不过,修翌在这里,一切都不怕……   修翌心急如焚地用灵力止住了小猫腿上的血,一转头,却发现小猫已经昏了过去。   男人心里猛地一揪,心疼地皱了皱眉头,伸手招来了一块白布,动作轻柔地裹在了小猫腿上的伤口上,又压进去了一丝的灵力,来为伤口疗伤。   随后,男人站起身,给小猫盖好了被子,眼睛一眨都不眨,面上的神情温柔而真挚。床上的小猫是自己最为珍贵的爱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之前没有保护好她,已经是自己的失职,所以,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   绝对、不可以!   修翌坐在床边,俯下了身子,一只手绕过了小猫的脸颊,轻轻地碰了碰她额角的发际。女子面容姣好,脸色却依旧苍白,更是眉头微蹙,似乎是在诉说着自己身上的痛苦,以及内心的惶恐和不安……   男人感觉自己的心脏上好像是有一只大手,用力一攥,就沥干了心脏里的鲜血。他伸手抚向了小猫的眉心,末了,男人靠近了小猫的鼻息,缓缓地将自己的灵力渡了过去。   别害怕,我的宝贝……我在这里,我在呢。修翌永远都在你的身边。   随着男人手指上的动作,小猫终于展开了眉头,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神情。   修翌悉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又往屋内的火盆里多加了两个火决,移地更近了一些。看着小猫的脸色终于不再苍白如纸,这才转头看向了被他丢在一边的溯镜。   铜镜就像是一个秘密的拥有者,在男人强大的灵力压迫之下,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   修翌冷了眼神,伸手拿起了溯镜,看了一眼在床上睡着的小猫,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镜子,心往下沉了沉,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回到了自己屋里。   用灵力开启了溯镜,上面所记录下来的事物清晰地展现在了眼前……   小猫将溯镜放入了自己的身体里,用它来记录下发生的一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一步步地诱敌深入,这是最为直接、有力的证据,却也是代价最大的一种方式……   他看到了小猫努力地适应着腿里的异物,以极其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不在他的面前露出丝毫马脚。   溯镜如同一个寄生者,寄居在宿主的体内,消磨着她的意志,却也对她的情绪有十分完美的感应。修翌能通过溯镜上映出的画面,看到小猫的喜怒哀乐。   他猜得不错,大部分时间里,由于有这么个东西在自己的腿上,小猫无疑是痛苦的,但痛苦之中好像又夹杂着一丝的痛快。   就像是一个绝地反击的求生者,像是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天才一样,所有的隐忍和不发,都只是为了一击而中,让对手再也没有反击的机会。   毫无疑问,安安是聪明的,然而修翌看着却只有心疼。小猫的韧性极强,远非常人可比。像是一丝蒲苇,抻不断,扯不烂。她本不屑于和四个神仙去争斗,可一旦开始,便是至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也要把他们一起拖下水……   男人的心里揪了一下,这是他的小猫妖啊,这是他修翌的爱人啊。这,才是他修翌的,爱人啊!   这样的小猫,如同一只披着柔软外皮的小狼崽。小狼崽可爱、伶俐,乖巧万分,可一旦被什么东西惹火了,她也会露出锋利的爪牙去还击。   安安让他心疼,更让他心动、心醉。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却更加愿意,让他的安安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猫。   不要做什么猫妖,更不要当什么生来就被一些神仙所不容的九尾猫妖。   他甚至可以为了安安,放弃在上天界里的一切,去下界,甚至是异界,只为了寻一处安静淡然的地方,与小猫一起,了却此生。   但是,安安好像没有那样的意思……那也好,那他们就在上天界里,安好……   男人快进了前面的一段,直接到了安安被抓之后的地方。手指释放出了丝丝的灵力,将画面的速度稳住,定格,却倏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发抖。   男人目光冷峭,稳了稳心神,看向了溯镜映出的画面。   心如蛇蝎的女人似乎是掌控住了主导权,就连穆夙都得敬她三分。修翌不想知道百花是如何做到的,他现在一心想要杀掉这个女人,却苦于找不到会心的一击。   小猫的手脚上全都拴住了铁链,被投入到了一方巨大的水池之中。池中之水冰凉刺骨,但最消磨小猫心神的却并不是彻骨的寒意,而是池水本身。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安安是有多怕水。平时见到一处水洼都要绕老远的小猫,如今却被迫进入了一个没过了她头顶的水池之中。   密室昏暗少光,黑暗的氛围将池水的恐怖烘托到了极致。纵使这一切都是小猫有意而为,男人却还是可以通过溯镜的本身,感受到小猫因为恐惧而发抖的身躯,以及那即便是被极力掩饰,却依然是无处不在的绝望。   整个画面都充斥着几人癫狂的笑声,他们似乎是在以此为乐,似乎让面前的这只小猫痛苦、恐惧、难过,就可以从中得到他们初衷不同,目的却相同的快乐。   修翌将手掌握成了拳头,再松开,再握紧……强撑着自己的心神,继续往下看。   不知过了多久,小猫被捞了出来。浑身湿透的小猫似是打了一个寒颤。溯镜出乎意料地变乖了,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全方位地记录着,似乎是体会到了宿主的处境。   小猫的嘴唇冻得青紫,眼神有些迷离涣散。有一股信念在支撑着她,那是自己的名字……   修翌闭了闭眼睛,抬手放出灵力,关掉了溯镜,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又继续看了起来。   第32章   溯镜记录地很是详细,一丝一缕,毫无遗漏。   安安被强行灌下了一枚醒神丹,眼神从涣散无光变成了精神百倍,修翌再次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被自己掐的咯咯作响。   “多么灵巧的一双手啊,我听说,它会干好多事情呢。”百花蹲在了小猫面前,看似欣赏着面前的一双纤纤素手,眼中的恨意与嫉妒却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   溯镜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小猫的情绪:“是呢,老娘的这双手,可以把你们送进地狱。”   然而,小猫却看着心思歹毒的女人,眼中似乎是流露出了些许的恐惧,顺带着的,还有一丝的哀求。   百花冷笑了一声,视而不见,捏了一个强力的火决。火决最后凝聚成了实体,像是一块烧的通红的火炭,落在了小猫的手心里。   安安的神色转冷,皱紧了眉头,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丝毫的声音。然而,眼睛里却渗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直到最后,生理性的泪水决堤了。眼泪变成了低声的抽泣,小猫却依旧紧咬着嘴唇,脸上的神色冷然,目光如炬,没有发出一声呼喊。   修翌一拳砸在了身边的木桌上。巨大而沉重的实木桌子应声而裂,几道缝隙蜿蜒划开。最终,整张桌子都倒在了男人的脚下。   小猫的声声啜泣,就像是敲击在他心头的铁锤,一下下的,从最开始的硬撑到最后的心痛,无以复加。   心脏像是豁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往里面灌着凛冽的风。风声呼啸,直奔他内心中最柔软的部位。一不小心,心就碎了……   她得有多痛?   男人的眼眶有些发酸,须臾之后,视线竟然也跟着模糊了起来。他眨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   再看,男人面上已经结了三尺的寒冰,冷硬无比,誓要把小猫受过的苦,百倍、千倍地加诸于让她受苦之人的身上。   “哟,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挺刚烈的。”百花似乎是对安安的反应不太满意,穆夙等人也皱紧了眉头,“感觉怎么样?这双几乎可以干得了一切的手,现在是不是有些心疼?”   小猫额头上的冷汗直流,靠在绑着她的柱子上,喘息了好大一会儿,突然笑了。   “仙子若只是嫉妒,又何必如此?安安自会教给你一切。”   小猫的声音微弱,言语之中似是在乞求宽恕,然而语气却是毫不掩饰的聛睨,像是一只骄傲的苍鹰,对面前的女人抱之有本能的轻蔑。   一个在云端上,一个在尘埃中,一个清冷孤傲,一个蛇蝎心肠。一瞬之间,高下立判。   百花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有些恼羞成怒:“教?!我用你来教?笑话!”   “仙子!”小猫强撑起精神,提高了自己的声音,突然间又笑了,“仙君,你们可曾想过,抓住了我,却不杀我,修翌回来了,会怎样?”   几人似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密室中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了起来。四个好以整暇的神仙,与一只被绑缚住而动弹不得的小猫妖,不约而同地笑着。   只不过,穆夙等人的眼中闪过的是轻蔑,以及亲手折磨着所恨之人的痛快,小猫面上的笑容却显得凄惨无比。   只有溯镜知道,它这个临时的“寄主”,心中的轻蔑与痛快,丝毫不比这四个人的少半分,甚至连她的心中,都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期待着他们做得过一点,再过一点……这样,她就有足够的理由和机会。   “小猫儿,”百花蹲在了她的面前,脸上的神情如同在看着一盘已经做成了绝顶美味的菜肴,“你果真是未经世事,单纯地可怕……”   “什么意思?”小猫眯起了眼睛,脸色有些不好。   “上天界的花园里有一朵开得十分漂亮的月季花,那是一株可以增强上天界灵力的灵花。”百花仙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摁在了小猫的手掌上。   “那……那又怎么样?!”安安皱着眉头,咬着牙没有让自己呼喊出来。她挑高了声音,循循善诱。   “怎么样?你猜呢?月季花现在已经不在了,根茎断地很整齐,旁边还有几只猫爪印,整个上天界里只有你一只猫,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猫低下了头,额前垂下的头发盖住了她嘴角勾起的一抹微笑。   小猫垂头待了一会儿,终于缓缓抬起了头,靠在了她身后的木头上,眼神发直,带着无措无奈的听天由命,似乎是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他不会放过你们的。”小猫轻声说道,声音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丝颤抖的惊慌。   四个神仙对这样的反应十分满意:“那又能怎样呢?证据确凿,修翌得到的消息,也只会是你偷窃灵花,犯下大错,被推下了诛仙台!”   修翌的身旁倏地刮起了阵阵的罡风,末了,罡风弥漫到了整间屋子。脚下的碎木化成了湮粉,床、桌椅、柜子……毫无例外,毁于一旦。   男人双目猩红,一拳锤在了旁边的墙上,镇池石般大小的坑洞凹陷了进去,渗出了丝丝的血迹。还不够……男人不顾指节上的鲜血,再次锤了过去……   这与小猫所受过的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算得了什么?!   男人一把抽出了房间内的长柄大刀,眼神中充满的嗜血的凶狠,如同地狱中走上来的修罗。   “大、大人!”一直观察着屋内动静的卓牙终于忍不住了,冲了进来,看着神将大人的眼神,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末了,侍从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安安还在旁边呢……”   安安……男人身体晃了一下,找回了一点思绪。他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了下来。   修翌看了一眼被自己祸害地不成样子的房间,再瞥向隔壁紧闭着的房门,咣当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刀,快步朝着小猫的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男人又折了回来,一把攥住了还漂浮在空中的溯镜,面色黑得可怕,眼中的神情冰冷无比。   男人轻手轻脚地推门,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猫,眼中一瞬之间流露出了如水般的温情。视线在小猫的身上流连了一圈,堪堪停在了露在被子外面的那一双包裹好的手上。   男人心上猛地一揪,神色重归冷酷。   他关上房门,分出了一缕神识,停留在了小猫房间的周围,随后,男人转向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卓牙。   “你和沁儿,守着这里。我马上回来。”修翌简短地交代了两句,便转身往处于上天界中央的大殿中走去。   溯镜上记录着的事物,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再看的必要了。他也不想看了。小猫身上的伤口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切,那是最有力的证据。   将溯镜交给了上神,男人眼中一片清明,却面无表情,冷漠至斯。甚至是,有些倔强地抓狂,不给一个说法,不让他亲手处置了想要杀掉的神,他绝对不会同意。   神将大人周身所散发出的冰冷凌厉的气势,即便是九尊的上神墨旬,都为之一震。   一切的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墨旬略微叹了口气,将溯镜收了起来,一字一顿:“我会给小猫一个交代,一个都不会放过。”   男人这才将一直盯着前方的目光转向了墨旬,无情的眼神稍微有些缓和。他微微点了点头,向着上神大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一袭黑袍的男子注视着快步往乾轩殿方向走的神将,将手指轻轻扣在了桌子上。末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着,却不由自主地嘴角上翘,眼神中满是欣赏之意,喃喃发声——   “果真是小猫妖,了不得啊……”   男子说完,眼底深处突然闪出了一丝顾虑。一瞬之后,一晃而过,再也寻不到踪迹。   ……这样的顾虑是肯定会有的,所顾虑之事也是有可能变成现实的。猫妖毕竟是猫妖。但是,安安虽偏执,也够狠,但他敢肯定,只要有修翌在她的身边,这一只小猫,就绝对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如此,有情人成眷属,三界之内一片安宁,两全其美,甚好。   回乾轩殿的路上就会途经关押四个神仙的天牢,男人连脚下步子的速度都没有减缓,只是用眼睛瞟了瞟,瞬时之间就收回了目光,快步往回赶去。   之前吩咐了卓牙去下界抓来了一只没有灵性的胖山鸡,男人前脚踏进了乾轩殿的大门,后脚便掐了一个火决,往锅里烧上了水。   褪毛洗净后的山鸡下了锅,一应调料也都按照比例配置齐全,许久没有生过火的灶房里,瞬间飘出了阵阵的香味。   修翌甚至把跑过来打帮手的沁儿都赶了出去,专心致志地熬着一小锅的鸡汤。院子里还有好几条肥美的黄花鱼,可是相比起来,鸡汤才是大补。   小猫现在的身子太虚了,光靠自己的灵力是补不起来的。他的小猫掉下一滴眼泪、划破一个小口,他都会心疼不已,更何况是现在!美食,对于小猫来说,是最有效的开心果……   第33章   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沈南安不断地下坠,下坠。光滑陡峭的岩壁上没有丝毫的物体可以用来攀附,她所能做的,只是怔愣愣地望着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天空。   身后是寒冷、黑暗,无边无际。自己仿佛是要坠入地狱,这份失重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她没有丝毫的办法来抵抗。   下坠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身下的阵阵冷风刮得她心里发毛。她不知道这种感觉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真心不好受……   万丈的深渊内,一切都是未知。掉下去之后,迎接她的或许是蚀骨的痛,或许是来自地狱的魔……哦,不,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必死无疑。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就好像是等待着一个法官的宣判,他却迟迟不肯开口说出你的罪行。来自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完全可以把一个人的耐心、信心,全部磨光。   身体在坠落的过程中越来越冷,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潮湿了起来,远处甚至还传来了阵阵的水声。   天呐!水!   沈南安感觉寒意彻骨,每一寸肌肤都是痛的。修翌呢?修翌在哪啊?你在哪啊?   不……我不想玩了!不想再往下掉了!绝对,不要掉进水里!   她开始死命地往旁边的岩壁上抓挠。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意识逐渐模糊,周围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起来……   床上的小猫发出了一声惊呼,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却因为身子太虚,摇晃了两下,眼看就要再倒下去。   端着鸡汤进来的修翌一个箭步奔到床前,腾出了一只手来,一把搂住了脸色发白的小猫。   “安安。”把手里的汤放到了案几上,男人把略微喘息发抖的小猫搂地更紧了些,轻声叫着。   “莫怕,我在这呢……”修翌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沈南安松了一口气,身体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就这么想要依靠他,想要时时刻刻都看见他,想要一直在他的身边?   她闭了闭眼睛,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扭了过去,靠在了男人的怀里。继而,两只胳膊环上了男人的腰。   手用不上力气,但是,胳膊却搂的不能再紧。   “你去哪了……”怀里的小猫喃喃道。男人的眼神逐渐变得柔软,小猫要怪不怪的语气,将他心里的那一扇最为隐蔽、从不向别人敞开的大门,缓缓开启……   男人用毯子把怀里的小猫裹了个严实,大手张开,仍旧保持着怀抱着小猫的姿势,却用另一只手抚上了小猫的脸颊。   小猫喃喃害怕的声音越来越敲动男人的心弦。她在害怕……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害怕了……   男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自责的感觉漫延了整个心房。末了,他动作轻柔地将小猫的头按进了自己的胸口,低声说道,“莫怕……安安,莫怕,我就在这里,我哪都不去,我就在你身边……”   沈南安突然间安下了心,环着男人的手臂收得紧了紧,好像是听到了一生之中,最为珍而重之的承诺。   这份承诺,就像是一个阳光微醺的午后,美好而珍贵。即便是满屋的鸡汤香味,以及仍旧停留在满身的痛苦,都无法让它减轻分毫。   好暖……暖得让她不想放手。就这样让时间停下,我们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地老天荒,可好?   一勺盛满了鲜香味道的鸡汤送到了她的嘴边。小猫勾唇笑笑,张嘴喝了个干净。   之后,一勺一勺,一口一口,一碗鸡汤很快见底。与食物久违的胃里终于有了一些东西,于是,整个人从内而外,都变得满足了起来。   喏,如若时间不能停驻,那么,珍惜就好。   阳光微微地裹在身上,鸡汤在自己的胃里发挥着最大的作用,就连之前让自己痛不欲生的手掌,好像都不是那么难受了呢……   “还喝吗?”男人轻声问着。   怀里的小猫慢慢地摇了摇头,“不了……已经够了。”随后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   修翌心中了然。   把盛着鸡汤的碗放下,男人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小猫的手掌。温和的灵力从手掌中缓缓放出,充实温暖的感觉环住了整间屋子。   “再睡一觉,我就在这里。”男人说道。   ------------------------------------------   修翌悉心的照料之下,沈南安身上的伤口好得很快。哮天和玉兔常来,北斗和云古也时不时地过来看看。就连已经闭关的太上老君,也在出关后听闻消息的第一刻,带着一大袋子的鱼腥丸跑了过来。   一个月的时间内,足以让上天界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变个样子,更何况是区区几位神仙。   有了溯镜作为证据,上神的行动十分迅速。广陵元君、洛昌元君和百花仙子被革去了仙籍,直接推下了诛仙台。由于广陵和洛昌当初都是以人身得道成仙的,诛仙一跃,神形具毁,从此世间再也没有这两个人。   百花却因为真身是一朵花,侥幸逃过一死,却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据说,变回了本身的百花仙子落下凡间以后,正好托生在了一巷烟花艳俗之地,具有制幻作用的花粉整日被人采出供以使用,大有不采光绝不罢休之势,大概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唯一得以留在上天界的是真君穆夙,外人看来,这好像是有失公允。然而实际上却是,穆夙被革除了仙籍,成为了上天界里地位最低的仙奴,过得还不如下界里的猪狗。对于向来虚荣的穆夙来说,这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上神墨旬出手,果然狠决非常。   处理几人的时候,修翌和沈南安都在场。小猫的肩上不仅披着自己的披风,还裹着男人的一件厚重的外袍。   周围全是男人温和又霸道的灵力护持,修翌紧紧地搂着她,生怕她被地处偏远之处的诛仙台旁刮起的阵阵罡风伤到。   某只猫哭笑不得,却也无力辩驳。然而,男人之后说出来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心里再次溢满了暖流。   修翌低头看着她,轻声说道,“待会儿,你若想看,就看;你若不想,就莫要看……”言语之中满是害怕自己的小猫妖受到惊吓的关怀与心疼。   随后,男人的大手抚上了小猫的头。纵使沈南安心里再怎么要强地翻白眼,面上也丝毫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嗯,面前是一大口冒着腾腾蒸汽的温泉啊,好想就这样跳进去,再也不出来啊!   男人眼中的温柔,在看到了四个神仙之后,瞬间消失殆尽,面颊上附了一层冰霜,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好像下降了几度。   沈南安最终还是没有去看在男人的操纵之下,惨不忍睹的画面。修翌显然是气坏了,浑身上下爆发而出的气势仿佛要把整个诛仙台掀翻。   那一日,诛仙台下血流成河,惨叫连连。四个神仙筋脉尽断,仙骨无存,血肉模糊。美貌的女人不再精致,俊朗的青年不再英俊,众神纷纷侧目,却没有一人报以同情。   上天界里唯一的神将修翌大人,将自己的小猫妖受过的痛苦,百倍千倍地偿还在了四个神仙的身上。   神将大人周身所散发出的凌厉之势,比他营救小猫妖的那日更甚。有见者言之:非其承其父之日,不能比也。   ——修驳仙逝,修翌成为神将之时,男人曾在心里暗暗发誓,此生不除南海巨兽,不承父志,誓不为神!   千百年后,当一切都被时间磨地变了样子,当真相已经被世俗掩盖,所有的往事都尘封在书卷的最底部时,上天界里的小仙提起“神将”这一早就被废除的职位,也仍然会将这两件事情争相对比。   之后,或得出红颜祸水之论,或得出神将有勇无谋、只好美色之嫌,皆是一番嬉笑叹息。   而每当这时,知道一切的上神大人,墨旬,都会捋着胡子,出现在他们身后,清清嗓子,喝上一口紫砂壶里的茶,严肃地教导:“你们懂什么?莫要再论起当年之事!”   小仙们唯唯诺诺,躬身行礼,看着上神大人略显苍老的身影渐渐远去,面面相觑。末了,发出一阵唏嘘——哎,又被这老头子听见了,这也是在怀念他年轻时的故人故友吧?   谁道当年轮回起,世事有常,人道无常。表象里象,过往烟尘。莫追当年忆,莫解当年情……   沈南安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伸手倒上茶,研好了墨汁,静下心来,悬腕提笔,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门口的男人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了,安安的好友看不出来,但他能看出来——从四个神仙被处决之后,不,从小猫醒过来之后,就一直都是强颜欢笑。   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不想让别人替她担心,她想要自己调整,回到曾经的样子,不过,她可能遇到了一些麻烦……   男人顿了顿,最终还是不忍心。大步上前,伸手想要敲门进去,面前的门却像是装上了感应装置一样,应声而开。   第34章   沈南安只是觉得心里烦躁不已,却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她在无人之时尝试了各种方法,泡茶,写字,下棋……甚至都把古琴搬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弹出的曲子却没有往日的欢快清净,反而是嘤嘤簌簌地有些伤情。   放下手中的羊毫笔,她想要出去走一走,静一静心思,然而一开门,就看到了正想要敲门进来的修翌。   条件反射般地往嘴角上挂起了笑容,“怎么了?有事?”她问道。   男人愣了愣,眼中在一瞬间好像是闪过了千思万绪,快得让沈南安根本就看不出他都想了一些什么。   修翌轻轻地把小猫推进屋里,关上了门,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去下界里玩一圈吧?”   亲爱的,你当初不是一直都觉得上天界里不好吗?不是有一段时间一直想要回到下界吗?当时我不懂,死拦着不让你回,如果我不那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   我们去下界吧,好吗?你想玩到什么时候,我们就玩到什么时候,你不想回来了,想要一辈子都呆在那里,我就和你一起!   管他什么上天界,我修翌半辈子打打杀杀,努力维护着这里,努力履行好一个“神将”职责,不就是想要寻找一份安宁吗?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失望吗?   那个开明的老头子才不会管自己跟谁好了,跟谁吹了,他只会看他的儿子是否开心快乐。如此,自己与安安在一起,就很快乐……   沈南安听到男人的问话之后,意料之中地愣住了。继而,嘴角边强行挂起来的笑容慢慢淡化,直至消失不见。   男人面前,自己的一切伪装都像是裹了一层金纸的稻草人,外表上无比光鲜华丽,外人看来只道是一声好美丽、好乐观。然而,除了他之外,却没有人可以看得出来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思绪。   修翌从来都不会被自己刻意修饰过的外表所蒙骗,他可以直接透过那一层金纸,看到里面的本身——像是北风呼啸而过的一片荒野,狼藉之中一片杂乱的稻草。   “我们下去玩吧,下界里的景色远非上天界所能比拟,在上面待得久了,我也觉得闷了……”男人徐徐解释着,却只字不提他想要带着小猫去下界的初衷。   臂弯里的小猫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终于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比刚才真挚了百倍的笑容,“好。”   第二日,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浑身黑毛的大狗颠颠地跑了过来。   大狗的皮毛上还沾了点早晨的露水,贴在身上,一绺一绺的,若不是他身上的毛色鲜亮,一看就是有人精心照料的,八成会被认作是从哪里跑来的野狗。   “安安,你真的要去下界玩啊?”大狗趴在一块巨大的软垫上,看着面前晃着尾巴闭目养神的小猫,继续自言自语:“只有四尾,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呢?下界有些地方很凶残的……”   “要不,你让我跟你一块去吧……”   “哎,我跟你说啊,就上回,我下去偷吃了屠户家里的一块牛肉,被他家的那个悍妇拿着刀,追出了好几条街……嗷!”   喋喋不休的大狗突然收住了话头,幽怨地看了一眼在一旁收拾东西的神将大人,揉了揉自己被踢痛了的屁-股,再次趴下。   “闭嘴,打着陪安安的旗号想下去玩,别以为我不知道。”   沈南安用爪子捂住嘴,翻了个白眼。   地上趴着的大狗眼巴巴地望着雪白的小猫,吐出来的舌头上滴下来了两滴哈喇子:“那好吧,安安,我跟你说啊,从西边的那条通道下去,正好是一个叫南离的村子,村东头有一个姓张的老头开的铺子,那里的酱牛肉是一绝!”   “河西边有一家小酒馆,招牌菜是红烧鱼,好吃!”   “再往西走,走到镇子里,有一家卖卤蛋的,鸡蛋鸭蛋鹌鹑蛋,啥都有,肉味特别强,我最喜欢吃鹌鹑蛋,一口一大把。”   “走过了镇子,还有云州的拉面,再点一个烤羊腿,让老板多加几勺高汤,哎,那味道……”   哮天犬bia唧着嘴,眼睛里面分明是在表达着一个意思——记得给我带一点上来!   沈南安、修翌:“……”   跟哮天玉兔等人简单地告了个别,两人便离开了上天界。   云古冲着修翌比划了一下他的树枝,意思是有事常联系。太上老君特意又送了一大袋鱼腥丸过来,弄得沈南安哭笑不得——这老头好像颇有一种要嫁女儿的意思……   沈南安没想着在下界里面待过长的时间。在上天界里,阻碍她和修翌在一起的障碍差不多都已经处理妥当了,她要和修翌在上天界里安好。至于这次去下界,权当是去散心吧……   毕竟自己一个人闷着,是没有办法走出那个自己给自己限定的圈子里的。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接触到的是陌生的人,身边发生的是陌生的事情,或许会有更好的结果。   只要身边是自己想要托付一生的人,就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   ----------------------------------------   下界里的一切似乎都是难以想象的陌生,但是,陌生之中却又带着一点熟悉的味道。   男人并没有什么带着小猫去哪的打算,沈南安对于这些更加不了解。于是,俩人干脆顺着哮天犬给出的路,打算一路吃吃喝喝玩下去。   “——反正都是出来玩的,去哪里都是一样。你说对不对?”男人打着商量的口吻,眼中带着笑意地看着他的小猫,说出了这句话。   小猫一爪子糊了上去,顿了顿,无奈道,“好吧,反正我不熟,估计你也熟不到哪去。就按哮天说的地方走吧,哦,对了,记得给他带回点吃的去。”   某位神将搂住了旁边的小猫,给她整了整身上搭的斗篷。又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因为某只狗的原因,翻了个白眼。   神将大人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没事的时候一定要多到下界里逛逛,以防下次过来的时候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南安低头看了看被男人整理好的斗篷,勾了勾嘴角:“被你弄得,我都快丧失生活自理能力了。”   修翌:“别瞎说!”   白衣的女子拢了拢袖子,亲昵地挽住了旁边男人的胳膊。   下界里的小村落,连上天界的一个马厩都比不上,荒芜寂寥,地广人稀。走在未经任何修饰的羊肠道上,偶尔还能看见几颗羊粪蛋蛋。   从井里打水上来洗衣服的姑娘柔美大方,田间地头上午休小憩的汉子粗野狂放。   不知道是谁家的土狗汪汪叫着,母鸡咯咯咯地抱窝孵蛋,村边的碾子上还撒着玉米粒,趴在垃圾堆上的野猫在午后的阳光下困得睁不开眼。   沈南安用手拍了拍男人的胳膊,“不错嘛,那只猫看见我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男人有些洋洋自得:“那是,也不看看你家男人,我,是谁?”   沈南安:“……”   ……只是用灵力稍微掩饰了一下而已,他这是给点颜料就能开染坊的典型吗?   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和修翌身上穿着的也都是粗布麻衣。然而男人长得高高大大,眉宇间即便是敛去了凌厉之势,却依旧是不近人情。   他身旁的女子也是倾色姣好,更有一双灵动的眼睛懵懂皎洁。这样的一对璧人,单单从身旁走过去,都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更何况是在人烟稀少的小村落。   粗神经的男人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敏锐的小猫却察觉到了。跟修翌一说,两人无奈之下,只得把自己的身份,从“旁边小镇上来的商人”,换成了“东海之侧远道而来的夫妻”。   夫妻……夫妻哎。沈南安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哮天犬说的那一家做酱牛肉的铺子。姓张的老头和蔼又朴实,两块铜板换来了猪蹄那么大的一块牛肉,咬上一口,果然是满口留香。   男人把切成了片的酱牛肉分出了一小部分,四下里看看没人,转身把它们放进了随身带着的乾坤袋里,不占空间,还能保鲜。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把手里的牛肉递到了男人的嘴边:“尝尝嘛,你闻着这么香的味道,难道就没有一种特别想咬上一口的欲望吗?”   男人看着小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看了看她手里举着的牛肉,一把把牛肉拿了过来。   ……这东西,真有那么好吃吗?肉是白色的,仔细看,还能看见精健的瘦肉丝。肥肉不多,上面还覆着一层薄薄的,被做成了酱色的皮。不需要刻意去闻,一缕肥而不腻的肉香就能飘进鼻孔。   安安和哮天都喜欢吃,看着好像也确实有点想一口咬上去的欲望……   从来的没吃过东西的神将大人盯了手里的酱牛肉好大一会儿。他接过来只是害怕小猫举着它累着,刚才并没有存什么要吃的欲望。但是现在……   男人把肉送到了嘴边,咬了一口。   第35章   沈南安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平日里可以统领万千兵马,拿着兵器武得密不透风的神将大人,竟然对着一块酱牛肉犯愁。又不是什么□□,看着自己和哮天吃的那么香,能是什么不好吃的东西吗?   ……好吧,不得不承认,老男人接受起“新鲜事物”来好像有点困难。   “味道不错。”男人如是评价。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岂止是不错,简直是老娘吃过的最好吃的酱牛肉了好吗?   她勾起了嘴角,开了这个头,神将大人,你会爱上下界里的食物的……   时间根本不算晚,粗看之下豆蔻年华的女子与强大温柔的少年郎手挽着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当真如同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   路过的众人纷纷侧目,张口想要责斥他们光天化日之下不知掩饰不懂廉耻时,却在仔细看了一眼之后,堪堪停住了嘴。   ——郎才女貌,真是好生般配啊!   沈南安是真心觉得没有什么,毕竟在21世纪的社会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她没有和她的男票当街拥吻,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而对于男人来说,这个思想闭塞保守的下界,他是一点都不了解。   顺着哮天犬说的地方,一直往西走,一路上的两人玩玩乐乐,好不快活。   似乎已经走出了前两天自己陷进的怪圈的小猫,抱着爱人的胳膊,满心想着晚餐的一盘可口的红烧鱼,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一身白衣的小猫,听见远处略带湍急的流水声时,顿时停住了脚步。   而后,沈南安的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了水流,河流……潺潺的流水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眼前,继而,水声变大,变大,河流里的浪花逐渐隐去,翻斗之间,变成了一潭深渊……   男人感受到了身旁小猫的异样,第一时间伸手搂住了她。   无限的黑暗仿佛再次朝她聚拢了过来,然而,与之相对的,却是男人的一双宽大的手掌。   就像是黑暗与黎明的交汇,冰雪与热火的融合,两股力量不可避免地碰撞到了一起,继而,温暖的感觉充斥到了全身。   在男人的怀里,自己好像真的就是一只小猫,卖萌发抖,仗着自己体型上的优势,毫不顾忌地往里钻一点,再往里钻一点,最后,用他的整个外袍,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莫怕,我就在这里呢。”   似乎是说过了好多次的话语再次响起,沈南安却丝毫不觉得厌烦。这一诺的重量,看似轻如鸿毛,实则却重若钧石。   沈南安伸手拽住了男人的衣摆,在他怀里眨了眨眼睛。   ——不行,总要找到一个办法,克服这种莫名的恐惧。   猫身虽然本来就不喜欢水,但是也绝对到不了惧怕的程度。然而,自从在密室里呆了一晚之后,一切就全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热爱自由的苍鹰不喜欢被人束缚,甚至不惜搏上自己的生命,也要奋力一拼一样。   这样的感觉无助又无能,让她恶心,难受,恐慌……让她想要逃离,逃离出这样的一个令人咬牙切齿愤恨不已的圈子,回到先前那样无拘无束的感觉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了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恐惧,从男人的怀里抬起了头,笑笑,“没事,我们接着走吧。”   修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放开了环着她的手臂,拉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去。   “你说怪不怪,猫喜欢吃鱼,却怕水。真不知道猫祖宗们想吃鱼的时候是怎么抓到的……”她边走边说。   男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吗?”   沈南安愣了一下,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你可是九尾猫妖,也算得上是那些猫的半个祖宗了,你都不知道,我去哪里知道?   面容姣好的女子挑了一下眉毛,嘴角撇了撇。   要怎么才能告诉他说,自己其实不是一只猫呢?不不不,是自己的身体是一只猫,但灵魂不是一只猫;啊,不,也不对……   沈南安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放弃这种不切合实际的想法。   这种事情是说不清的,说自己不是猫,但即便是灵魂深处,都染上了猫咪的习性和思想。说自己是一只猫,但从骨子里来看,还是更像人一点……   男人攥着她的手往前走。小猫的手指有些凉,还有些微微冒汗。手心里倒是还有点温度,但也不多。   他强行抑制住自己想要一把搂住她、告诉她不要害怕的欲望,用自己的大手,把手中攥着的小手,包了个严实。   ——小猫想要自己去调整,那就不要去打扰她,自己在一旁看着,等待着,在需要的时候给她一点帮助,永远都在身后看着她,就好。   远处水流潺潺,分辨不出叫什么的鸟儿低空掠过,沈南安感受到了男人手中的力道,颇有些窘态,却又一闪而逝。   她又怎会不懂修翌这样做的意思?知道了,却不点破,给自己留足了时间慢慢调整。有这样的一个男票,自己是修来了八辈子的福气。   手掌的温度渐渐回暖,连同着内心的温度一起。   沈南安看着略有湍急的流水,笑了。   流域里的河水很是清澈,清澈地能看到河床上被水流磨圆的石头和绿色的水草。河面之上偶尔会有小土丘,上面生长着的植物旁边,水流不顺,形成了极小的漩涡,漩涡内的小鱼和虾米争相摆尾。   猫鼻子耸了耸,上游的河水里难有大鲤鱼的出现,却也有阵阵的腥味飘出,口腔里不由自主地就分泌出了一点口水,之前脑补过的红烧鱼再次出现在眼前……   四下里无人,男人加上了灵力,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哮天说的河西边的小酒馆。   酒馆里的人并不多,夕阳的余晖下,两人没有去单独的隔间,而是就在厅堂里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   品味着店小二端上来的饭菜,两人偶尔说说话,相互调笑一句,给对方夹几筷子菜。其余的时间里,静静地看着下界里的人们茶余饭后,谈笑风生。   红烧鱼的味道相当不错,又配上了几碟小菜,一壶清茶。一人一碗白米饭,沈南安吃到了撑。剩下的也没有浪费,男人全部收进了乾坤袋。   之后,初次享受了一顿大餐的修翌,学着邻桌的两个赤膊大汉的样子,用手背在脸上抹了抹,回味着刚才饭菜的味道。   “怎么样,我亲爱的大人?”沈南安挑着眉毛逗他。   “红烧鱼味道不错,牛肉没有中午的好吃。”男人简短地评价道,声音并不小。   旁边的食客纷纷侧目,沈南安闭了闭眼睛,制止了男人的话头。   之后,小猫从他的衣兜里摸出了一把铜板,数了数个数,丢在了桌子上,拉着自己的这个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傻男票,逃也似的飞出了酒馆。   男人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沈南安笑了:“你不能在人家的店里说人家的饭菜难吃,这是在砸那家店的招牌啊!”   修翌不解:“我没有,红烧鱼很好吃,只是肉……”   小猫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不好吃可以在没人的时候说,在酒馆里说了不如中午的好吃,那家店会损失顾客的。”   男人依旧皱眉:“可是,确实不好吃啊,如果什么都不说,不知道的人再点了,那不是坑人家吗?”   沈南安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也承认,那家酒馆里的酱牛肉确实不太好吃,但是也能下咽不是?你不能在人家的饭馆里说这样的话的,万一真的损失了顾客,那家店的老板会撑不下去的,这不等于断了人家的生路嘛……”   修翌似懂非懂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对,有不好的地方就应该改进,而不是让别人去纵容他。毕竟他是做饭的,人家是吃饭的……”   沈南安:“……”   ……真是越来越偏题了。说不通了,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还是算了。   太阳很快就落下了山头,小镇上却很是热闹繁华,并没有因为月上枝梢而进入静谧的梦乡。古人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个名叫“乌鼓”的小镇上好像并不适用,大概是因为来到这里的异乡人也是商人居多的原因。   街道上人来人往,路边的小摊上摆满了各种挂件摆设,湖畔上偶有轻舟,灯笼初上,波光艳艳,巷柳里的女子化着浓妆,水袖招摇,歌舞升平……   两人在夜市里转了一会儿,一开始还觉得挺新鲜,看见了什么都想驻足停下。但看到后来,就觉得厌了,烦了,闹闹哄哄的地方两人都不喜欢,干脆挤出了人群,要找一个干净舒适的旅馆住下。   修翌带着沈南安推门走进一家还算是大气的旅店时,沈南安正舔着一个刚刚买来的糖人。   旅馆里古香古色的装饰别有一番韵味,三层的小楼上依稀传来了打麻将的声音。四十多岁的中年老板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算账,听见门口铃铛响动的声音抬起了头。   慈眉善目大叔看见了推门走进来的一双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笑着问道:“两位,住店?”   修翌点了点头。   “好嘞!”老板跑到柜台后面写了两笔,扯着嗓子喊起了小二:“小王!给这两位客人找一间大床房!”   第36章   沈南安瞬间被嘴里叼着的糖人给噎住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修翌最先反应了过来,伸手给小猫拍着后背,嘴里止不住地埋怨:“说了别让你吃这么快,你偏不听,又没人跟你抢……”   言语动作之中,满是对自己身旁女子的宠爱。   旅店老板眨了眨眼睛,嘿嘿笑了两声,赞扬道:“尊夫人真是年轻貌美,很可爱啊!”   沈南安咳嗽地更加剧烈。   男人无奈地给小猫顺着后背,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十分自然地笑了笑,又冲着朴实的中年老板点了点头。看着小猫终于不咳了,这才拉着身旁女子的手,跟着小二一起往楼上走。   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小二恭敬地把钥匙交到了男人的手里,又鞠了个躬,说道:“二位好好休息!”   修翌点了点头,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个铜板,塞到了小二的手里。   房间内布置地很是整洁,床头的小桌上还点了安神的熏香。桌子、衣柜、屏风、茶杯、水壶、木桶等等物品一应俱全,就是那一张睡两个人还依旧绰绰有余的大床,让沈南安哭笑不得。   床不仅大,上面的床单被罩枕巾等,具是偏红的颜色,四脚的小炕桌上还摆了两根红烛……   沈南安叼着嘴里的糖人,心里觉得,这一定是老板和小二故意的!   “所以说……”她弱弱地戳了一下身旁的男人。   修翌把肩上背着的那个用于掩饰的行囊往桌上一扔,看着小猫眨了眨眼睛,却并没有从她的眼睛里看出自己期待着的光芒,只得自我安慰:罢了罢了,安安身上的伤刚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男人长出了一口气:“所以说,你睡床,我睡地。”   男人一挥手,床上浅红色的被单换成了安神的绿色,炕桌上的两只红烛也不见了踪影。   沈南安挑了挑眉毛,低头看了看坚硬的地板,于心不忍,终于嚼碎了嘴里的糖人,咽下肚后,冲着男人眨了眨眼睛:“我化成猫形,你跟我一起睡床吧。”   说罢,面前的女子就要变成一只小白猫。然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小二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进了屋内:“客官,本店有为夫妻特意调制的熏香,二位需要吗?”   沈南安的脑袋上瞬时划出了三道黑线。   修翌抽了抽嘴角,开门出去,沈南安在屋内仔细地听。隔着房门,声音虽然小了,却还是清晰地传进了猫耳朵里。   小二:“客官,这是本店特制的熏香,包您二位春宵良度,不虚此夜。老板人实在,不用再加钱!”   修翌:“……谢了。”   末了,男人又补充了一句:“晚上不要过来打扰我们。”   小二:“知道知道!”   沈南安的嘴角快抽成永动机了。   男人再次回到屋内,发现原本抱着胳膊杵在那里的女子已经化成了猫形,两只前爪腾空而起,抱着一床比她的身形还要大的被子,踉踉跄跄地拖着被子往床中间走。   之后,一个不慎,没站稳,整只猫倒在了床上,被厚重的被子埋了个严实。   男人笑得前仰后合。   小猫艰难地把自己从被子里刨了出来,毫不客气地给了笑得捂肚子的男人两道眼刀。   修翌笑得快没声了,安安猫形的时候本来就可爱地令人发指,刚刚那一出“抱被摔”,蠢萌蠢萌的样子完全是故意的,他丝毫没有抵抗力啊!   男人直起了身子,正色清了清嗓子,看向了依旧在被子里倒腾的小猫。之后,对着她耸了耸肩膀,随手把小二刚给的熏香扔在了桌子上,再也不看一眼。   “还不快过来帮忙?”沈南安翻了个白眼,却看到男人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   上身脱得精光,紧贴在身上的胸肌和腹肌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再配上男人的一张脸,沈南安满心只有一个感觉——这就是行走的荷尔蒙啊!   她眨了眨眼睛,暗骂着自己没出息,却还是止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   男人把脱下来的上衣扔在了椅子上,转身又脱去了外裤。最后,只着一件单裤的男人径直爬上了床,看向了裹在被子里的小猫。   猫形的安安长相极其柔美,大眼睛圆圆地睁着,忽闪忽闪地,即使是从每一个角度上看,都与“狐狸”这种生物沾不上边,但男人还是固执地看出了一点“小狐狸”的意思。   “需要我怎么帮?把你从被子里提溜出来?”男人调笑道,顺势就要去抓小猫的爪子。   沈南安死死地拽住了被子:“你你你……你别乱来啊……”   ……说好的不干什么的,他脱了上衣脱下衣,怎么回事?!乱动一下,谁又能遇见会发生什么事?!男人正常的生理反应,她完全无法控制啊!   不过……修大神你应该不会丧病到拿一只猫发泄吧……   沈南安愣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个,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俩人什么时候拜堂,成亲,洞、洞房?   又或者是,直接省去前面那两个步骤?   胸口处倏地传来了一阵虚弱乏力感。她晃了晃神,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被男人的笑声牵去了思绪。   修翌眼角弯弯,直接裹着被子,把小猫挪了个位置。之后,自己也掀开了被子的一边,躺了进去。小猫所在的地方,正好与自己头对着头,伸手就能搂到。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一只手臂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小猫的身体,把她环在了正中间。一种近乎于占有的姿势,似乎是在无声中宣誓着自己的主权一样。   修翌盯着小猫看了好大一会儿,突然笑了,往上扯了扯被子,把小猫裹得严严实实:“快睡吧。”他摸了摸小猫的头,柔声道。   身上盖着被子,身边是男人充满力量却又温柔无比的手,没有比这更安心的了。   眼前的小猫眼睛眨了眨,眼神里面满是温柔眷恋之意。她往男人的怀里钻了钻,闭上了眼睛。   一夜安稳,相拥无话,一直睡到了大天亮。   沈南安睁眼醒来,男人的睡颜近在咫尺。凤眼紧闭,睫毛不算长,也不算浓密,却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看。男人脸上的线条坚毅而美好,让她忍不住就想要伸出爪子去触碰。   然而,爪子伸出去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出了不对。   仔细看看,心里猛地一颤,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这哪里是爪子,分明就是手,手啊!   白皙的手臂缩了回去。与此同时,她还感受到男人的手臂正搭在自己的腰上。   ——两人头对着头,脚对着脚,这一种亲昵的姿态,任下界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说出“他们不是夫妻”这种话。   ……妈啊!   天知道怎么睡着睡着觉,猫形就自己变回了人形。还好修翌没醒,不然她沈南安的尴尬癌就要发作了。   面色微晒的女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男子一眼,正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再幻化成猫形,搭在她腰间的手却突然间微微一动。   再看,男人那一双斜向上微挑的丹凤眼,正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嘴角勾笑……   沈南安的脑子瞬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抽空了一样,脸“腾”地一下红了。   片刻的晃神过后,小猫脑子里的一团面条渐渐找到了一个头,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轻薄的衣服,脑子里面条的头又好像丢了……   修翌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缓缓地摩挲着她的脊背。男人的眼睛里充满的调笑:“怎么,你的意识把你给出卖了?”   床上的小猫猛地坐了起来,随后脚跟一使力,便抱着被子站在了床上。小猫大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仍然侧卧在床上的神将大人,眼底闪过一丝羞赤,又有些无措。   要解释吗?要解释吗?妹的,这要怎么解释啊!   “我……”她想说的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却在刚刚开口,就再也蹦不出来一个字。   男人身下的小帐篷支起来了……   修翌挑了挑眉毛,看着小猫手足无措的样子,终于叹了口气,没忍住,笑了出来。   之后,男人往自己的身下看了看,又抬眼看向了小猫,老大不要脸地起身,抱住小猫就亲了下去。   又湿又滑的柔软探寻了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沈南安完全呆住了。内心里有一个极其小的声音蠢蠢欲动:“回应他,回应他,回应他……”   她的大脑却一阵空白。之后,好像是不受控制地,她对上了在她口腔里缠-绵的那一份柔软。   但仅仅是一瞬,男人就放开了她。   修翌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好,像是被不易燃烧的物品包裹住了的火苗,急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他很想,但他的小猫不想,至少是现在不想,因为他们还没有礼遇天地。   那么,既然小猫不想,他就不会。   男人眼里的火苗还没有完全熄灭下去,他用火热的视线注视了小猫一眼,吻了吻她的眼睛,随后,一溜烟地冲进了套房的小屋。   手掌上下套动,良久之后,男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下来。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被晨风吹干,映出了一张线条分明的脸。   掐了个水诀洗干净了手,男人捋了捋身上的衣服,推门走了回去。然而,却还是在看到大房间内的小猫时,出乎意料地愣了一下。   第37章   沈南安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怔怔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床,又看了一眼手里抱着的被子。心里面好像有一处地方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填满了。   她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但是,她知道的是,即便是现在,她依旧是有些恍惚。   男人在隔壁的小屋子里泻火,而她自己满身的、压抑了已久的火气,却是有些蠢蠢欲动……   她不想等了。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可能换回来了这么一个永远都对她无微不至的男票,她真是不知道自己在磨蹭些什么。   清晨的一个深吻好像已经算不上是“早安”,却是男人在不冒犯她之前要求的前提下,可以给她的最好的。   站在床上的小猫眨了眨晶亮的眼睛,缓缓放下了手里的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梳了梳头发。之后,她把床上的一切都收拾好,坐在床边,等着男人出来。   “我们下去吃饭吧,然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环住了站在那里有些怔愣的男人的脖子,当真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一样挂了上去,笑着说道。   男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看了一眼被小猫收拾地整洁无比的床铺和屋子,眼底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亮。   修翌抱住了想要挂在她脖子上荡秋千的小猫,抹去了她额角上渗出的些许汗滴:“干嘛自己收拾?我收拾比你要省力多了。”   沈南安摸了一把他的头发:“我的灵力没那么值钱。干嘛一直省着?”   因为……我舍不得你用。男人心里想道。   “饿了。”怀里的小猫嘟起了嘴。   “好。”修翌宠溺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出了门,从衣兜里摸出了昨天店小二给的钥匙。   男人好奇地端详了一下那个奇形怪状的小铜块,半晌,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这么两个不堪一击的铜块能锁住些什么。   男人四下里看了看,又把钥匙塞回兜里。之后,随手凝聚了点灵力,封在了房间的门上。   楼下的早餐十分丰盛,刚出炉的小笼包、炸果子、豆浆、玉米饼、八宝粥……沈南安闻着香味,咽了一口口水,再一转眼,用油纸包着的大个肉包子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修翌拉着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把他刚刚从小摊上买的肉包子放在了桌子上,又叫了两碗皮蛋粥,随后开始左顾右盼地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你看什么呢?”沈南安咬了一大口包子,含混不清地问道。   “下界和上天界很不一样。”男人如实说道。   “那是。”沈南安又咬了一大口,然后把包子举到了修翌面前:“这东西,我都想了一年多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把盛着粥的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慢点,别噎着。”   末了,男人挑了挑眉毛,又继续补充,“你要是想吃,这一桌子全是你的。”   沈南安把眼睛往下一撇,看了看剩余的五个大包子,傻笑了一下,又啃了一口手里捧着的那个。   薄皮大馅,松松软软,吃进嘴里的馅料肥美鲜香,恰到好处的酱油又完美地掩盖了肥肉的腻味。   包子的头顶上拧成了好看的花形,不在一天中最好的时间里把它吃进肚,简直就是对它的亵渎!也是对做了这么好看又好吃的包子的人的辜负!   男人边吃边看,对面的小猫满足地消灭了一整个包子,又喝完了一大碗皮蛋粥,不禁摇头暗笑,心里却是毫无例外的安心。   这恰恰证明了一个问题,他的小猫现在非常开心。   清早的集市上,路边常有小商贩扔掉不要的汤水菜叶,身上滚着泥的流浪狗被饭菜的香味吸引过来,发现好心的摊主不赶,大着胆子蹲在一旁,期待着能丢下来几片菜叶,让它填饱肚子。   两人所在的地方正好是一家卖早点的小摊。男人看着小猫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知道她吃饱了,便开始起身收拾桌上没吃的包子。   ——既然连动都没动,就全都带回去给哮天犬好了。   身上的毛都已经打绺了的大黄狗东闻闻西嗅嗅,遇到烂菜叶,伸出舌头来舔上一口,若是能舔到一些偶尔倒掉的鲜汤,便能摇头摆尾,满足地不能再满足。   男人吃完了包子,看着路边上肚子扁扁的流浪狗,突然心中一动,好像有一丝莫名的情绪生了出来,让他想要去伸手摸一摸它们,给它们一些温暖。随后,这种情绪越升越高,像一个气球一样。   “汪汪汪!”一只大胆的流浪狗突然叫唤了起来。男人转过头去看,却发现大狗注视着的,正是他的小猫。   气球突然就被什么东西给扎破了。   男人迅速地伸出了一条手臂,挡住了正在往乾坤袋里放包子的小猫。   盯着安安看的大狗感受到了一道防备的锋利目光,好像畏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嗷呜声,低下了头,却还是不死心地看着俩人。   沈南安听到声音之后也吓了一跳,手中一滑,桌上的最后一个包子滑进了乾坤袋。   大狗的哼哼声音更加明显,湿润的眼睛看着包子消失的地方,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点小委屈,爪子不安地挠了挠地面。   沈南安:“它……它发现我了?”   不会吧?下界里普通的小土狗而已,在修翌的灵力之下,除非它的灵力比修翌还要高,否则,就算是它开了天眼,也看不出来她的真身啊……   修翌看了大狗一会儿,突然放下了戒备,拿开了他护住小猫的手臂,哭笑不得:“它发现你手里的包子了。”   沈南安一愣,看向了地上的黄毛大狗。   毛脏兮兮的,看样子是刚刚翻过垃圾堆,却没有找到一口可以果腹的吃食。大狗的肚子很扁,几乎是贴在了根根分明的肋骨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它的后腿好像还有伤,有一处的毛发上挂着一点暗红的颜色,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应该是常常和其他的野狗打架。   再看向大狗的眼神,望着他俩充满了渴望,小小的眼睛里似乎能够呼喊出一句话——“那个包子呢?刚刚我还看见了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沈南安挑着眉毛,把嘴角撇向了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   “哮天的远方亲戚,吃他的一个包子,他也不会怎么样吧?”小猫看向了修翌,喃喃说道。   男人摊了摊手,看向了一边,意思是,他不管。   沈南安从乾坤袋里的三个包子中,选了一个最大的,递了过去。   大狗小心翼翼地叼住了手掌大小的包子,再次看了白衣的女子一眼。   “快吃,可别被其他的狗给抢走了。”沈南安摸了摸它的头,大狗舒服地闭了闭眼睛。   “还有哦,你太瘦了,一次不能吃太多,会撑到的。明天要是还想吃,再过来找我们,我们就在这附近住。”也不管大黄狗能不能听得懂,小猫一股脑地说出了这些话。   黄狗冲着她摇了摇尾巴,转身跑了。   “嘿,这狗有意思,叼着吃的跑了,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吃吗?”沈南安眨了眨眼睛。   “可能吧,看你刚才吃地毫无形象,怕你抢它的。”男人调笑道。   小猫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   男人笑了,接过来了她手里的乾坤袋。与平常的布袋别无二致的袋子在男人的大手中停留了一瞬,最终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去哪?”修翌拉起了小猫的手,问道。   沈南安反握住了他的手,抬头,像是在看着一束黑夜中柔和又耀眼的光:“昨天晚上,一路走过来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带你去看。”   男人眼中浮现出了些许的迷茫,似乎是在回忆昨天走过的路,半晌,他终于放弃了脑海中的思绪,任由小猫拉着他往前走。   周围形形□□的人仿佛都不存在一样,化成了片片的虚无,只剩下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幻化成了各种各样的光影。在他的世界里面,只有他和小猫两个人,就一直这样手拉着手,永远走下去,永远不会厌。   小猫上下动了动他的手,男人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小猫,继而就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生长着的一棵大树。   不算大的,都没有云古的一半大小。却被世间的凡人称作是千年的古树,上面系满了长长短短的红绳。   “这是一株许愿树,寄托着人们最美好的思念与祝愿,据说,如果足够虔诚,就可以心想事成。”   小猫清透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微风中晃动着的风铃,声声悦耳。他看着这棵树,尽管心里面有一种想法,一直对这样的解释嗤之以鼻,男人的双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即使是司命,即使是面对凡人的命格生死时,都有无法判别的时候,更何况他是神,安安是九尾猫妖。   他们注定无法从司命那里得知一丝一毫关于两人未来的状况,所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或者是,寄希望于美好的愿望里。   清晨的时间里,阳光微微,街上的行人还不算多,这一棵位置比较偏远的古树处,人色稀少,清净寂寥。   男人看了一眼身旁白衣的女子,搂住了她的肩膀。之后,男人伸手捏来了两根红绳,把它们绑在了一起,又将自己的一丝神识附在了上面。随后,递给了旁边的小猫妖。   沈南安本以为男人面对这种事情,会怀疑一下的,结果却是他直接付诸了行动。她看着男人的眼睛,也将自己的一缕神识附了上去。   修翌将同心结系在了树上,拉着身旁女子的手,注视了好长一段时间。   ——足够虔诚,愿望就会成真是吗?好,我很虔诚,我希望,与小猫在一起,无论怎样都不分开。我希望,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有她,有我,就好。   承载着多少人的情意的红绳随风飘荡,刚刚挂上去的那一簇尤为鲜艳醒目。沈南安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上了手腕上带着的双跳脱,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如同看着她最珍贵的宝贝。   但愿——红绳结发梢,暮雪白头老。   第38章   一下午的时间十分消闲,两人顺着哮天犬指的路,赶到了云州,去吃那一碗足以让大狗流着哈喇子、两眼放光的面条。   男人吃了两天下界里的食物,早就已经无师自通。他用筷子挑起了几根面条,塞进嘴里。边吃边往后厨的方向瞟。   做面条的师傅把面揉好,之后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面块。看上去并不柔软,却是手感十足,十分劲道。   之后,穿着白色的围裙的大厨抓住了面块的两端,使劲抻着,面块变成了“面带”,随后,一根变两根,两根变四根……   ——这就是所谓的拉面,是吗?   男人收回了好奇的目光,又夹了一大筷子放进嘴里,之后不加掩饰地赞扬:“味道不错。”   小猫从吃面的间隙中抬头看了他一眼,使劲嚼了嚼鼓着的腮帮子,给口腔腾出了一点地方,语气十分满意:“我说什么来着,哮天不正经归不正经,在吃上面是一绝。”   ……所以,本来水火不容的猫和狗才能成为如此要好的朋友吗?   男人挑着眉毛,腹诽。   随后便在心里承认了这种想法——确实,安安和那只蠢狗第一次见面,蠢狗就把自己给安安抓来的鱼吃了。   “下界里面有一句话。”小猫边吃边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白衣的女子看着神将大人,眨了眨眼睛:“这是吃货之间的友谊,你和二郎真君应该是没法懂了。”   男人看着桌子上的一大碗面条,翻了个白眼,一扭头,冲着柜台后面的老板招手:“老板,再来两个烤羊腿!”   沈南安:“……”   一碗面条连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沈南安心满意足,男人看着自己的小猫,同样满足地笑了笑,又跟老板打包了几个烤羊腿,装进了乾坤袋。   “我看到他们怎么做的了,我也可以。”走出小酒馆,男人对小猫说道。   沈南安转过了头,挑眉看了他一眼。   “就是把一块面抻成了一堆面条,我也会。”   “面要揉到几成软?要加多少水?调料怎么放?你也会?”小猫勾着一边的嘴角问他。   男人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哦,这不是问题,你等我一会儿,我再看看。”   修翌说罢就要用灵力探寻小酒馆的厨房,沈南安哭笑不得:“哎,想吃过来吃就好了,这算是什么难事,干嘛非要你给我做?”   男人眨了眨眼睛,还想要张口辩驳几句,小猫却挽住了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走去。   “那是人家藏着掖着用来挣钱吃饭的,被别人看见了多不好。”小猫解释道。   修翌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跟着她一起往前走。   一路无话,走过上午经过的那一棵许愿树,刚刚系上去的红绳还在迎风招摇,寓意着美好和希望。   傍晚的时候,夕阳显得格外美丽,泛着金黄的红色逐渐落下山头。   就好像是晚归的人儿留恋世间的音容,拼尽全力给白天的世界留下一丝光亮和温存,照亮了有着相同心情的过客。   许愿树下三三两两停留着仗剑的江湖情侣、万贯的商贾娇娘……树上的绿叶配着飘摇的红绳,微风吹过,不留俗气,甚是好看。   一瞬之间,江湖,纷争,庙堂……这些下界里的凡人小打小闹下的产物几乎全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各自的心里面住着的那个人。   即便是一瞬,也希望它能停下来,希望它能成为永恒。   沈南安站在树下,抬头仰望属于他们两人的那一束同心结,默默地看着。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上面有她和修翌两人的灵力,看多了,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归属感来。   像是久旱的天地上浇灌了一整桶甘霖。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如同触碰到了较低的电压,欢喜又满足。   ——从嘴巴里吐出来的话是一种十分薄弱的语言。所以,有些事情,不必言明,用眼睛和心去交流,去感知彼此,远比苍白的语言更加有效。   时间在流逝,夕阳也逐渐隐去在了不知名的山头,小镇上家家户户的灯笼点了起来,夜市上叫卖的小商贩也接二连三地摆出了摊子。   白天安宁而祥和的小镇上渐渐繁华了起来,像极了最早的不夜城。然而,不宁静之处,却也自有它的宁静,照着回归的旅人,找到他们心的方向。   两人手拉手走回了小旅馆,遇到人多的地方就侧着身子走,小猫先过,男人在后面守护。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却可以从对方的任意一个动作和表情中,得知他/她的想法、思绪。   旅馆的一楼似乎是在承办是什么酒席,熙熙攘攘地很是热闹。为人实在的老板只顾冲他们这边点了点头,就又忙着去招呼顾客了。   男人解除了门锁上的附着的灵力,推门进去,再转身关上。   底下所有叫闹的声音似乎全都被隔在了门外,屋内只剩下了他和小猫两个人,以及满屋子的馨香暧昧……   他看向了小猫的眼睛,发现安安也在灼灼地注视着他,眼神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热烈深情。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桌上燃着的熏香恰到好处,窗帘放下,巫山云-雨。月光锲而不舍地透进来了一道小缝,帐中一片温情……   次日,天空大亮,阳光正好。   沈南安睁开眼,便看到了男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   凤眼里似乎是蹭着千种万种的情话,又在她看见的那一刻,全部投了过来,瞬间就被小猫的眼睛吸收了个干净。   她嘴角微笑,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描画着男人那出众的眉目,一笔一划,牢牢地记在心里。   “醒了。”男人轻声说出了一句话。   “嗯。”继续看如画的眉目……   “想吃什么?”男人用手摩挲着她的后背,轻轻地按摩。   小猫的目光慢慢地往下移,看向了男人结实的胸膛:“你早就醒了?”   修翌用目光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那你怎么还在?”   男人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能不在?”   沈南安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我要吃小笼包。”她抬头看着修翌,眼睛里放光。   “好,你再睡会儿。”男人往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眼神深邃。随后,男人起身,给小猫掖好了被子,拿起了前一晚扔在床脚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   “哎哎等会儿!”沈南安脑子里面闪了闪,一把掀开了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搞毛啊?自己又不是风一吹雨一打就折了腰的脆弱野草,一晚上的时间她早就睡饱了。即使是浑身的肌肉有些酸痛无力,但也不是不可以起床啊!   男人挑了挑眉毛,想把她重新按会被子里去。但最终,伸出来的手却愣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转身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套新的衣服,递给了她。   清早的大街上依旧是热热闹闹。   小馄饨就着紫菜和虾皮,香味飘满了整条街,大个的肉包子新鲜出炉,旁边卖炸果子的摊上还有熬成了浆糊的豆腐脑,独具特色的早餐可以唤起人一整天的劳动力和好心情。   两人找到了卖小笼包的摊子,端上来的小笼包个个圆滚滚,刚刚出炉,还挂着面皮的香味。   路边依旧有瘦弱的流浪狗等着捡剩,遥远地蹲在一旁,偶尔吐吐舌头,缩回去的时候再舔一下鼻子,像是吃到了一直想吃的美味一样。   ——即便是流浪狗,也真是守规矩啊……除了,昨天的那只跑过来找她要包子吃的大黄狗。   沈南安给修翌的小碟子里加了两个小笼包,又从笼屉里夹出了一个,啊呜一声,咬下了一大口。牛肉和大葱配在一起的鲜美在口腔里四溢,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这是一件幸福指数可以排上前三的事情。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并没有发现昨天的那只黄狗。   沈南安愣了愣,心里面突然有点自嘲。   只是和别的狗不一样而已,摇头摆尾的样子有点萌,所以自己才会对它记得那么清楚……哦,对了,还特意把包子叼到了别的地方,防止有狗过来抢,还真是一只“心机汪”。   小家伙昨天应该是饿惨了。现在估计是已经没事了。那么,祝福它有好吃好喝就可以了……   她把筷子上夹着的另一半包子也塞进了嘴里,之后抻着脖子,张嘴喝了一勺男人递过来的棒子面粥。   男人自己也喝了一口,正想再吃一个包子的时候,突然惊讶地发出了一声“咦?”。   沈南安抬头,顺着男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不是你昨天喂的那只小土狗吗?它今天又过来了。”男人看着步履有些匆忙的大黄狗,喃喃说道。   沈南安也勾了勾嘴角,看向了一路小跑过来的黄狗。   大狗的肚子依旧是瘪的,肋骨根根分明,那样子比昨天好不到哪去,大狗的后腿好像有些跛,整只狗给人的感觉,除了瘦、脏,好像再也没有别的了……   男人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突然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这只狗好像有点问题,昨天我没在意。安安,你仔细看,它是有灵力的,只是十分微弱。”   沈南安闻言,立刻看了过去。   眯起眼睛,确实能发现黄狗的身体两侧,散发着几缕微弱的光芒,几乎与它身上脏兮兮的毛发融为了一体。并不会掩饰隐藏,但也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这是怎么回事……”她喃喃说道。   “灵力虽弱,但也足够让它在一群普通的狗里面混地风生水起了。”修翌冷冷地说着,话音里面不带丝毫的语气,“恐怕,这里面有点事情。”   “而且,虽然它没有发现我们,但应该也感觉出我们和别人不一样了吧?狗的感知向来敏锐……”沈南安补充道。   一瞬之间,她突然就有点不想管这只狗的事情了。看着它的样子,昨天给它的那个肉包子,它应该是一口都没吃,不是被比它更厉害的狗抢了,就是它主动给了别的狗。   那么,是谁呢?   ——不管是谁,这么落魄的一个有灵力的狗,都标志着一件事情:这是一趟浑水。   无论是上辈子的经验,还是这辈子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闲事不要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思绪中,大狗已经颠到了他们跟前。   修翌释放出了些许的灵力,大狗立刻畏缩了起来。缩着脖子叫唤了一声,却又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再次看向了两人。   一方紧紧地盯着,一方毫不客气地回视。   沈南安极其想从大狗的眼睛里看出一点别的东西,但除了委屈、不甘之外,好像并没有别的。   大黄狗的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一天之前,他们还误认为它只是想要吃的,现在看来,它分明是来寻求帮助的……   白衣的女子和高大的男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要不要帮?   第39章   破旧的小木屋里,风吹房顶摇,仿佛下一场雨就能把存在的一切都冲刷地干干净净。   大黄狗扭头看了他俩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之后,尾巴上的一绺黄毛消失在了半开半掩的屋门之后。   两个人最终还是跟过来了。因为实在是无法拒绝黄狗那乞求似的、仿佛卑微到了尘埃里,却又丝毫不退缩的倔强眼神。   就去看看,也没有什么大碍吧。以两个人的能力,在这小小的下界,足以自保。   屋内没有床,没有桌子,整间破旧的小木屋四面透风,角落里铺着厚厚的茅草,形成了一个杂草垛,而那垛子的上面,还趴着一只大狗。   那只狗的体型更大,全身漆黑,没有一丝杂毛,却也同黄狗一样,瘦弱无比,毛发凌乱。似乎是刚刚经历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黑狗不是这么样子,沈南安多半会把它认作是哮天犬的亲戚。   长得像,太像了。无论是体型,毛发,还是……眼神。   黄狗小心翼翼地用鼻子拱了拱闭着眼睛的大黑狗,黑狗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了黄狗一眼,又转向了他们。   丝毫不带感情的目光,却如同从黑夜中射出的一道寒光,足以让寻常的人畏惧、跪拜、臣服……   修翌没有放出多少灵力,而是小心翼翼地压着,试探。   无论是黑狗还是黄狗,全都不同寻常。虽说以修翌之能,收拾了这两只病弱之躯的小狗易如反掌,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而男人也不能一见面就把人家一竿子打死。   黄狗对他们很是信任,又或许是,它们也是山穷水尽,才抱着搏一搏的想法,将他俩带了过来。   “他受伤了。”修翌低声说道。话音未落,再次开口,声音冷淡:“穷奇。”   “小猫崽。”大黑狗的喉咙里也发出了低低的音符。   两道声音同时传入耳中,沈南安愣了。   修翌的那声“穷奇”所占的成分只有一点点,真正让沈南安愣住的,是大黑狗嘴里发出的那一声“小猫崽”。   记忆在不可抑制地往回倒退,少时一起玩乐的画面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小黑狗长成了大黑狗,身形变了,眼神变了,脾气变了,貌似唯一没有发生变化的,只是黑狗对于她的称呼——“小猫崽”。   狗哥并不是当初收养她的母狗的亲生孩子,狗哥和她一样,都是被母狗捡来的。小时候的狗哥十分顽劣,有一帮称兄道弟的酒肉朋友,放在21世纪,俨然是一群不学无术、整天只知道打架斗殴的小混混。   虽是这样,狗哥对于她这个小妹妹却是出乎意料地照顾,俨然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嘴里面“小猫崽小猫崽”地叫着,却不许他的那一帮朋友欺负她半分。   有好吃的先给她吃,有好玩的先给她玩,有小混混对她柔软如绸缎的毛发多看一眼,狗哥都能扑上去跟人家拼命,嘴里边还大声喊着“你他妈的!敢看我妹妹!”   沈南安刚刚来到这里的那一个月,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来,狗娘的悉心照料是一方面,狗哥的维护也是必不可少。   “……狗哥?”她喃喃道。   修翌惊讶地转头看她。   大黑狗挣扎着要站起来。   一旁的黄狗赶忙扶住了他的大哥,却被大狗的一个眼神,支到了一边。   穷奇没能如愿地从草垛上站起来,只能化成了人形,靠在屋脚,看着沈南安笑。   一身黑衣服的青年男子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破了好几处,身上划破的口子数不清,肩膀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往外翻着肉,似乎还可以想象伤口上潺潺流血的样子。   即便是这样,穷奇却还是看着她,脸上眼上满是笑意,一如找到了自己失散了多年的亲妹妹,一如他小的时候倔强的样子。   “狗哥。”沈南安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去查看黑狗身上的伤口,“怎么回事?我记得你打架从来都没有输过。”   “这次碰见了一个硬骨头。”大狗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眼神并不友好、也没有打算过来帮忙的修翌,对此不再多说什么。   “哥哥本来以为,再看见你,怎么也得让你这只小猫崽看看老子意气风发的样子,省的你一天到晚地欺负我,没想到啊,你看见的还是哥哥狼狈的样子。”   沈南安:“……”   狗哥向来是这样。小时候三天两头地打架,跟过家家一样,当初狗娘没少吼他,他却不往心里去。拿着自己的伤口不当回事,把痛处当笑料,表面上的二百五一个,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一旁的修翌猛地皱了一下眉头。   沈南安喏喏了半天,最终还是不知道该接一句什么,只好挑了另一个方向:“我哪有欺负过你?”   说罢,白衣的女子手掌上缓缓汇聚起灵力。   修翌的眼神紧了紧。   一旁的黄狗吸了吸鼻子,神色惊讶,显然是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竟然也蕴含着灵力。   稀薄的云雾渐渐变得凝实,细白的手腕却猛地被一只大手扣住了。   男人面无表情,握着小猫的手腕,眼神却可以说明一切——   你确定要帮他吗?   他是穷奇。   穷奇终于看向了身材高大的男人,却没有本应看着自己的妹夫所表现出的满脸笑意。大狗的脸上仍然保持着笑容,神色却逐渐冰冷。   “上天界的神将?”大狗喃喃说道。   顿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一声,之后低下头行礼,油腻腻的头发垂到了脸颊两侧,神情恭敬却又不失狂傲,“大人,别来无恙。”   沈南安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男人,之后缓慢而又坚定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是一趟浑水又怎么样?是穷奇又怎么样?上古凶兽又能如何?狗哥虽然顽劣,但是非还是分得清的。他绝对不会做出伤天害理滥杀无辜的事情。   如此,她就绝对不能眼看着这个把自己当成亲妹妹一样的大狗忍受着伤痛,而自己却连一根手指头都不动一动。   她沈南安,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男人闭了闭眼,眼神松了一点,却转而再次紧了紧。   云雾逐渐凝实,纤细的手掌缓缓地覆盖在了大狗肩膀的伤口上。穷奇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低头垂眼想着自己的事情,好像是睡着了。   气氛有点压抑。   天知道穷奇跑到了哪里,跟谁打过架,为什么会伤成这样,为什么会落魄至此……他肩膀上的伤口是由灵力造成的,所以迟迟无法愈合,但疗伤的过程中,却又极其耗费灵力。   小猫的额头上渗出了些许的汗珠。   修翌终于忍不了了。   连整理房间这种事情都舍不得让她耗费灵力动手,谁知道自己刚才是缺了哪根筋,竟然让她给穷奇疗伤?!   小猫自己的伤才刚刚好啊!   男人蹲下了身子,一把抓住了小猫的手腕,力道却不似刚才,而是一种柔和的阻止。   随后,男人的另一只手上凝聚出比小猫厚实了百倍的灵力,毫不客气地拍向了穷奇的背部。   黑衣的青年男子身体抖了一下,手掌撑在了地上,脸色惨白,眉头却仍然皱都没有皱一下。   男人看他的眼神似是有些缓和,眼底深处却依旧没有褪去冰冷。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然而,速度越快,穷奇的面色越向着白纸的颜色发展。   修翌缓缓拿开了手,继而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神嫌弃地挥了挥手掌,把这个破败漏风的地方全部补好,又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了两套床铺棉被。   穷奇撑在地上缓了缓,终于抬头看向了修翌。男人也正好转头看向了他。   神将和大狗四目相对,眼中碰撞出的神色却复杂无比。   末了,穷奇勾起嘴角,满脸玩世不恭的笑容,缓缓移开了视线,看向了沈南安。   “十年了,”他笑着说道,“小狗崽变成了穷奇,小猫崽变成了九尾猫妖。狗娘要是还在,应该也特别高兴。”   修翌的脸色再度紧了一下。   沈南安扯了扯嘴角。   上天界仅仅一年,下界里已经十年了。物是人非。时间可以把一切都抹平痕迹。所幸当初的玩伴还在,所幸最终还能回来,所幸还见到了。   大狗眼带笑意看着她,半晌,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好像是突然触及到了自己的一件伤心事,原本看见亲妹妹后喜悦明亮的眼眸渐渐黯淡了下去,甚至是,有些哀戚。   大狗垂头想了一会儿,又看了修翌一眼,气氛又回到了疗伤时的凝重。   “小猫崽,哥哥跟你说件事。”穷奇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沈南安看了过去,大狗正低头搓着两根手指,眨着眼睛。末了,终于喃喃开口:“哥哥的伤已经好了,你跟着神将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别再管我了。”   第40章   缩在墙角的黄狗突然抬起了头,非常不认同自己大哥的决定,却又被穷奇压着,不敢反抗,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长形玉立的两人,似乎是一种卑微的祈求,却衬得身形比整栋房屋还要高大。   修翌以一种看傻缺的眼神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穷奇,没说话。   “狗哥。”沈南安开口,“这就没意思了。你还当我是你亲妹妹吗?”   修翌眼神微眯,不自觉地朝着小猫的方向挪了挪。   穷奇低着头,没有说话。   “哥,告诉我们吧,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南安轻声问道。   你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黑衣服的青年男子抬起头,半晌,脸上的哀戚不见,转而被一种坚决所取代。   “我说了,走。”他说道。   “我和安安来下界玩,不是你说走,我们就走的。”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男人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句话。   “安安……安安……”穷奇愣了一下,喃喃地念着这两声叠字。末了,黑衣的大狗勾起了嘴角,带着挪喻的眼光看了看两人。   油腻的头发、突出的颧骨、瘦削的脸庞,显得他整个人都灰败不已,像极了走在街上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浪汉,可是,这个流浪汉的眼神中,却闪着晶亮的光芒。   犹如正在形成中的星系、蛰伏在海底的霸王,只等着时机一到,就可以伸手夺回本应属于这个上古巨兽的一切。   大狗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修翌的身上。   “哥们儿,妹夫,你这是给我妹妹起得啥名啊……”   修翌的眼神终于松懈了下来。   穷奇嘴里面叼了一根草,嘴角还保持着标志性的勾笑,看了他们两个一会儿,但渐渐地,眼睛里就敛去了笑意……   “我俩早晨从小摊上还带回了点包子,趁热赶紧吃了吧。”修翌从怀里掏出了乾坤袋,把本来要带给哮天犬的包子一股脑全都掏了出来。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甚至有些搞不懂男人前前后后的变化。   前一秒还相互看不顺眼,甚至还阻止自己给狗哥疗伤,后一秒……这变化也忒大了点……   穷奇抓起了一个皮薄馅大的包子,掂了掂,扔给了黄狗,并用警告性的眼神瞄了它一眼。   黄狗接住了包子,嗷呜一声,摇了摇尾巴,当做从来都没有看见自己大哥的眼神。   ——昨天,大哥伤重昏迷了整整一个晚上后,他冒险去了人类的地盘,出乎意料地要来了一个肉包子。带回来后发现大哥已经醒了。   他把包子给穷奇,却没有想到穷奇坚决不吃,不仅不吃,还命令自己吃。而黄狗又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大哥忍饥挨饿。于是,他趁着穷奇伤重无力之时,用自己的那一丁点灵力,强行把包子给穷奇灌了下去。   没有那个肉包子,大哥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穷奇看了一眼颠颠地跑到了墙角的黄狗,又拿起了一大个包子砸了过去,当真像是在管教自己的小弟。之后,大狗自己也拿起了一个,咬下一大口,使劲嚼着。   半个包子下肚,穷奇才靠在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迷茫中又带着坚定。半晌,大狗漫不经心地缓缓开口,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像是在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帮派争斗。”   墙角的黄狗猛地抬起了头。说得轻松!   修翌眯起了眼睛。他可是穷奇,传言为作恶多端的上古凶兽。帮派争斗?帮派争斗能让他狼狈至此?能让一个一呼百应的凶兽身边仅仅剩下了一个小弟?!   笑话!   除非……那是一个跟他的能力相当的凶兽所带领的帮派。   “有肉吗?”穷奇一个包子已经进肚,伸手又拿起了一个,吸了吸鼻子,冲着修翌问道。   修翌把烤羊腿和红烧鱼全都递了过去。   穷奇抓着那一大块烤羊腿,大力撕成了两半,比了比,把多的那一半扔给了黄狗。之后,他又盯了红烧鱼一会儿,喉结上下动了动,然而,末了却把它推倒了小猫的跟前。   修翌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眉毛。   不像……怎么看都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   他面前的这只穷奇,分明是一个重情重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帮派头头,是即使自己饿着馋着也要让妹妹吃得好的亲哥哥,是小喽喽们口中令人尊重的老大。   此刻虽落魄,但从他的眼神、周身所散发出的气势,不难想象出他风光时候的样子。   这样的一个人,说他是无恶不作的凶兽,修翌若是相信了,他这个神将也就可以不当了。   “酒?”穷奇撕了一口羊肉,在嘴里使劲嚼着,眼睛盯着修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要酒喝。   修翌无奈摊手,把乾坤袋倒了过来,表示袋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穷奇依旧盯着他看。不仅盯着他,还扭头看了看安安,角色转变迅速,从一个照顾妹妹的哥哥变成了摇着尾巴要食物的大狗,眼睛里面写满了八个大字——   无肉不欢,无酒不欢。   “哥你伤还没好……”沈南安犹豫了一下,说道。   “啧,这点小伤,在哥哥这里还不够塞牙缝的!”大狗说罢,还把拳头往肩膀上砸了砸,“来点小酒有利于伤口愈合,你不信问阿黄。”   穷奇又指了指在墙角撕扯羊肉的黄狗。   黄狗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之后继续跟他的羊骨头打架。   ——嗯,那就是了。如果不行,黄狗一定会阻止。   修翌摊了摊手,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招来了一壶酒。   大狗直接把酒壶的壶嘴对准自己,灌下了一大口。   “好酒!”穷奇舒服地直哼哼。   他闭着眼睛呆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哥们儿,你给人家钱没有?”   修翌翻了个白眼:“从横行乡里的商贾家拿的。还用给吗?”   “哦,那不用了,你拿少了。老子早就想着收拾他了,整天欺男霸女的。要不是……”穷奇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瞬间没了声音。他放下了谈天说地的手,顿了顿,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要不是,他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   沈南安定定地看着一边喝酒一边吃肉的大狗。狗哥吃得开心又满足,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了。但是,应该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食不知味,或者是,味如嚼蜡,是什么情形。   下界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完美地展露了佛语中所诠释的“大千世界”的模样,人们为生活奔波,为糊口拼命,为家庭所累,为事物所忧。同时,下界里还有很多人类所不知道的生物。   比如说穷奇,比如说毕方,比如说青鸾。再比如,无端跑下来玩的她和修翌。   以狗哥穷奇的血统,在下界里跺跺脚就可以召唤无数只大狗为他效命,却被追赶、阻杀地如此狼狈、落败至此、差一点就死掉。   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谁。穷奇的一句简单的“帮派争斗”,似乎涵盖了所有的内容,却又几乎什么都没有说。   她想要穷奇告诉她。本来就是一家人,她一定可以帮上忙。就算是她自己的灵力不够,还有修翌。   也许是因为有心事,穷奇的酒还没喝完一壶,眼中好像就已经有了微微的醺意。小啜了几口之后,醉意更甚。   墙角的黄狗胡啦一声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他的大哥,却看着穷奇的举动,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黑衣服的男子靠在墙根,看着离他不远的窗户,眼神迷茫,似是在思念去了远方、断了联系的人儿。   大狗突然把酒杯冲着窗外的那一小片天空举了举,紧接着,咧开了嘴角。   “花儿,那边咋样啊?有酒不?有肉不……老子在这边可好啦,你也别饿着自己,啊。”   穷奇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酒,低头吃吃地笑了起来。然而,笑着笑着,就变了声调。肩膀还在起起伏伏,头却埋得更深。   黄狗看着自己的大哥,眨了眨湿润了的眼睛,又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鼻子。之后静静地趴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心思撕咬那块还没吃完的羊肉。   沈南安看了一眼屋内的两条大狗,眼眶没来由地一阵酸痛……   “十年了,小猫崽。”大狗突然抬起了头,眼睛里面闪着晶莹的泪光:“你走了十年,你不知道,其实你是有个嫂子的……她长得可漂亮呢。然而现在……没了。”   大狗喃喃自语地说着,修翌握着沈南安的手,两人静静地看着。   穷奇醉了,吐字不清,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俩一句话都没能理解。   大狗把壶里的最后一滴酒也喝地精光,之后头一歪,不省人事。   忠实的黄狗起身,化成了人形,微弱的灵力使他的耳朵和尾巴还露在外面。瘦骨嶙峋的黄狗笨拙地扶着他的大哥躺下,出了一身的汗。   之后,黄狗拾起了地上的酒壶,在地上摆好,坐了下来:“我来告诉你们吧。”   第41章   俊俏的青年抖了抖头顶上的耳朵,把挡住了眼睛的一绺黄色的头发捋到一边,手里搓着一根茅草,顿了好久,才又开口道:“这就是全部的内容。”   ——沈南安去了上天界的这段日子里,狗哥的穷奇血统完全觉醒,并真的以他上古凶兽的血统,在身边聚集起了一堆“小弟”。   他们打乡霸,劫粮仓,杀富济贫,从不留名,却仍然被人津津乐道。民间有头脑灵光的人会找到他们干好事时不经意间掉落的狗毛,并由此推测出了他们的身份。   甚至有些地方还专门建立了祠堂,人们尊称他们为“狗神”,专门护佑穷苦的普通百姓。   横行乡里的恶霸、贪赃枉法的县老爷对“狗神”恨之入骨,却无可奈何。狗哥此举,也确实起到了不小的规范作用。   十年来,穷奇所在的地方,从一个荒无人烟的穷乡僻壤,变成了富饶的鱼米之乡。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父母官一心为民,两袖清风。   然而,这样的一个名声却也逐步地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又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无名宵小们得知了狗哥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一只穷奇。   这样的一只“上古凶兽”,却一心为百姓考虑,甚至还被奉为了祥瑞之兽,被人瞻仰,祈求福泽,放在之前,简直是想都无法去想的事情!这怎能不引起凶兽们的愤恨与忌惮?   “于是,经常有一些鼠辈前来挑战,有人,也有兽。为富不仁的人恨我们,眼红我们的兽嫉妒我们。这样的挑战在两年之内越来越频繁,然而,每次也都被大哥挡了回去。”   如阿黄所说,他们这些小弟的灵力不强,但狗哥的灵力很强,收拾民间的这些混混流-氓似的“组织”,易如反掌。   宵小之徒的挑战与愤恨实在是入不了眼,却无法阻挡穷奇的名声在凶兽的圈子里越传越大。异界的凶兽们炸开了锅,争相讨论着怎么出了这样的一个穷奇。   一些凶兽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也必然的,会有另一群凶兽,选择站在狗哥的对立面。   由看他不顺眼的凶兽们成立起来的帮派千千万万,狗哥收拾起来虽然不再如反掌之易,却也游刃有余。直到,出现了一个足以让穷奇重视起来的敌人。   ——有食鱼之鸟焉,名曰胜遇,其音如録(鹿),见则大水。   同是上古凶兽的胜遇与穷奇的大小冲突不断,两人不相上下,经常平手。然而,穷奇却没有想到,这只被人们说成仅仅是会是民间发生大洪水的胜遇,却使出了阴险歹毒之术,直逼他的咽喉!   阿黄说,穷奇与胜遇大战了三天三夜,却终不敌他的阴险而落败。穷奇的一众人马死的死,伤的伤,更有拼命护着他们大哥周全的忠良之辈。   这些忠犬,拼劲了全力保得他们的大哥一条性命,阿黄是他们当中,唯一一只留下的狗。   “之后的事情,你们大概也都知道了。”黄狗手里的茅草被他搓成了灰,又从身旁拽过一根,放在嘴里咬。   沈南安和修翌相互对视,良久的沉默。   阿黄讲述这些的时候,看似十分轻松。更多的口水停留在了他与他的一帮兄弟、以及自己的大哥去劫富济贫、杀伐决断的梁山故事上,之后与胜遇的争斗几乎是两句就说完了,却无法阻止两人去想象其中的凶险与恶毒。   ——这只黄狗还真是跟他的大哥一样,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只报喜,不报忧……   那些说出来之后引人不快、引己不快的事情,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花儿是……?”沈南安终于开口。   “是嫂子。”黄狗抬了下眼皮,接过了修翌递过去的酒,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大哥跟嫂子的感情可好了。嫂子也长得可漂亮了。”   “嫂子本来不叫花儿,是大哥整天整天地这样叫。”黄狗顿了顿,把身边聚集起来的几根茅草拨拉到了一边:“嫂子的灵力比我们都高,支持了大哥太多太多。大哥能在那么多的挑战之下撑到现在,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嫂子的功劳。”   阿黄喝了一口酒,一直慢慢摇着的尾巴终于缓缓停了下来。耳朵也耷拉了,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极其不想回忆起这件事情:“如果,没有胜遇,嫂子也……大哥和嫂子现在也都还好好的……我们大家现在也……都……好好的……”   黄狗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句话,却忍不住喉咙里的哽咽。   沈南安大概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如遭雷轰。转头看看身边的男人,修翌面上不带丝毫的感情,喉结却上下动了动。   “……你们知道吗?那只鸟……他抓住了嫂子,他以嫂子做威胁……大哥答应了他,却不知道,嫂子早就已经……已经……”   黄狗不说话了,用酒壶把地面砸的哐哐响,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酒是个好东西,让想要一醉方休的人醉着,让想要忆起的昔年之事忆起。   黄狗醉了,蜡黄色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两片微红,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口中喃喃自语,回忆着与兄弟们的故事,回忆着与大哥共同打下的江山和天下。   一辈子就像是一场梦,起落浮沉,飘零无依。人人都希望找到一个寄托,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好多人。其实,也具是精神上的一种慰藉。   没有人愿意永远孤苦伶仃,也没有人愿意一直碌碌无为。就像是穷奇,像是阿黄,他们也都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发誓,会重新夺回失去的一切。   或许是为了心中的祭奠,或许是为了心中的那个人。   “我可以帮你们。”许久不说话的修翌缓缓开口,声音竟然是出乎意料地轻,就好像害怕吵醒已经睡得如同死猪一样的穷奇。   黄狗猛地把自己的目光从酒壶上扯起来,看着身材高大的男人,眼里似乎恢复了一点清明,却又有令人读不懂的情绪。   沈南安把他手里的酒壶夺了下来。   “我可以帮你们。”修翌又说了一次。   “胜遇是吗?还有他联合的其他凶兽,全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们夺回失去的一切。”男人看着微醺的阿黄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黄狗看似是有些呆愣地看了一眼修翌,耳朵依旧是耷拉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把他身后那一小块地方扫地一尘不染。   周围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只有穷奇有节奏的微微打呼声。   脸上脏兮兮的俊俏男子眨了眨眼,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然而,眼神中却丝毫没有开心之意,仍然是满满的悲凉混沌。   阿黄把沈南安手里的酒壶夺了回来,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一边喝一边笑,直到一小盅酒壶里再也没有酒流出来,他才停下,把空了的酒壶丢在墙角。   “神将大人,”阿黄拿手背抹了抹嘴边流下来的酒,扯了一下嘴角:“你觉得,如果胜遇没有别人的帮助,成功掀掉我们的概率,有多大?”   --------------------------------------   男人一手身旁女子的手,一手用灵力打开了房间的门。再转身,把房门关好。   窗外已经完全黑了,闹市似乎还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窸窸窣窣地传来夜市里的叫卖声,窗外一片光亮,这里似乎与物质条件极其匮乏的古代社会格格不入。   ——这些,这些安居乐业的小商小贩,这个一眼望去无比繁华的城镇,里面有着多少狗哥和他兄弟们的心血啊。   沈南安深吸了一口气,把房间中的蜡烛点亮,转身看向了男人。   修翌眨了眨眼睛。   昏暗的房间里,小猫愣了一下,转而叹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我糊涂了……”   继而,挥手之间,房顶上漂浮着的灵力所散发出的多了几倍的光亮,取代了蜡烛昏黄的光。   男人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够了。”   沈南安心里的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她本能地想和修翌理论上几句,甩开了男人的大手的同时,却不知道到底应该跟他吵些什么。   ——狗哥落难,狗哥的帮派不复存在,一切似乎发生在一夕之间,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现在,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却也什么都帮不了他一样。   她责怪自己的无能,对于之后的一切,似乎都是无能为力。   修翌跟她说够了,当然是够了,她也受够了自己刚才从茅草屋走回旅店的这一路上,无奈无措没出息的样子。   然而,也当然是不够,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这个时候需要亲人,她和修翌所能做的,却远远不够。   ——这操蛋的世界啊,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她想变强,想让自己变得比现在更强,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这样渴望过。变强了,即使不能帮助狗哥,也至少可以保护自己,保护狗哥以及他身边仅剩下的阿黄。   修翌愣了一下,感觉到自己的话可能说重了,正想着拉小猫的手去道歉,却发现面前的小猫突然眉头紧皱。   “怎么了安安?”男人扶住了捂着胸口往下蹲的小猫,脑海中没来由地显现出了在上天界里,小猫只身一人在花园中引百花等神上钩的样子。   当初穆夙的出手,与现在何其相似?!   修翌的眼神变得冰冷,大批的灵力如潮水般瞬间涌了出来,封住了整个房间。同时,他将自己的一丝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了小猫的体内。   不……不对,周围并没有神仙想要加害,那么,问题是出在安安这里了?   男人猛地皱了一下眉头。   沈南安只感觉之前心中升起的那一股烦躁好像变得实体化了,在体内乱窜,像是一头极其想要冲出牢笼桎梏的狮子,怒吼,嘶喊,无畏,甚至是无惧。   这一股力量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伴随着眩晕和疼痛,像极了之前和穆夙交锋时候的状态。但是,又在隐隐之中有些不一样。   ——它没有打到自己,反而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沈南安反手握住了源源不断往她体内输送灵力的大手,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他俩谁的汗水。   “五尾。”小猫喘息着说出了这句话。   修翌愣了一下,停住了输送灵力的手,心疼地擦去了小猫的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手掌却又在瞬间僵住:“不对啊。”   男人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这跟他所知道的,这么多年所见到过的,并不一样。   他扶住了皱眉喘着粗气的小猫的肩膀:“安安,你真的确——”   “一定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南安打断了他的话,顺着男人的力气直起了身子,靠在了他怀里。   “什么都……不用做。”她抓着男人衣服的一角,说出了这句话。   ——和前几次的突破都不一样,有点痛,很痛,直冒冷汗……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确定,肯定,这就是突破五尾时的状态。她觉得自己可以坚持住,只要,有一个人在她身边……   ……   一夜的静谧过去,初生的太阳把天边的云彩映成了红色的,散发着金黄的光,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如果不是在东边,还会让人误以为是夕阳。   昏睡过后,沈南安在修翌的怀里悠悠转醒。   异界里,尊贵的雕花的木门后,面容清秀的女子神情诧异地转头看向窗外,精致的琉璃耳坠拍打在了巴掌大的脸上——   “下界?下界里有猫妖突破了五尾?!”   第42章   面容依旧略显苍白的女子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怎么,你还不相信我突破了五尾?要不要我变给你看啊。”   “不,”修翌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不用,你的能力确实已经到五尾了。”   然而,男人眼中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跟一般的猫妖突破五尾时不一样,很不一样。突破时的时机通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般都是等来的。但是,从安安昨晚的表现来看,并不是。   是她心里面想着变强,结果,就真的变强了……   巧合可以发生的概率太小。况且,按照时间以及体内积攒的灵力来看,安安也不到突破五尾的时候……   五尾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突破之后,灵力大增,与之前的四尾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下界里很少有猫妖能够突破至五尾,灵气低微只是一个次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五尾是九尾的基础,五尾之后,猫妖将会拥有毁天灭地的潜能。   自然总是一个充满平衡的地方,为了将这种潜能扼杀在摇篮里,下界里五尾以上的猫妖屈指可数,而成功到达九尾的猫妖,从未出现过。   安安在下界突破了五尾还说得过去,毕竟她之前一直生活在上天界。但是,这种几乎可以说成是“凭借自己的想法”进行突破的事情,就有些诡异了。   ——这是个好事还是坏事呢?   修翌看着自己怀中的小猫,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有些干裂,身上好像没有多大的力气,像是经历了一场很大的战役之后的样子。   昨晚小猫突破五尾时候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像是凤凰在涅槃,兽类在渡劫。即使小猫什么都没说,他也能看得出来,他的小猫痛苦万分。所幸,一切都过去了。   男人把杯子凑到了小猫的嘴边,无比心疼:“喝口热水。”   沈南安听话地把整杯水都喝了下去,感觉力气恢复了一点。   “喂,”她叫修翌,“你记不记得,我之前曾经跟你说过一件事?”   “什么?”男人轻声问她。   “魂归来兮,神俱力兮。”沈南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当时,百花想要在男人闯进密室之前要了她的命,却没有要成,反而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便应该归功于这句话。   这八个字就像是一个谜语一样,是一个标志,也是一个引子,好像拥有某一种不为人知的力量,即使是如修翌一般的上天界神将,即使是整个上天界,都没有人能够解开这个谜底。   她曾经逮到一个机会,把当天发生在密室里的这件事,详细地跟修翌讲述了一遍。然而,男人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她所想的那种恍然,而是充满困惑。   修翌无法解释这其中的缘由一二,他没有听说过这八个字。   没有人可以解开她的迷,整个事件都陷入了僵局。   一定是有原因的,这八个字的背后,也一定是有谜底的。而谜底究竟是什么,她无从得知。只知道,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这股“神力”是支持她的,像是一只无形中的大手,一直在推着她往前走。   沈南安的心里突然揪了一下。一瞬间,她瞪大了眼睛。   ——一只无形的手,一直推着她往前走……   那么,会不会有另外的一种解释:这股力量的本意并不是帮她,而是想要通过她,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她,甚至是修翌,所有与她有关的人,都只是这股力量的棋子罢了。   “你是想说,你突破五尾的时候,这句话……又出现了?”修翌问她,眯了眯眼睛。   沈南安缓过神来,点了点头。   修翌皱了一下眉头。   “之前我从未听说过这句话,告诉云古去打听,他那边也没有什么线索……”男人皱眉低声说道。   沈南安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嘻嘻地笑了,伸手抚平了男人皱着的眉头:“算了,管他呢,反正是一直对我有帮助的。”   她无法告诉修翌她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间地点,她说她是穿越过来的,她的前世来自于一个完全现代化的世界,男人只会认为她是在说笑,男人根本就不会相信。   而那股力量,不管是真心相帮也好,棋子也罢,至少,在她达到九尾之前,应该不会对她动手。   ——谁都知道,九尾猫妖,拥有毁天灭地之能。而在九尾之前,猫妖的灵力都是不够的。   时间已过清晨,楼下依稀有了叫卖声,甚至还有些许的饭香从开着的窗户里飘进来。   沈南安吸了吸鼻子,嗯,今天楼下卖的包子是牛肉馅的,要不要一会儿给狗哥带点过去?   门口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有铃铛在响。修翌挑了下眉毛。   沈南安也扭头看着门口。来人不像是人类,而是,异兽。   “来都来了,还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吧。”男人低声说了一句,并没有紧张,也没有设防。   “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和你的小猫嘛?”纤细的声音传过来,一双素手推开了房门。   一身青色霓裳的女子身材美好,面容清秀,琉璃的手镯与耳坠恰到好处,遥相呼应,衬得一张精致的小脸上越发俏皮。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云古告诉你的?”修翌问她。   “没有什么可以瞒得过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青鸾大人。”女子笑嘻嘻地说道,随后,走到沈南安面前,靴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青鸾冲着沈南安伸出了一只手,挤了挤眼睛:“你好呀小猫,我是青鸾。”   沈南安握上了她纤细的手掌,一瞬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好像直击了心扉。她觉得自己可能过于敏感了,毕竟刚刚突破五尾……   “叫我安安就好。”她笑着回道,握上了她的手。   “哈哈。”青鸾开心地跳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修翌的肩膀:“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被你给收了。我要是比你早认识她,就没有你的事了!”   修翌、沈南安:“……”   开心中的青鸾甚至化成了鸟形,在屋子里扑棱了一圈翅膀,亮丽的尾羽光彩夺目。   沈南安明白她刚刚瞬间的触电般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飞了一圈的青鸾落了下来,化成了人形,还是掩盖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   修翌的额角滴下了三滴无奈的汗珠:“你再飞就把我屋顶掀了。五尾猫妖而已,还不是在下界里成长的猫妖,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言语之间好像有难以掩饰的骄傲之意,跃然而出。   “你偷偷跑出来,你爹,毕方,知道吗?”修翌接着补充。   青色羽裳的女子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时候出来玩需要向我家老头报告了?还有,你懂什么?安安是普通的猫妖吗?”   当然不是。修翌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沈南安勾了勾嘴角。毕方和穷奇可不一样。作为一个实打实的上古凶兽的女儿,青鸾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太妹,却又不是正宗的太妹,除了嚣张之外,没有任何“坏女孩“的影子。倒不如说成是顽皮。   男人无意与一个小女孩相争,无奈地摊了摊手,一耸肩:“行吧,安安早就说想认识你呢,你们俩聊,我下去给你们买点早晨吃的东西。”   随后,男人递给了沈南安一个眼神——   我去看看穷奇。   她也回过去了一个:告诉狗哥,我晚点再过去看他。   修翌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用手掂了掂,随后前脚跨出了门,又随手把门关上。   趴在窗户上看着男人走远了,沈南安这才回过头,看了一眼随意坐在椅子上的青鸾,哪里还有半点刚才泼辣的小女孩的影子?   那翘着二郎腿的女子眼中有野性的光芒,也有沉着镇定和聪慧,脸庞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的稚嫩之色,十分成熟。   沈南安抱着手靠在了墙上,不等她开口,青鸾就笑了——   “我是被枪打死的,我喝醉了,深夜,遇上了两个黑-帮-火-拼,结果,我却成了池鱼。”青鸾摊了摊手,有点无奈。   “你呢?”她问道。   “比你简单,”沈南安无奈地勾起了嘴角:“车祸。”   “哦。”青鸾点了点头,“不过至少咱俩也算是有共同点了,都是事故嘛。对吧,哈哈,这叫什么,他乡遇故知?”青鸾笑嘻嘻地说道。   沈南安也笑了:“是啊,我本来以为,在这个世界里,不会有第二个和我一样的人。”   “不。”坐在椅子里的女子摇了摇头,“至少是两个,或许还有更多,但是我们不知道。还可能在其他的世界里,也有。”   “安安,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一场阴谋?”   沈南安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所以说,你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对吗?”她凑上前去,问道。   ——魂归来兮,神俱力兮。漂亮的小篆,隐藏在女子青蓝色的羽毛里,青鸾当初在屋子里扑棱了一圈,为的就是让她看清楚。   那一股力量让她们和别人不一样。即使是修翌,即使是毕方,都没有从青鸾的翅膀上看出丝毫的端倪,女子的翅膀平平展展,羽毛颜色如一。而沈南安却一眼就看出来了,是那八个字。   她和青鸾,是一样的。   “讲真,我并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青鸾笑了笑,“但是,每次我爆发出超出能力范围之外的力量时,它就会显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是一个引子,一个线索。”   “可能,穿越让我们的身体发生了一些改变,让身体多出了一些潜能,这种改变可能发生在异次元的空间里面,在我们死掉之后、穿越过来之前。”   沈南安静静地听着,然而,这样的一个解释,越发地验证了她的猜疑——难道,这真的是□□控着的?   “安安,你听我说完,我所知道的也十分有限。”青鸾看到她的疑惑,急忙补充。“毕方这么多年是有所积累的。我翻了他的书库,非常幸运,我找到了这八个字。”   “但是,记载上也仅仅是说明,魂归来兮,神俱力兮,魂魄自外归来,元神所拥有之力,这种事情仅仅发生在洪荒时期。所以,我把这种力量叫做是洪荒之力。”   “至于它是怎么来的,我们的身体为什么会被种下洪荒的种子,什么时候种下的,怎么种下的,这些,我全都不知道。没有一本记载的书籍可以供我考量。”   “以及,安安,”青鸾坐直了身体,抓住了沈南安的手,“我可以确定的是,这确实是一场阴谋,是□□控着的。然后,很不幸,我们都是棋子。”   面容清秀的女子苦笑了一下,“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我亲身经历过。如果没有洪荒之力,事情百分之百不会脱离轨道。尤其是,脱离了轨道的时间发展对我没有任何的好处……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不是吗?”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周围的气氛有些沉默。   ……是,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更不幸的是,谁操纵的,怎么摆脱,我都不知道。”青鸾的脸上还挂着笑容,好像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   没有人喜欢□□控的生活,也没有人愿意被其他人当做棋子一样地摆弄。每一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有所牵挂,而这样的牵挂,会督促着她奋发,努力,拼命,为自己,不为自己,都想要尽力地变得更好,去摆脱,去展翅……   “不过我们也还是幸运的,安安,至少我们的思想没有□□控,我们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青鸾凑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只要还没有变成行尸走肉,我就一定可以得知一种办法。万事都有漏洞,不可能完美。只不过,我可能需要一些帮助。”   沈南安勾起了嘴角,眼中几乎可以容下一片星海:“我来帮你。”   第43章   两个美丽的女子像是男孩子一样相互碰了下拳头,如同达成了一场不为人知的约定。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对面的女子面容精致而清秀,一举一动中都透着一股灵气的成熟。   她的日子应该并不轻松。女子穿越过来了,相当于是附身在了之前的青鸾身上。就像沈南安当时一样——荒郊野岭之中的小奶猫,没有其他动物的帮助,又能活多久?   之前的青鸾可能是一个十足的小太妹,而现在的“青鸾”来到这个世界后,既要保持善良的本心,还要与那样的一个“凶兽家族”和谐共处。世界上是充满诱惑的,但所幸的是,毕方并不坏,她的母亲,火凤,更是如此。   “安安,”青鸾冲她挤了挤眼睛,“上天界的藏书比毕方那里的多太多,你能……”   “我会尽力的。”沈南安打断了她的话,点了点头。   想了想,她又补充上一句:“修翌拜托了云古帮忙找,不过没有说明具体是什么事情。你和他说过吗?”   青鸾笑了笑:“云叔啊?哪能呢?这种事情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青衣的女子俏皮地挤了挤眼睛,羽衣一摆化成一只青色的小鸟,扑棱着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   直爽而快活的女子,只是因为肚子饿了,等不及修翌的早饭了。好歹也从家族里跑出来一趟,所以一定要去吃点好的……   茅草屋里的狗哥恢复地不错,沈南安过去的时候,他正一只手里捧着一个肉包子,吃得直咂嘴。看见她过来之后只是堪堪抬了一下眼皮,都没腾出爪子来冲她挥手。   阿黄的毛色也光亮了许多,看上去也没那么瘦骨嶙峋了。   沈南安也抓起一个包子来啃了一口,一旁的修翌正在喝一碗粥,包子铺老板娘自己做的皮蛋瘦肉粥,自己前世N房美食姨太太中的一个。   男人用眼角的余光瞟见了眼睛晶晶亮的小猫,翻了个白眼,用勺子舀起了一口,吹了吹,送到了猫的嘴边。   “哎呀哎呀,眼睛要瞎了。”穷奇像是见着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由原本正对着他们吃饭的姿势变成了背对着的,阿黄的耳朵动了动。   “哦。”沈南安吞了一大口粥,拿起了一个包子,讨好似的走到大狗面前:“哥,再吃一个?”   “嘿?”大狗扭过头,抹了一把已经笑成一朵花的脸,“我妹就是我妹,对我真好。”   修翌:“……”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月。得益于两人的照顾,穷奇和阿黄身上的伤好得非常快,几乎仅仅在半个月之后,两只狗就开始活蹦乱跳地像是看见了龙门的鲤鱼。   为了掩人耳目,修翌将两只体型庞大、却因病而死的农家狗放在了镇边的深山老林里,伪装成受伤后不得医治而亡的穷奇和阿黄。这招好像挺管用的,凶兽们再也没到镇上来找过麻烦。   穷奇联系上了他之前的一个“旧部”,是一条他曾经救过的大狗。山里土生土长的野狗吸收了几百年的日月精华,成了狗妖,聚集了自己的部落,却被山里的其他精怪联手打败。   狗哥看他可怜,给了他几车粮食来稳定部族,却没想到此举让狗妖视他为救命恩人、再生父母。狗妖率众来到了穷奇手下,为当时的穷奇打下了半边天。后来看到狗哥穷奇足够强大,不再需要自己的帮助了,才又率众离开,继续在山里守着自己的世外桃源。   这次穷奇落难,狗妖接到了穷奇给他的消息后,二话没说,再次率众出山,前来帮助他。憨憨厚厚的大黑狗还一个劲地在自己恩人面前赔不是,悔恨自己消息不灵通。看得沈南安唏嘘不已。   于是,狗哥和阿黄伤好之后就离开了小镇,去建立自己的新队伍,重新来过,惩恶扬善,报仇雪恨。   少了两只大狗,就像是少了两个牵挂。沈南安知道他们会把自己照顾地很好,也知道以狗哥的性情,必定不会咽下这口气。叮嘱了几句之后,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游山玩水,吃吃停停,好不乐乎。   如果没有消息传来,小猫会以为这就是她梦想中的天堂。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闲来无事之时写字对弈,品茶聊天,看遍世间美景,游过六界山水。也许过个一两年,还会再多出来一个让俩人头疼的猫崽子,也只不过是多添了一副碗筷而已。   最为闲散自在的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然而,事实却又经常喜欢和人开玩笑,不如人愿。   迎面飞过来的是两个消息。一个是云古的树叶,差点飘进刚刚沏好的茶水里。另一个,是来自于上天界的“鸡毛信”。   修翌看着信封上贴着的五彩灵石,皱了皱眉毛,用手指捏起了在茶盏边缘晃动不已的树叶。   男人读完了上面的字,不由自主地嗤笑了一声,无奈道:“连老树妖都开始羡慕咱俩了,说在下界里玩得开心快活,而他却只能等着青鸾找他。”   修长的手指一撇,那一片嫩绿的树叶被丢进了凉亭旁的湖里,像是被利箭射中的大雁,扑腾了几下,沉了下去。   沈南安朝着修翌努努嘴,男人拿起了另外的一封“鸡毛信”。   打开信封,神将的眼神深邃:“穆夙不安于卑微身份,欲携我上天界之百花粉潜逃,所幸二郎真君捉拿其于南天门。然花粉却飘洒下界十之有二,望神将留意其去除。”   修翌一字不差地读完了信上的字,又皱了一下眉头。   “花粉?关本神将什么事?!”男人好像有些恼怒,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对“花粉”、“花”、“百花”一类的词,过于敏感。   “来下界游玩都不得安生。”修翌挥手烧掉了那封让他直蹿火的鸡毛信。   谁都知道,从南天门就开始往下飘的花粉,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更有可能在高寒的空中毁掉,或者是是粘在了鸟的身上,而不是飘到了下界落进花园里,继而开出一片人间绝无仅有的绚烂之花。   更何况,上天界那么多的仙君仙子,随便找一个下来都可以把这事解决,也不是修翌该干的事情。   猫的嘴角一勾:“恐怕,这群家伙早就想让你回上天界了。这么一个大块头在下界里乱晃,他们不放心?”   “嗯,应该是怕我被你勾跑了,再也不回去了。”男人冲她舔了舔嘴唇。   沈南安:“……”   ……流-氓。   烧成了灰烬的“鸡毛信”被风吹进了湖里,不带挣扎地沉了下去。   是夜。   男人陪她走了一天的路,肩负了“男朋友”、“男侍从”、“男护卫”、“猫爬架”等多种职务,并且在各种角色转换之间收放自如,好像是有些累了。   修翌双手捧着她的头,轻吻了一下,然后就搂着她进入了梦乡。   小猫在他的怀里拱了拱,也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月亮挂在高高的漆黑的天空上,星星被敛去了光,但寂静的夜里并不是那么明亮。   熟睡中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缓缓地抽出自己搭在小猫身上的手,给自己心爱的女人盖好了被子。黑夜里,一双黑色的眼睛深邃而明亮。   修翌看了小猫一会儿,转身出了房门。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男人的脑海中有了一瞬间的犹豫——为了小猫,他不应该这样。为了上天界,他应该……   艹。   凉亭里,得到的两份消息中,他全都没有说真话。至少是没有说完全。   云古告诉他说,找到了破解“魂归来兮,神俱力兮”的方法,然而这个所谓的方式,却让他大吃一惊:诛仙台可诛去神的修为、性命,同理,也可诛去加之于身上的一切诅咒、力量。   呵,这种方法不是方法。多么荒谬!   所以,尽管云古也在消息后面承诺说还会继续寻找别的方法,他仍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小猫,而是让它永远沉进了湖底。   鸡毛信上,他只念了一半。穆夙想逃是事实,花粉洒了也是事实,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消息中更是根本没提让他注意的要求。那份鸡毛信上最重要的消息只有短短一行——   荆羽出世,南海陷落,请神将出战。   屋内,沈南安睁开了眼,缓缓坐起身。   白衣的女子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上,微微低垂着头。半晌,她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翻身下床,轻轻走到门边。   修翌骗了她,她知道的。   否则,以前一直都不屑于念消息、而是直接让她自己看的男人,这次会如此?   门外依稀传来了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很陌生,猫妖灵敏的听力展露无遗:“二郎真君有其本身职责,南海陷落,汝为神将,不可推辞。”   第44章   沈南安把手搭在了门框上,防止自己滑落下去。   南海陷落……   这是梦吧?她转了转眼珠,看向了房间内部。   温馨的屋子里漆黑而静谧,桌角上还摆着没有烧完的熏香,连熏香的炉子都是那么的精致漂亮。帷幔里面的床上,一条薄薄的被子在那里纠结,仿佛是在等着它的两个主人回来。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一切都是那么地真实……   她掐住了自己的手指。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然而,手指在刺痛,心却在滴血。   白衣的女子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南海……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手拿折扇的翩翩公子的身影。但转瞬就又被她驱逐了出去。   敖炬对她不错,非常不错。可人也都是有私心的,尤其是……对于一个十分偏执的猫妖来说……   万年之前,与荆羽对抗的修驳陨落南海。而万年的时间里,可以让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男人,却无法让男人有足够的时间做足一切的准备。   诚然,修翌的灵力非常强大,或许他现在已经超越了自己的父亲。但是,在南海深处修养了万年的荆羽,又岂是每天都用来睡觉的?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让修翌留下。即使,这样就意味着——南海从此,万劫不复。   沈南安感觉胸口在隐隐作痛。又怎么会是说可以就可以的?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说服修翌?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被男女之爱所左右?   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是那样。她沈南安会连自己都瞧不起。   她看向了床铺上的被子,被子卷在了一起,形状如同她的内心一样纠结……   门外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并没有停止,沈南安将耳朵贴在门框上,静静地听。   男人是沉默的,但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情——   作为神将,这是他的职责,他责无旁贷。他也不可能让自己呆在下界里,任由南海的事情发展下去。那样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然而,一旦他去了,小猫必定没有人照顾——   别说是她了,就连修翌自己,都不想让他的小猫现在就回到上天界。   那里对于她来说,就像是给了她一颗糖又打了她一巴掌的恶魔。恶魔有时会露出笑容,但更多的时候,是举着叉子四处杀人。   下界里的男人经常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服……这样的话语,无一不是在说:男儿当心在事业,娇妻在家独守空房即可,不必顾虑太多的……   呸!   按照安安的话来说,说这种话的人,传播这种话的人,全都是杂碎,哦,渣男。   修翌的嘴角扯了扯。   以前,他自己独身一人,别说是下南海与荆羽一战,就是让他孤身去闯整个魔界,他都能抬脚就走。   但是现在,心中有了牵挂,就不得不为自己的挚爱去着想。   “神将莫不是被猫妖迷了心智?”低低的声音从传令官的口中飘出,飘进了修翌的耳朵里,也同样,飘进了沈南安的耳朵里。   石头直直地打在了水上,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门外的传令官好像惊呼了一声,随后就被男人扼住了咽喉。   “你若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老子就会让你的脑袋离开你的脖子!”修翌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看来,上天界里不祝福他和小猫的神,还真是不少啊。诸如这个小小的传令官。之前他没有听到过他们的声音,也只是因为职位相差太多罢了。   传令官发出了待宰的山鸡一样的叫声,又好像瞬间咽回了肚子里。   “我女人在睡觉!你要是敢吵醒她,你的脑袋现在就搬家!”   “本、本官听令于、于上天界!”传令官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汝为神、神将,就算是死,也应死在南海。这、这话,不是我说的!”   修翌狠狠地甩开了他的脖子。   传令官似乎是想捂住脖子咳嗽两声,却惧于一旁高大男人那锋利如刀剑的目光,手脚并用地离开了客栈。   修翌在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努力把传令官说的最后一句话挥出脑海,不去想到底是谁说的。缓了缓神,轻轻推开了房门,却堪堪停住了跨过门槛的脚步。   小猫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   清晨的阳光窜过了屋顶,投射了一束进来,给有些沉闷的屋子里照上了一股生气。   沈南安最终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她没有办法张开嘴,告诉修翌说:管他的什么南海,我们走吧。   不是不相信男人,而是不相信自己。   她其实是知道的,自己永远都不会说出这种话。否则,她会愧疚地想要自杀……   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牺牲掉南海众多神性命的事情,她做不来。即便是陌生人,她也做不来。更何况,那些龙族,是她的朋友,也是修翌的莫逆之交。   “安安——”   “你去吧。”   两人同时开口。之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男人把她拥进了怀里。   沈南安笑了:“有什么啊?不就是荆羽吗?一只修炼成了精怪的鲸鱼,我不信他有比神更加强大的能力。”   “更何况,父亲在万年之前,就重伤了他。”她这样说着。   怀中的女子抬起了一只手,比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形状:“我听说,鲸鱼的脑子只有这么大,还成天泡在水里,应该早就进水了……”   “安安。”修翌握住了她的手,“好,我知道了。”   手腕上的镯子被太阳光照得发亮。再上面,是男人的大手。修翌俯身,吻住了她的眼睛。   “穷奇的队伍刚刚拉起来,什么都不够……”   “放心吧,狗哥就算自己吃不上饭,也不会让我饿着。”她轻声安慰着男人。   顿了顿,沈南安继续调笑:“我倒是想自己一人在下界里呆着,你不是不放心嘛。”   男人看着她,目光深邃。   沈南安坐直了身子,抬起了下巴。   “你若是打不赢一条鲸鱼,就别再回来见我了——”   “不可能。”修翌说道。   “若是没给我带回来小黄鱼,也不要回——”   “不可能。”   “我听说,鲛人多擅幻术。你若是被哪一个鲛人女子施——”   “不可能。”   “最后一条。你若是敢不回来——”   “我说了,不可能。”男人俯身贴近女子的脸庞,堵住了她的唇。   修长的手指划过了小猫细白的手腕,在那一对双跳脱上留下了一丝神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南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   一个月后。   狗哥的队伍建造地不错,有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山里狗妖的帮助。当然,还有他早年与自己的那帮兄弟打天下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义气。   狗哥在那十年一路打拼下来,救过不少动物。这些动物中,有一部分跟了他,还有一部分,谢过他后,将这份恩情默默地记在心里,继续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世界上终究是有良心的人占据多数,这种情谊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会日久弥新,越来越深。   于是,从狗哥开始组队到现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队伍已经变得有模有样。   现在的狗哥,颇有一种山大王的风范。再加上已是五尾猫妖的沈南安在一旁坐镇,连老虎精都要敬上穷奇三分。   “小猫崽,看哥哥给你带回来了啥!”穷奇一把推开了房门,窜了进来,吓了沈南安一跳,还没来得及扔掉手里的树枝。   大狗一把夺过沈南安手里的树枝,扔到一边。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掏出来了一大块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酱牛肉。   “嘿,香不香?”狗哥把牛肉递到了她面前。   “哥你讨厌。”沈南安捡起来地上还带着一截树叶的树枝,胡啦在了狗哥肩膀上,笑着说道:“干嘛呀。”   “哎呀。”狗哥把树枝夺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你这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有什么意思?来来来,快吃肉。”   顿了顿,穷奇把脸凑了过来:“要不帮我操练操练队伍吧?”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拿起一片切好的酱牛肉,塞进了嘴里:“我?”她指了指自己,“我这么貌美如花、国色天香的,让我去帮你操练队伍?”   “哦,也是哦……”狗哥往嘴里塞了块酱牛肉,吐字不清。   “有阿黄就够了。”沈南安伸了个懒腰,靠在墙上,盯着穷奇看。   其实,狗哥只是想给她找点事情做。狗哥应该可以看得出来,她在想修翌,一刻不停地在想。他只是想用一些事情,占上自己的脑子,让自己能好受一点……   沈南安抱着手臂勾唇笑了笑,绑起来的袖口加上嘴角的弧度显得有点玩世不恭。有时候她和狗哥一样,不想把心里的苦说出来,想要表现地很坚强……   上天界。   身着黑衣的传信小将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到了议事大厅门前都不曾减慢一下速度,慌张地撞开了大厅的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上神、上神大人,神将……落海了。”   第45章   大厅的门并未关上,门外的一个双脚带着镣铐、手里拿着扫帚,看似正在卖力扫地的男奴,猛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顿了一顿之后,男奴的嘴角勾了起来。   倘若细细地看,还能发现这男奴手上有新长出来的薄茧,散乱的头发后面,一张丑恶的脸上,依稀可见曾经的面冠如玉。   议事厅里一片静默。   众神似是没有缓过神来,坐在上位的上神墨旬猛地转过头,云袖一挥,合上了大殿的门。   “消息可属实?!”墨旬皱着眉头问道。   传信小将有些口吐白沫,说不出话来,只得点了点头。一双眼睛黯然无光,满是绝望。   墨旬两手称在案几上,倏地站了起来。   喘了两喘之后,他快步走到大殿中央的水镜前。再次挥手之间,水镜上投射出了南海的景象——   天地似乎都被乌云笼罩住了,仿佛有漫天的惊雷滚滚而来。海面之上一片寂静,只有翻滚的海浪义无返顾地从一边到另一边。海面上偶尔有天兵被撕碎的衣服,在水上飘飘浮浮,没多久就又沉了下去。   除此之外,没有声音,没有生机。没有荆羽,没有神将……   黑衣的男子闭了闭眼睛,半晌,丹唇微启:“此事,不要声张。”   众神面面相觑,气氛压抑至极。   墨旬摆了摆手,挺直了略显单薄的身形。男子俊俏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一双眼睛却冷静而坚毅。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向身后的侍从发布命令。   “五颗灵石的加急信,请天帝立刻回到上天界。”   “集合上天界里所有的天兵天将,南天门处随时待命,派出先遣队去南海查探情况。”   “另外,请二郎真君立刻到我这里来……”   黑衣的男子一边说,一边转身走到了上位,云袖一挥,端坐了下来,两手放在身前的案几上,眉峰犀利。举手投足之间颇有风范,让坐下的不少仙君仙子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好了诸位,此事,请务必把好口风。上天界暂时不会有事。大家都回去吧。”墨旬缓缓地说道。   仙君仙子们双手行礼后,鱼贯走出了大殿。   殿外一片清静寡淡,似乎是寂寥无比,台阶被扫的干干净净,花开得鲜艳,却没有人看。   墨旬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眉头微皱,用两只手指按压着眉心。   “对了,”他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把哮天犬也叫过来。”   侍从正要弯腰出去,靠在上座上的男子却突然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叫住了侍从,语气有些焦急:“不,等等。让哮天直接去云古那里。我也过去。记得把玉兔也上。”   墨旬站起身,感觉浑身疲累无比。然而,这种时候,却不容他倒下,容不得他倒下。   神将坠入南海,生死未卜。   上天界唯一的神将、他视为朋友的一个神,坠海,生死未卜。   上天界,必须找到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俊美的男子闭上了眼睛,手指紧紧抓着桌子的边缘。天帝生性不喜拘束,一年之中的多数时间都在六界隐姓埋名,游山玩水,对上天界基本处于放任不管的状态。   六界路途遥远,即便是五颗灵石召回,恐怕也得有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他。   那么,恐怕,这一次,会比万年之前,还要令人心忧……   下界,穷奇山头。   几只凶巴巴的大狗用嘴巴拽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在穷奇建立的“基地”小路上走着。男子看上去很是狼狈,头发披散,脸上脏兮兮的,粗布麻衣,手上长满了薄茧,细看下去,应该是刚刚长出来不久。   此时的这个男子,正奋力想把自己的裤脚从几只大狗的嘴里拉出来,却因为大狗的数量过多而无可奈何。   其中一只大狗不耐烦了,撒开了嘴,停下脚步,冲着他呲牙,“汪汪汪”地吼了几声之后,作势要上去咬他,男子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旁抱着胳膊当监工的阿黄笑地直不起腰来。叼着裤脚的大狗们嘴角咧到了耳朵边上,尾巴摆的像是蒲扇。   衣衫褴褛的男子自视甚高,像是一个被人欺负了的酸秀才一样,用手撑着地,畏畏缩缩地爬了起来,有心跟他们打架却力不足,只能把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那样子好像只有把他们烹成狗肉羹才能解恨。   “哼!本君在上天界里得势的时候,汝还不知在哪里翻垃圾呢!”男子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说道。   “哟呵?”阿黄头上的耳朵动了动,眼睛里面射出了寒芒。他嘴角笑着,伸出胳膊勾住了男子的脖子,凑上前去:“你他娘的,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什么,什么来着?穆夙真君?”   阿黄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穆夙:“省省吧,大人。”他敲了敲穆夙的胸脯:“你这样的,连给我们大哥擦鞋都不配。”   “哦,不对,大哥不会让你给他擦鞋的,他得活活蒸了你!然后第一个给安安吃。”阿黄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穆夙的脸吓白了。   狼狈的男子哆嗦着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声音嘶哑,再次冷哼了一句:“莫说现在在这里的不是本君的真身,就算是,本君会给一只狗擦鞋?哼!不若先让你们笑笑,一会儿,尔等莫要哭出来!”   黄狗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早就想着把这人大卸八块了。如果不是这个人现在只是个幻影,他大概也早就这么做了。   猫的事情,他虽然了解的不多,但也差不多知道,这个人,让安安受了不少苦。   阿黄在看不见的地方呲了呲牙,面目凶狠地做出了一个撕咬的动作。   靠近基地中央的一个小木屋外,几条大狗和一个人停住了脚步。阿黄走上前去,礼貌地敲了敲门。两三秒的停顿过后,一股凌厉的力道从门内冲了出来。   黄狗双眼微睁,立刻挥手抵挡,堪堪把这股力道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小木屋的门开了。   面容绝美的女子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笑了笑,道:“不错嘛。”   然而,下一刻,沈南安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继而,勾起的嘴角缓缓放下,目光犀利如箭,盯紧了几条大狗围着的那个人。   女子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一只手扼住了穆夙的咽喉。   穆夙扬起了脑袋,想要往后退一步,却因为有几条大狗围着,丝毫动不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眼睛里面出现了一丝得意。   马上,就可以看到这只妖倍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样子了!   穆夙勾起了嘴角,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猫妖,别来无恙。我们又见面了。”   沈南安深吸了一口气,甩手放开了他。巨大的力道差点把穆夙甩在地上。   衣衫褴褛的穆夙好像并不气恼,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盯着她看。   沈南安皱了皱眉头。   这人现在过来,绝对是有事情。而什么事情,都一定是没安好心。   叼着穆夙裤脚过来的几只大狗慢悠悠地踱到树荫下,坐了下来。一边的阿黄看着穆夙,骂了一声,接着恶狠狠地警告:“有屁快放,没屁赶紧滚!”   妈的。要不是这人现在是个幻影,并且说自己找安安有要事相告,他怕真的耽误了什么事情,他早就把这个看不顺眼的怂逼加傻逼扔下山崖了!   穆夙呵呵笑了两声,对沈南安道:“猫妖,你真的想让这条狗也听见我的消息?你可能会后悔。”   “你他妈——”阿黄怒了,转而又平静下来。他看了猫一眼,脑袋上的耳朵动了动,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猫抻住了胳膊。   “呵,好。”穆夙再次勾起了嘴角:“你听好,修翌,坠海了。”   男子好像很享受猫妖和黄狗现在脸上的表情。他又说了一遍同样的话,顿了顿,补充上了一句:“猫妖,我冒着被发现之后直接扔下诛仙台的风险,分出幻影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你觉得,我是逗你玩的吗?”   “如果不是真的,你不觉得,我冒的风险太大了吗?”   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只猫和一只狗,他们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好,非常好。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样子。   绝望,怀疑,却止不住自己在心里乱想,最后再次陷入深深的绝望。   真是美妙啊!   穆夙伸开了双臂,扬头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树荫下的大狗猛地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吼,呲牙咧嘴地窜过来,准备咬他的脖子,却扑了个空。   幻影不见了,穆夙站立的原地上,只有几片被风吹落的树叶,飘飘扬扬地落在了地上,又被风卷着滚了两滚。   大狗好像不太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阿黄哥和安安姐的心思,却也感觉氛围有点压抑。它试探性地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小跑回了树荫底下。   “安安,你别信他说的。”阿黄反应过来,猛地转头,冲着身边的女子说道。语气急促。   沈南安看着穆夙站立的位置,双眼微眯:“我当然不信!”   随后,小猫转身走进了木屋,关上了房门。   第46章   是夜,沈南安坐在床上,背后靠着墙角,反复摩挲着从手腕上取下来的两只手镯。   镯子上的花纹精致如旧,颜色光亮如新,男人留在上面的灵力也在,丝毫没有损坏。   一切,都与往常相比,没有半点的不同。   她沉着一张脸,盯着镯子出神。   那么,是不是就说明,修翌没事?镯子上没有一点反应,是不是,没事?穆夙是骗自己的,他只是想看到自己绝望伤心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开心?   然而,白天里,穆夙的话却一遍又一遍地,清晰地在耳旁回荡。   缩在床脚的女子神色狠了狠,重新把两只手镯戴在了手腕上。然后,翻身下床。   她不放心,她需要去看看。她要去南海,她需要自己亲眼证实,修翌没事。   沈南安抓起了一件斗篷,套在了身上。草草地用灵力写下了一封信,留在了桌子上,告诉狗哥不要担心自己。随后,女子面色沉着地拉开了房门。   迎面站着的,是一条黑色的巨犬。   “嘿,安安。”哮天化成了人形,走进了屋子里。大狗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衣服,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安安,你要去哪?”他问道。   沈南安的心情,在看见哮天犬的那一刻,就跌进了谷底。   她来到下界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就连修翌去了南海也已经一个月了,哮天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来看她的吗?   呵,她可不信。   那么,真的很难把穆夙白天过来,和哮天晚上过来这两件事情,分开来看……   沈南安背过身去,看向了屋外。在哮天犬看不到的地方,猛地皱了一下眉头。心里面仿佛是有火在灼烧一样,让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南海去。   门外没有别人,只有哮天自己来了。山顶多风,呜呜咽咽,鬼哭狼嚎。   沈南安深吸了一口气,关上了房门,把巨大的妖风挡在了门外。   她回过头去,看着哮天犬,笑了笑:“有点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哮天犬的目光瞥向了屋内的桌子。她留给狗哥的那一封信,摆在桌子上最显眼的地方。用灵力墨水写下的字迹都没有干。   “哮天,你怎么过来了?”沈南安继续问道。   “我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看样子,这个地方也不错嘛,对我的口味,全都是狗。”顿了顿,哮天犬打了个哈哈,笑着说道。   “只是想我了,过来看我?”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眼神却没有看见昔日好友的热情。   沈南安干脆拉开了桌子旁边的两个椅子,选择了其中的一条,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抱着胳膊,审视性地看着站在那里的大黑狗。   “来看我?这么晚了?”女子的声音很温柔,却挡不住里面掺杂着的怀疑和不屑。   “额……这荒郊野岭的,我看错了时间。”大狗转了转眼珠,坐下,说道。   这借口编地也太过随便了点,到处都是破绽。   “兔姐姐呢,她不想我吗?怎么没有过来?”   “哦……”哮天抬了抬手臂,“玉兔被嫦娥看的紧,下不来,所以只能在南天——”   他堪堪停住了脱口而出的话。   “所以只能在南天门等我?等着你把我带上去?还是说,只能在南天门往下望望,看能不能看到我?”小猫盯着哮天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绝美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美,同样的,越来越……悲伤。   “好了,”女子站起了身,走到门口,把门拉开。   呼呼的风声一下子灌了进来,把桌子上给狗哥的信吹到了地上。   “既然你已经看到我了,那就回去吧。这么晚了,我也有点困了。”女子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不是,安安——”哮天犬也跟着站起来,局促地把手绞在了一起,“那个,只是,大家都想你了,所以……想看看你。”   “那他们为什么不下界来看我?”   “这个——”大狗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放弃了自编自导、满是漏洞的谎言。再抬起头来,道:“好吧。”   “好吧,安安,我确实是来接你回上天界的。”哮天犬说道,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期待、焦虑。   嗯,终于说实话了。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绕弯子了。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站在门口的女子笑了,笑得很是凄凉。   “哮天,你总算是说实话了。”小猫笑着,捂着肚子,眼里却泛起了泪光:“上神,墨旬,有没有觉得,让你下界来接我,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过来接我干什么?让我自己一个人在下界里呆着呗。孤独一生,到老,到死,还落得个闲云野鹤,自在快活?”   “想要接我去上天界吗?软禁我吗?有什么意义?!”   沈南安没有给哮天犬徒劳解释的机会,一句连着一句地说着,质问着。   “安安!”哮天终于逮到了一个插话的机会:“我没有办法违抗命令,我必须要带你上去。就是这样。”   大狗往前跨了一大步,又猛地停住了脚步。   两人的手中同时凝聚出了灵力,然而在下一刻,哮天犬又猛地把自己手中的灵力收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小猫,把她手中的灵力,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五尾猫妖。”沈南安强忍住在眼睛里打转的泪水,把它们憋了回去,再次扯高了嘴角:“哮天,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灵力微弱的小猫了。你敢拦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好……好,”大狗好像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伸开了手臂。五尾猫妖的灵力,虽然打不过他,但如果小猫一心寻死,他是拦不住的。   哮天盯着门口的小猫,眼睛一动不动:“安安,你先把手放下……”   “今天,穆夙过来告诉我的时候,我是不信的!”沈南安没有理他,往门外退了一步。她看到哮天犬的眉头猛地一皱。   “直到你刚刚进来,我仍然存着一丝想法!侥幸!我觉得你就是来看我的!”   “哮天!凭什么?!墨旬有什么资格要把我接上去!上天界里的任何一个仙君,都知道我有多么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她一句一句地控诉着,声嘶力竭,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哮天犬又往前跨了一大步,似是想说什么。   “不许过来!”沈南安条件反射似的向后退着:“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宁愿死在南海!我也不会相信的,除非我见到了尸体!”   “别跟过来,否则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小猫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外面的风呜呜地吹,吹乱了她的头发,吹得她身上的斗篷猎猎作响。然而,再怎么乱,都不如她的心里凌乱。   沈南安瞅准了一个机会,猛地转身,一个步子跃出去,在身后布下了重重屏障。   她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砰砰直跳。   哮天犬一定会追上来的。以自己现在的速度,拼尽全力也只能跟他一样。所以,只能让他的速度慢一点。   她不管。她要去南海。尽管那个结果,她已经可以预料地到……   她一路向南,一路疯跑。时不时地往身后扔下一道屏障,也不看扔的准不准。能顶一时是一时,只要,哮天犬比她后到达南海,她就有足够的时间,自杀……或者是,选择隐藏,等待机会,报仇。   她不知道自己的速度达到了多少。风在身后簌簌地吹,刮得她耳朵生疼。   远处的天边从漆黑一片变到了蒙蒙亮,压在头顶的天空,颜色越来越淡,她也离南海的那一片区域,越来越近……   海水呼啸。   海浪一遍又一遍地打在沙滩上,不知疲倦。跟着的是大海边上特有的潮汐声,如同一曲美妙的催眠曲,让人沉醉,也让人心碎。   海面上什么都没有。一片寂静。   目光所及之处,天海一线。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了她自己。   脑海中的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它特有的尖酸刻薄:“你听好,修翌,坠海了。”   “啊——”沈南安终于抑制不住,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在了沙滩上,沙子里面好像有石子,搁地手掌生疼。   眼睛干涩,想流眼泪都流不出来。   蒙蒙亮的清晨,不知为什么,就下起了小雨。她感觉自己体内有一种力量,在蠢蠢欲动,呼之欲出。像是一头被困在牢笼里面多年的凶兽,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发狂般地冲撞着关押它的笼子。   跪在海滩上的小猫一声一声的叫着,不是尖叫,更像是低吼。像是一种远古的巨兽,发出低低的吼叫。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大的声音,却足以让整个天地,都为止颤抖。   真是奇怪,这种洪荒之力蓄势待发的感觉,丝毫没有上一次那样难受。只是心跳地有点快,心里面,大概只剩下了一个想法——报仇。   一声声的低吼,连绵不绝。哮天犬终于破除了所有的障碍,远远地看到了在海滩上,痛不欲生的小猫。   内心中的巨兽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关押它的牢笼,锲而不舍。直到最后,横空出世!   被阴雨笼罩住的海边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强光,伴随着冲撞而来的巨大的力量。   化成狗身、四脚不挨地地往前跑的哮天,嗷呜了一声,慌忙护住自己的头,被强劲的力道冲出去了十丈不止。   海边上,一只雪白的巨猫望向大海,眼神悲伤而阴郁,身后的九条尾巴,迎风而摆。   第47章   沈南安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呆了多久。荒无人烟的海滩上,雪白而巨大的猫一动不动地蹲坐在那里,身后的九条尾巴摊在地上,像是一个巨大的蒲扇。   猫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南海深处,似乎是一种乞求,乞求着海水里面能有什么东西,出来。   乞求着她心心念念的那个身材高大的人,回到自己的身边。   淅淅沥沥的小雨停了,天色从蒙蒙亮到艳阳高照,不知是不是这附近的动物惧于九尾猫妖的威势,大概已经有大半天了,一个活物都没有。连哮天犬都没有再过来。   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她自己,以及一浪又一浪的海浪,冲刷着沙滩,不留下一切痕迹。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干涩而酸痛。   修翌,你不上来吗?不上来看看我吗?我是九尾猫妖了。千万年来,第一只九尾猫妖。   她转身看了看自己摊在地上的尾巴。真是奇怪。   得益于体内那股不知名的洪荒之力,自己达到了九尾,却没有丝毫的不适,更没有被控制的感觉,九尾就是九尾,所有的能力,都是自己的。所有的能力,全部由自己掌控。   呵,九条尾巴,可以许愿吗?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倾尽所有,换修翌回来。即使自己变成最初他遇见自己时的那只小奶猫,又有什么关系?   哦,不,即使让自己再次回到上天界,被百花、被穆夙欺负,也没有丝毫问题。只要修翌能回来。   甚至是,让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用自己的命,换回男人一条命,她都毫不犹豫。   她愿意的。   然而,没有人听到她的愿望,没有人实现她的请求。   苦涩的两滴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滑下,掉落在沙滩上,瞬间被蒸发,消失,不见。   青色的大鸟划过天空,稳稳地落在了猫的身边。   青鸾化成了人形,久久地凝视着望向大海深处的白猫,眼光之中布满了心疼。   良久,青衣的女子终于开口:“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哮天了,他,回上天界了。”   回上天界了。或许,要不了多久,整个六界都会知道这件事情,知道六界之中出了第一个九尾猫妖。   是猫妖,不是猫仙。是让人听到之后颤抖不已的猫妖,是不会永远都不会带来安宁和祥和的猫妖。   也许需要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短。至少在现在,由于九尾猫妖强大的血统支持,六界之中所有的猫妖猫灵,甚至是普通的、没有任何灵力的猫,都已经受到了召唤,慕名过来。   猫至九尾,拥有毁天灭地之能,强悍至此,几乎,没有事物可以阻止。   沈南安从南海之中回过神来,看向了注视着自己,有些担心的青鸾。   眨眼之间,巨大的白猫重新化回了人形。眉目如旧,面颊如初。然而,不一样了,神色和内心深处的东西,全都不一样了。   小猫的眼底深处,多出了之前从未见过的,妖冶、狠决。   像是一株开得艳丽的花,直直地插在土地上,带刺,美丽,危险。   沈南安刚刚想了太多太多。上天界里的仙君、仙子、是怎么对自己的。没有修翌的庇护,她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她曾经的朋友、伙伴,又是怎么对自己的?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然而现在,却已经回不到过去了。而纵观整个上天界,又是怎么对自己的?   即使这些都不重要,上天界,又是怎么对待修翌的?!堂堂神将,驻守南天门,万年如一日。即便战死,也应该是在南海上。   呵,责任?多么堂而皇之的理由!   其实早在某一个时候,她的心里就早已埋下了种子。早在某一个时候,她就恨上了上天界的某一部分。   现在,留在沈南安心中唯一的温情,也只有她和修翌之间的,回忆。   猫妖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猫妖,世界,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世界。   沈南安看着青鸾,末了,搂上了她的肩膀。   擦干了最后一滴温情的泪水,白衣的女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青鸾,转过身去,缓缓开口。像是给青鸾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报仇吧。”   上天界,南海,她与它们,不共戴天。   上天界。   哮天犬单膝跪地,很是狼狈。旁边是自己的主君二郎神,上座上的,是上神墨旬。   “我……我没能把她带回来,请主君和上神责罚。”   二郎神叹了一口气,跪在了哮天犬旁边,冲着墨旬行礼:“大人,恐怕九尾猫妖出世的消息,此刻已经横贯六界。当务之急,当马上处理。”   墨旬看着下面的两个人,抬了抬手,让他们都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哮天这里我先记上一账,以后功过相抵。猫妖那里不得不防,集合所有天兵天将,静观其变。另外,我还会向六界发布消息,请有识之士,帮忙对抗荆羽。”   哮天犬跟在二郎神身后,走出殿外。二郎神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大狗身上的伤,全是擦伤、划伤,倒是不碍事,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主君……”哮天犬在后面闷闷地叫他。   “主君,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是吗?”   二郎神的脚步顿了一下,神色凝重。半晌,默默地说道:“你知道答案的。”   两天后,下界,狗哥山头。   沈南安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带着一大堆受到召唤,跟着她回来的猫妖猫灵。   青鸾有委婉地告诉过她,她刚刚成为九尾猫妖,虽说能力不容小觑,但根基不稳。为了防止有各路的凶兽瑞兽过来骚扰,她可以去毕方那里。至少,是可以护住她的。   然而,沈南安想要的,却绝不仅仅是“护住”。在毕方那里,不会达到任何自己想要的目的。   于是,她谢绝了青鸾的好意,回到了穷奇的山头。青鸾耸了耸肩膀,干脆也跟了过来。反正她俩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一脉同源。   那份洪荒之力,至今没有对她俩,产生过任何不好的影响。实在是不知道这背后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狗哥看到她回来了,心里的一大块石头仿佛终于落了地。像是亲人一样的狗哥,在看到她能力的变化,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之后,没有说任何话,无视了后面跟着她的一群小猫,上去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良久,狗哥扶着她的肩膀,低声说道:“没事小猫崽,哥哥还在你身边。”   穷奇的眼底深处划过了一丝悲伤,手指好像也有些抖。   沈南安眨眨眼睛,点了点头。她和狗哥,是一样的。全都是……失去了心里最爱的那个人,由于……上天界。   当初阿黄给她和修翌讲述这次落难的经过时,就曾经隐晦地向修翌说起过——   “你觉得,如果胜遇没有别人的帮助,成功掀掉我们的概率,有多大?”   是的,没有多大。平手的概率更大。能让狗哥落败至此的几率,很小很小。   后来大家彼此熟悉了,狗哥终于告诉了修翌真正的原因。   是上天界,一只叫做天狗的瑞兽。   天狗不出手,胜遇是没有多少战胜的可能的。而为什么穷奇一队会败地如此惨烈,还不是因为天狗手里有众多上天界的宝物。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狗哥拍了拍沈南安的肩膀,道:“娘的,老子本想除掉天狗就收手,不碍上天界的事。现在看来,咱跟上天界干上一场吧。”   穷奇把嘴角勾了起来,把心底里的悲伤隐藏在最深处,一脸的玩世不恭:“老子可是穷奇。我妹,现在是九尾猫妖。上天界又算个什么东西,他们又不是六界的主宰。”   “好了小猫崽,回去睡一觉,之后咱们大干一场。有哥哥在,别怕。去吧。”穷奇拍着她的肩膀,“我让阿黄,把你的朋友和这点喵喵们都安顿一下,嘿,山头上多点猫也不是啥坏事。”   青鸾捏了捏她的手指,跟着阿黄走了。   傍晚。   小猫陷在自己房间的椅子里,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双眼微眯,想着对策。   门被轻轻地推开,这两天跟着她的一只三尾猫妖花斑端着吃的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开口:“姐、姐姐,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怯怯的小猫,心里觉得可爱,却没心情搭理她,只得摆了摆手,道:“我不想吃,你们吃吧。”   花斑轻轻地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然而,没过两分钟,小木屋的房门就又被人吱呀呀地推开了。   “我说了我不饿,”她耐着性子,声音平和道:“不用再进来了。”   “你不吃饭,大哥会担心的。”   是阿黄的声音。   沈南安无奈地抬起了头,看着这只蠢狗脑袋上的两只耳朵,只得把手里的茶放下。   看看桌上的吃的,甚至还有一碗皮蛋瘦肉粥。她却依旧没有胃口。   拿起筷子,想象征性地吃两口饭,挂在手腕上的镯子却不慎碰到了磁盘,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第48章   沈南安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须臾之后,她不动声色地夹起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嚼着。   切成了片的里脊肉,外面裹上了淀粉,和春笋一起炒的,清淡,鲜香。可嚼在嘴里,却有点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使劲品着,终于尝出一点咸味来。   她喉咙有些发酸。   她不吃东西,是因为没有胃口,不饿,感受不到饿。这几天一心想着的,只有报仇,对抗上天界,攻打南海。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   然而她不是仙,她需要以最为普通的饭食来让自己活下去,补充每天需要的能量。   当然,也有别的办法,更加省力的办法——像是下界里的一些魔修、真正的凶兽一样,吸人血,□□气。补充地更快,让人更有活力。   然而,她有怎么可能那样做呢?   虽为凶兽,但也绝不会滥杀无辜。   不过,把荆羽的皮扒下来给小猫小狗们做成外套这种事情,她倒是乐意地很。   沈南安的嘴角勾了勾,又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目光再次落到手腕上的镯子上。   自己不吃饭,修翌会不高兴的。他会担心的。   阿黄把粥推到了她的面前,站起身出去了。   屋子里面很安静,只剩下了她自己。   她使劲嚼着嘴里面的饭,大口大口地喝粥,桌子一旁的绝美女子,看样子吃得津津有味,好像没有比这个更加幸福的事情。   喉咙有点发酸,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落进了粥里。   沈南安停下了扒拉饭菜的手,把筷子放在桌上,扬起下巴,深吸了一口气,把还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收了回去。然后,继续神态自然地,把所有的饭菜吃完。   她看了看桌上的空盘子空碗,嘴角又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有些惊叹于自己的食量。   想想也是,以前男人经常说自己的肚子比一只小猪还要大,她还反驳说,那得是自己爱吃的。   今天的饭,确实都是自己爱吃的。   可能,真的让狗哥担心了吧。   沈南安闭了闭眼睛,翻身上床。挥了挥手,用灵力把碗洗干净,重新放回托盘里。   漆黑的夜里,寂静的山顶上,小木屋的窗户自己开了,从里面飞出来一个托盘,上面整齐地码着盘子和碗,干干净净,光亮如新。   缩在门口困地直打哈欠的虎斑猫看见这一情景,惊得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托盘也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很诧异。   花斑明白过来,“喵”了一声。   托盘飞走了,往厨房的方向。虎斑猫动了动耳朵,抬脚想要跟上去,却听见屋里的女子平静而清澈的声音:“花斑,回去睡吧。”   ……   接下来几天里的日子,过得很是平淡。   小猫和大狗们相处地不错,十分融洽,根本没有人家说的什么“猫狗是对头”的事情发生。想来大概是因为穷奇手底下的大狗们全都憨厚老实,跟着她的这点小猫,也都一个个地活泼可爱,正好互补。于是,大家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青鸾在这里呆了两天就回去了。自己已经跟上天界闹掰了,所以从上天界那里找到洪荒之力的破解办法应该是不可能了。所以,还是得从毕方的族群里入手。   这是最为行之有效的方法。   这些天来,陆陆续续又有其他的凶兽加入了他们。她和狗哥当然欢迎。对于“凶兽”这个名头,他们向来看得不是那么重要。狗哥说,想要加入,只需要看一点就够了——以凶兽之名,做瑞兽之事。   这不是什么不可能达到的事情,她和狗哥就做到了。不抢穷人,不害好人。即便是抢富人,也是抢为富不仁的人。   南海那边她一直在派猫妖过去盯着,有凶兽加入进来之后,她又派了一些擅于潜水的过去。猫大多都是怕水的动物,所以只能在岸上。而水底下的情况,还需要其他兽类来报信。   得到的差不多也都是一些已经知道的内容。唯一有一点补充的,是关于南海中的鲛人。   之前他们只知道,鲛人擅施幻术,而幻术能力是否高超,取决于施用幻术的鲛人的灵力。真正灵力高强的鲛人,可以将原本清醒的人变成自己的奴仆,让他一辈子只听自己的号令,到老,到死。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被施了幻术的人,相当于是被夺去了生命。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样,即使会有一些自己生前养成的习惯,却没有自己的思想,只给自己的“主人”干活。   除此之外,鲛人还擅长医术。巫医,与幻术是同源的。所以,如果这样看来,也是有理由怀疑,荆羽出世,是这群一直都不□□分的鲛人一手策划的。   沈南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小口小口地喝茶。茶盅里玫瑰花的花瓣在茶水里伸展成了优美的形状,却怎么都会让人想到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被人摘下的场景。   按理来说,当初修驳将荆羽打成重伤,他也不是没有再次恢复的可能。但是,只有一万年的时间,太短了。   就像是给人吃兴奋剂,可以造成他浑身肌肉紧张的效果一样,鲛人如果给荆羽施了幻术,也可以让荆羽身上的重伤看似痊愈。   至于到底是不是痊愈,谁又会关心呢?鲛人可能只是在拿荆羽当枪使罢了,他们想要的,是整个南海,是与上天界,都有一臂的对抗之力。   沈南安叹了口气。她与上天界,真的是不共戴天了吧。几天之中,哮天、玉兔没有消息,太上老君没有消息,就连之前和修翌交情最好的云古和北斗星君,都没有消息。   果然大家都是明哲保身,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估计现在,那些当初反对过她的仙君和仙子们,应该都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吧——   看,之前说什么来着,九尾猫妖,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至今为止,上天界也没有找过她麻烦,下界里的凶兽和瑞兽们也没有找过。   想来是因为自己隐藏了实力,灵力弱一点的动物找不到这里来。再有就是,九尾猫妖本身灵力的震慑作用。   其实她在狗哥这里,也会让其他兽类们有所忌惮吧。   人总是这样,看见别人单枪匹马觉得好欺负,抱团在一起就不上去了,专挑“软柿子”捏。当初她选择回来,是害怕狗哥会担心,现在想想,即便是自己一个人另立山头,以自己九尾猫妖的能力,大概也不会有兽类瞎了眼自己撞上门来。   有的话更好,杀鸡儆猴。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应该还有另外的一种可能——大家都在静观其变,或者是像她和狗哥一样,等待时机。   黎明前的黑暗,破晓时分,谁胜谁负,全都在这一时刻的准备中。   她这两天的心情出其地不错,带着花斑,来到了山底的小镇上,听说这个小镇的桃花酒酿地不错,她想着带回去几坛,给猫狗们解解馋。   花斑之前一直都在山野里长大,对于有人烟的地方有些害怕,也没见过人世里的繁华。这只初出茅庐的小花猫,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对什么东西都抱着强烈的好奇,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脸上有着跟她的年龄不相称的稚嫩。   花斑瞅了瞅角落里卖糖葫芦的老大爷,看着他手上拿着的糖葫芦,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沈南安忍俊不禁。   简直是馋猫一个。又多么像是之前的自己啊。想想在几个月之前,自己好像也是这样的。看见好吃的走不动路,非要缠着某人给买了吃才开心。   然而现在,却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拉着花斑,找到了卖桃花酒的小铺,刚以走进去就能闻见满屋子的桃花香,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酒味,相得益彰,让人爱不释手。   付了钱之后,让小二搬了几大坛出来。看看周围没人,沈南安挥挥手,屏蔽掉了小二的感官,将几坛酒收进了乾坤袋里。   往回走的路上再次看到了卖糖葫芦的老大爷。   沈南安偷偷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已经化成猫形、窜上屋顶、现在却停下来流口水的花斑,最终还是不忍心,走上前去,跟老大爷买了几根糖葫芦,挑了其中一根卖相最好的,冲着房顶上的猫挥了挥。   花斑有些激动,差点从房顶上摔下来。之后就化激动为行动,张嘴开始啃,糖都粘在了脸上。   时间还早,她干脆拉着花斑,拐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小巷里,坐在台阶上,等着花斑吃完了再走。   小馋猫吃地满脸幸福,沈南安哭笑不得,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旁边是馋猫一边吃东西一边bia唧嘴的声音,头顶上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细听还有墙角边蚂蚁搬食物的声音。再往远处,是小商小贩的叫卖声,以及集市里特有的热闹。   猫耳朵幅度很小地动了动。不对,好像,还有另外一种声音!   与此同时,身边的花斑急促地惊叫了一声。   沈南安猛地睁开眼,墙角拐弯处,是一个几乎站不起来的男人。头发披散,衣衫褴褛,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一样。他的脚上没有鞋子,磨破了好几块皮。粗布麻衣上面还沾着触目惊心的血痕。   男子看见了她们,颤悠悠地伸出了一只手,想要寻求帮助。之后,没等她们做出反应,就倒在了地上。   第49章   两只猫对视了一眼,花斑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心疼地直跺脚。沈南安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不要把这人带回到山上呢?这是个问题。   她和花斑,一个九尾猫妖一个三尾猫妖,想带回一个不省人事的人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是,这个男人身份不明,万一是一个祸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花斑拽了拽她的袖子,看了她一眼。   显然,这只小花猫现在也在纠结——   救,可能会招来什么祸患,万一这人醒来之后发现他们都不是人类,惊吓之余,再跑下山来向什么道士“举报”了他们怎么办?虽说解决个道士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麻烦啊。   可是,不救,良心上又会过不去。毕竟是一条生命,她们如果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了,这人可能就会死掉。   白衣的女子走上前去,蹲下-身,双眼凝视了倒在地上的男人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来,掰过了他的脸。   沈南安突然之间有点发愣。   她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这个人,她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是个凡人,他俩之间也不可能产生过交集。   然而,就是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在她的手碰到了这个人的身体时,遍布了全身。   她皱了皱眉头,捏着男子的下巴,再次仔细看了看。   没有,绝对没有见过。他的身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不是兽,不是仙,也不是魔,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她觉得,她可能要把他带回去了。感觉这种事情,不会出错的,刚刚不可能是错觉。   她用手指嫌弃地拨开了缠在男子脖子上的油腻腻的头发,发现他的脖子上挂了一个吊坠,一个贝壳形状的石头,在海滩上随便捡来的那种,棱角被磨地圆圆的,有些发亮。   令人诧异的是,石头上竟然还有一些灵力,虽然极其微弱。   她拿起了男子脖子上挂着的石头,细细地看。之后,女子绝美的脸上,表情由平静,变得愤恨。   南海!   石头上的灵力,来自于南海!   她在南海边上待了一个昼夜,经历了人生中最为哀伤的时刻,那种感觉,南海给她的感觉,南海中所蕴藏着的灵气,她永远都不会忘,永远都不会认错!   沈南安皱紧了眉头,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伸手掐住了男子的脖子。   花斑吓了一跳:“姐姐!”   与此同时,贝壳形状的石头发出了亮光,包裹住了男子的脖子,沈南安感觉到,有一股弹力,想要将她的手弹开。   她缓过神来。慌忙松开了手。   罢了,可能只是一个在南海边长大的凡人,偶然得了这块认主的石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   “他从南海那边过来的。”她开口,向旁边惊魂未定、蹲下身来查看情况的花斑解释道,“我刚才,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沈南安有些懊恼,用手指拨弄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石头。还真是……多亏了这个东西,不然,自己今天很可能会杀掉一个无辜的人。   花斑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男子看似很强壮,臂膀上的肌肉纠结,带回去,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是一个白捡来的壮劳力。   沈南安站了起来,再次瞥了一眼脚边的男人。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会变成这种落魄狼狈、衣不蔽体的样子。不过,看他身上的肌肉,不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搞成这个样子,也真是够笨的。   老实一点的人好,容易控制……即使是发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也大概不会说出去。   “把他带回去吧。”沈南安说道。花斑终于感觉到良心不再受谴责,松了一口气。   傍晚,男子终于醒了过来。   他的手指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竟然是出其地好看,像是一双拉长了的桃花眼,却有些空洞无神,并没有给人目光如炬的感觉。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平躺在那里,直愣愣地盯着屋顶,也不转过头来看他们。   穷奇也有些发愣,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沈南安,丢过来一个眼神:“你不会捡了个傻子回来吧?”   狗哥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男子终于转头看向了他们,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目光呆滞,像是丢了魂一样。   狗哥无奈道:“你是谁啊?”   男子愣住了,半晌,呆呆地答道:“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多大了?”   “不知道……”   狗哥翻了个白眼,换了一种方式,继续问:“你家是南海的,是吗?”   男子看着她,眨了眨眼:“是……吗?”   ……真的捡了个傻子回来。   “你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吗?”花斑很无奈,阿黄叹了口气。   “得了,他不知道,他失忆了。”沈南安摆了摆手,抢在男子之前回答了这个问题。   呆愣愣的男人这才把头转向了她,目光仍然涣散不已,却也有些凝聚,表情有点懵,却冲着她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谢谢你,救了我……”   “还有,你。”男子又把头转向了花斑,表示了感谢。   哦,还行,不算太傻,只是失忆了。   “好吧。”沈南安摊了摊手,道:“不用谢我们。看你现在也没地方可去,就先在这里休息几天,之后可能会想起来什么。”   她给了花斑一个眼神,让她拿点吃的进来。花斑会意,拉着阿黄出去了。   男子好像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伸手猛地摸向了自己的胸口,低头往下看,看到自己的挂坠还在,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记得挂坠?”沈南安皱了皱眉头。   “嗯,是它救了我。”男子点了点头。   沈南安扯了扯嘴角,有点心虚。   一旁的穷奇不明就里,问道:“你是不是还能想起来什么?快,好好想想!”   “有人,很多人……”男子抬头,仔细回想着,“他们,抓住了我,把我绑了起来,打我,好像是……想让我交代什么东西……”   “后来,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逃了出去。好像是它。”男子攥着脖子上挂的石头,低头看了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他喃喃自语。   沈南安和穷奇没有说话,想让他仔细回想。然而,床上的男子却突然双手抱住了头,弓着身子,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沈南安吓了一跳,赶紧凝聚了一小股灵力,拍在了他的胸口上。   灵力注入体内,她留了个心眼,去他的头部看了看。灵力冲不进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   沈南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灵力,眨了眨眼睛。   这个男子,可能真的经历过什么吧。如果用现代医学的理论来解释的话,他的潜意识封存了他的记忆,所以,他失忆了。是他自己想失忆的,就是这样。   “谢谢。”男子喘着粗气,礼貌地向她道谢。表情依旧呆滞,目光依旧涣散。   失忆之后的半傻子也有点好处,竟然都想不起来问她,为什么她拍了自己的胸口,自己就好了。   花斑和阿黄拿着食物进来,放在了桌子上。   “哎,行了哥们,”狗哥站了起来,像是对待自己兄弟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先吃饱了饭再说。”   “哦,对了,”狗哥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补充道:“我这里就是个山寨,也没啥好的,你别嫌弃就行,这是我妹妹,这是阿黄和花斑,你要是有事的话,直接找他俩。”   狗哥说完,推开门出去吃饭了。阿黄也点了点头,他的耳朵随着灵力的增长,已经快要隐藏在一头的黄毛里面了。   花斑饿了,拽着阿黄出了房间。   男子盯着房门,目光呆滞。   这人,难道是倒在地上的时候,磕到了头?   沈南安把桌子拽到了男子的床前,解释道:“我和狗哥看见山里面跑着的野狗野猫,经常被老虎等野兽欺负,觉得可怜,就给他们一口饭吃,所以,山寨里面经常会有成群结队的猫狗。”   男子转过头来,认真地听着。   “后来,也有些其他的野兽,跑过来找我们要吃的。久而久之,就呆在这里不走了,也能给我们看家护院。你要是看见了,别觉得奇怪就好。”   男子点了点头。   “先吃饭吧。”她把饭菜推到了男子的跟前,想着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总不能一直用“你”来称呼。   男子那边没动静,也没有拿筷子的声音。   她抬头,看到他正盯着自己的手腕看。   低头看看,是那一双镯子露出来了。   她有些不爽,镯子是修翌给他的,就好像是两个人之间的信物一样。男人不在了,更像是她留在身边的一个,念想。虽然平时她就这样戴着,免不了露出袖子外面被人看见,但是,像这人一样,毫不掩饰地盯着看的,还是第一个。   沈南安再次抬头,看向了呆愣的男子,却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发愣。   男子还在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然而,从她的角度看,他的那双拉长了的桃花眼,由于低头顺眼,竟像极了那一双,她熟悉至极的,凤眼!   第50章   沈南安呆愣了两秒,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长相不同,声音不同,就连身高也是不同的。眼神,更不可能相同。   只是眼睛的轮廓相似罢了,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更何况,他的修翌,绝对不会变成这样的一个,呆傻,毫无能力的,凡人。   没有理由。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堵。   沉下脸,扯了扯袖子盖住了桌子,她收回了手臂,不再说什么,出了房间。   第二日。   昨天晚上山顶又刮风了,阿黄屋子里的门板本来就有些摇摇晃晃,归功于昨晚的大风,门板终于“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群大狗也是心大,不仅阿黄自己睡在屋子里面没听见,在他屋子旁边附近的,几个屋子里睡觉的大狗,也是睡得跟死猪一样。   还是今天早晨花斑发现的。   而此时,阿黄正和另外两只身强体壮的大狗一起,把那一人多高的门板往外抬。   手里捧着几只包子,往这边走过来的花斑撇了撇嘴,像是看智障儿一样地看着三条满头大汗的大狗,把包子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给桌子旁边坐着看热闹的沈南安倒了杯茶,又自己变出来了一只杯子,倒上茶,喝了一大口。   “姐姐,”花斑小声问她:“你怎么不提醒一下他们?他们是有灵力的啊。”   沈南安抿了一口茶,笑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小猫,道:“你会提醒他们吗?如果没有阿黄。”   花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旁边绝美女子话中的意思,瞬间两片红晕飘上了脸颊。   如果,没有阿黄的话……她确实也不会去提醒。她会和姐姐一样,坐在这里看乐子。   沈南安看了一眼身边脸红的花斑,嘴角一勾,不再说话。   猫都是独立而骄傲的动物,猫妖更是如此。有的时候,天生聪慧的猫妖,是看不上山野里的那些遇事一根筋,不动脑子的动物的,猫妖会觉得,他们好笨。   就比如现在。   作为沈南安,不去提醒那几只狗,并不是因为看不上,而是完全想要看个热闹,毕竟以他们自己的体力,也完全可以抬动,又不会累趴下,也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   憨憨厚厚的大狗们,这种时候挺……可爱。   花斑也是一样的。但是,这里有一个意外,就是阿黄。   他俩眉来眼去有一段时间了,沈南安早就看在了眼里,只是之前都没有说破过。未经世事的花斑当然也就不知道,还以为自己隐藏地挺好。   也不知道这么机灵的小猫,看上黄狗哪一点了……沈南安撇了撇嘴,又喝了一口茶。   算了,当初也不知道自己看上修翌哪一点了。反正,就是看上了,还是看上了一辈子,要什么理由?所以,现在不能在一起,她就要为他报仇。   三条大狗开始喊着号子往外抬门板了,耳朵上的毛被汗水浸湿地一绺一绺的。   花斑终于坚持不住了,正想扯开嗓子提醒一下,却被啃着羊骨头过来的穷奇抢了先。   “嘿嘿嘿,干嘛呢你们?”狗哥被逗笑了:“瞅瞅你们仨这怂样,至于吗?还往外抬门板?你们的灵——”   大黑狗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咬了一口肉掩饰了一下,接着说道:“灵……光的脑子都就着饭吃了吗?”   拖着门板的三条大狗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嗨,哥们,”狗哥冲着阿黄身后挥了挥手,笑了笑:“休息地不错啊?我这几个兄弟脑子不好使,你别见笑啊。”   男子呆愣愣地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他修养了一晚,元气好像恢复地差不多了,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也重新梳洗了一下,终于有了人样,高高大大的,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手里拄了一根棍子当拐杖。   然而,这男子的眼神却依旧呆滞无神,脸上也没啥表情。若不是刚才眼珠转了转,真能让人以为他在梦游。   穷奇背过身去,在心里呲牙咧嘴地骂了自己一顿。这人失忆了,跟个半傻子没啥差别,他在这编个自己兄弟脑子不好使的借口,真是有些对着毛豆跟青豆解释它是黄豆了……   沈南安把茶盅里的茶一口喝完,看向了身边咬着茶杯边缘的花斑,止不住笑:“憋坏了吧?晚了,现在你只能看着他们往外搬了。”   “大哥,那你说咋办?”搬着门框的一只狗脑子终于转了过来,笑嘻嘻地问杵在那里的穷奇。   穷奇哑口无言,一脚踢在了大狗的屁股上,只能顺着往下说:“你们就不会多找几个人来吗?看看你那满头的汗!”   “我来吧。”站在一旁的男子,突然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随后,不等几条大狗反应,他把棍子放在了地上,径直走到门板旁边,用两只手抓住了门板的一侧,一用力,提了起来。   几条大狗的眼睛看直了。   沈南安和花斑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盅。   穷奇反应了过来:“哎哎,别,你这伤还没好……”   男子早就把门板抬到了大树底下,靠着树放好。全程毫不喘气,仿佛自己刚才手里拿的根本就不是三只大狗都抬不动的门板,而是一个搓衣板。   他的额头上稍微有点出汗,拿手抹了一把,之后把手放在了胸口上的伤口上,捂着。可能是刚才抻到了。   狗哥咽了口口水,眨了眨眼睛:“行啊,哥们,天生神力啊!”他拍着男子的肩膀,看见他正捂着伤口,道:“赶紧坐下歇会。”   “谢、谢谢啊!”在一旁的阿黄目瞪口呆,刚刚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发,被手碰到的黄毛耳朵动了动。   男子依旧面无表情,再次点了一下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阿黄头顶上的耳朵尖,以及旁边两条大狗完全支楞在头发外面的耳朵和身后摇着的尾巴。   还真是有点傻……不过也省了不少事。   沈南安和花斑拿着包子过来,分给他们吃。   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男子,把手里的包子用灵力推到了狗哥跟前。果然,男子看见了,但是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切就该是这样,包子可以“飞”,是正常的。   不像是装的,好像也只能用“傻”来解释了。   花斑和阿黄跑一边去吃包子了,另外两只狗也走了。狗哥看到小猫把包子全都分了,却没有留给自己,于是把手里有半张脸大的包子掰成了两半,递给了沈南安。   “我不饿,刚才吃过了。”沈南安说道。   狗哥把包子收了回去,一手一半,一边啃一下。   那男子也分到了一个包子,牛肉馅的,还有些热乎,他捧着咬了一口,一直垂着的眼皮突然抬了一下,眼睛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她看见的是男子的侧脸,她怀疑自己刚才是看错了。   “牛肉,好吃。”男子给出了极其简洁的评价。   “那是!”狗哥嘴里塞满了包子,含混不清地说着:“上好的牛肉,不错吧?”   “味道不错。”男子说道。   沈南安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牛肉馅包子。   不是酱牛肉的……   “哎,哥们,”狗哥凑上前去:“你之前是干啥的?这力气,怎么练出来的?”话问出来后,狗哥又自知不对,转头笑笑:“哦,你记不起来……”   “哎,那,哥……们,哎呀,”狗哥再次扭了扭头,无奈道:“你叫啥啊,总不能老叫你哥们吧……”   “这个,力大无穷的,要不就叫你大力吧?怎么样?”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哥,太不好听了。”   穷奇眨了眨眼睛,看向了男子,很显然,在询问他的意见。   男子修长的手指捧着包子,抬起头来,有些发蒙,似乎是在回想着自己以前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头再次疼了起来。   沈南安无奈地把灵力再次送入了他的体内。同样地,灵力再次到了脑部,还是进不去。   到底……怎么回事……   沈南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看向了坐在那里喘息的男子,低垂着的眼帘,像极了那一双丹凤眼。   甚至,还有……修长的手指。   巧合吧,这样的人多了,都是巧合罢了。   沈南安,你真的,很不应该这样……   她默默地想到。   “小猫崽,怎么了?”狗哥注意到了她的样子,问道。   “没事。”她反应过来,看了狗哥一眼,让他放心。随后,对男子说道:“我从路边救的你,叫你路九吧,这个名字怎么样?”   男子眨了眨眼睛,突然说出了一个字:“忆。”   沈南安和穷奇,猛地转头,看向了他。   第51章   男子的目光,在说出“忆”字的一瞬间时,变得与平常不太一样,但是转瞬,又重新回归了呆滞的木板。   谁也没有发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同时,心脏也跟着震颤了一下。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重新回过神来,眼神冰冷而呆滞,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看向了身边白衣的绝美女子,点了点头,道:“路九,挺好的。”   他又把头转回去,捧着包子,呆傻傻地重复了一遍:“路九,我叫路九……”   沈南安盯着他,穷奇盯着沈南安。因为两人都听到了,那一声明明白白的,忆。   只有面前的这个男子,路九,好像忘记了这回事情。   穷奇看着小猫,小猫脸上的表情惊讶而疑惑,还夹杂着有些不相信,于是到了最后,直接变成了完全不信。   狗哥有些担心她。却又不知道担心的源头在哪里,或者是,知道,却说不清。   男子把手里捧着的包子吃完了,似乎是想了想,再次转头,对着沈南安说道:“是您救了我,我才能活下来,所以,以后,能不能让我,跟着您?”   男子在征求一个意见,询问着。   穷奇的目光有些不可置信,还有些担忧。沈南安皱了皱眉头,眯上了眼睛。   半晌,绝美的女子恢复了脸上一贯的表情——清冷,孤傲,像是一支出尘绝傲的花朵。与此同时,女子的眼神深处,还夹杂了一丝浓重的蔑视。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可以。”   随后,沈南安抬脚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看来,大家一开始都想错了。这个男子失忆了,不假。有些傻,也不假。这都是她用灵力在他的身体里证实过的,绝不会出错。   但是,男子本身又绝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那么多的巧合,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刚才主动提出以后要跟在她的身边,绝对不是随口那么一说。绝色的女子勾起了半边艳红的嘴角,美丽而危险。   让他自己单独呆着,或者把他放到别人那里,她还真是不放心。这样正好。   她倒是要看看,路九,在她的眼皮底下,能耍出什么花招。   他背后的人,他知情或者是不知情,又会耍出什么花招。   他们与南海和上天界开战在即,路九保不准就是哪一边派过来的眼线。这种时刻,绝对不能出半点的差错。   转眼一个月过去,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强大,加入他们的兽类,从六界之中,找来了不少宝物,增强战斗力的,增强灵力的,数不胜数。于是,又有越来越多的兽类加入进来,相应地,多出了更多的宝物,俨然就是一个良性循环圈。   至于路九这里,沈南安亲自盯了一个月,却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这个男子依旧痴傻呆捏,回忆不起以前的事情,但同样地,也再没有出现过之前的那种情况。   除去力大无穷之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凡人。   沈南安在山顶散步,他就跟在后面,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沈南安在屋内想对策、磨练计划、看书、修炼,他就在门外站岗,根本没有一丝要进去看一眼的意思。   沈南安让他干什么活,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做好,然后再回来,继续当她忠诚的侍卫。   真的像是一个忠诚的侍卫。敬业精神甚至比卓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人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有的时候更是一句话都不说,什么都用点头来代替,一直跟着这个救过他的女子,看样子是在报恩。   花斑会逗他说你怎么不给我来报恩,路九才会回上一句:“阿黄。”   面无表情,惜字如金。   没有任何破绽,简直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催眠?沈南安不是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然而,当她再次找机会用灵力去探查他的身体的时候,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有时候她甚至会故意露出破绽,比如当着路九的面,装作不经意地拿出修改过的计划来看。然而,这个男子也一次都没有动过偷看的心思。   要么,就是城府太深,要么,就真的是他们想错了。   有可能,这个男子对于他们,真的没有伤害……   可能吗?   今晚是个月圆之夜,山腰上有野狼在嚎叫着,呜呜嗷嗷地,叫了大半夜都不止。   沈南安平躺在床上,头枕着双手,眼睛直直地望着房顶。没有用灵力将屋子里照亮,也没有点蜡烛。   她不想休息,她还是觉得,路九有哪里不对。就是那一次他脱口而出的“忆”。是这个音,却不一定是这个字。   她和狗哥都听到了,所以绝不可能是幻听。如果将它理解成“回忆”,路九想要回忆起他之前的事情,还有的解释。但是,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因为没有办法解释的是路九之后的做法——貌似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还有,之前路九盯着看的,她手腕上的镯子。   她总觉得他看镯子时候的眼神,与平时不一样。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低着眼皮,于是狭长的桃花眼变成了丹凤眼的样子。   她曾经故意把这副双跳脱露给路九看。果然,男子再一次被镯子吸引住了目光,两只眼睛就像是被吸盘吸住了一样,眨都不带眨一下的。   她在一旁,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   半晌,路九终于抬起头来:“很精致。”   “的确是很精致。”她右手抚上了左手手腕上的手镯,继续察言观色。   “你看了它很久,因为它精致吗?”沈南安继续追问。路九说过精致后就不再说话,她显然不满意这个结果。   男子点了一下头,道:“嗯。它,很漂亮,很奇特。我,很喜欢它们。”   “嗯,就是,很喜欢它们,的感觉。”路九又补充上了一句。   沈南安没有说话,屋子里宁静了下来。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到处都充斥着不信任和绞尽脑汁的因子,像是在玩一场不见刀枪火光的攻心术。   路九的脸色很平静,一副他平时的表情。沈南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摄取了心魄,或者是催眠。控制倒是有可能,但被控制的人却不可能做到自我独立思考。   不是被控制的,问题究竟在哪?   沈南安在床上支起了头,将压麻了的双手抽了出来,交叉放在了肚子上。   很喜欢它们……的感觉。是什么感觉?   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双眼,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山腰上的野狼依旧在嚎叫,大有月亮不下山它们就不回窝的趋势。沈南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或许,改天收几只狼妖上来,也不错。   半刻钟不到的功夫,嚎叫声好像突然变小了许多……   小猫的耳朵动了动,不远处的山林里,好像传来了飞鸟震动翅膀的声音,带起了片片落叶。   哪一家的鸟,晚归?   她有些百无聊赖地想着。   不对!白衣的女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向窗外,月亮依旧是圆的,挂在天边,与漆黑的背景遥遥相应,投射下来的光照亮了半个山林,而山上却寂静一片,刚刚叫地欢实的野狼,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没了声音。   大概已经过了子时,晚归的鸟儿,也归地太晚了些……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轻蔑的笑,不动声色地释放出灵力,笼罩住了整个山头,也就是狗哥的驻地。   事出反常,必,有,因。   果然,离她房间不远的地方,她发现了不对。   熟睡中的路九,像是被什么东西召唤了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蹬上鞋,站起身来,好像是被线牵引着的巨大木偶,目光空洞而无神,直直地走到门前,推开,再走出去。往山顶下面的山腰处走去。   真的是他!   沈南安感觉到自己的右眼皮跳了跳。   很显然,他是被人操控着的,从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这一刻的路九,没有半点自己的思想。   那么,是谁?南海?还是上天界?亦或是,跟他们有仇的其他凶兽?   白衣的女子化成了小猫,动了动耳朵,将自己全身的白毛变成了黑色,跟了出去。黑猫与夜色浑然一体,落脚之处,悄无声息。   路九直直地穿过山林,丝毫不顾及地踩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枝桠和树叶上,发出了沙沙的响声,有好几次都差点要摔倒,或者是已经摔倒,却以一种无法想象地姿态继续站立。   好像,操纵着他的人,并没有把这个“木偶”的安危放在心上。   半山腰上,一处水最深的小溪旁,路九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溪中似乎是有鱼,气息氤氲中,升起了一片白色的迷雾。   猫耳朵动了动,以自己敏锐的听力,仔细地辨识着他们之间的交谈。   然而,听到的,却只有一片的沙沙声,像是鱼类在吐泡泡。根本不是人类在交谈。路九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迷雾围绕住了路九,像是一条蛇一样,缠在了他的身上。半晌,又终于散开,之后汇聚在一起,回到了水中。   路九转身,好像恢复了一点意识,却又没有完全清醒,转身,往山顶的方向走去。   沈南安跟在他身后,回到山顶。看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并躺上床睡去之后,一抹黑色的娇小身影才逐渐消失。   今晚注定是无眠了。沈南安眯起了眼睛,那东西在水里。她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子,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南海了。   第52章   之后的几日过得平淡无奇。   路九除了那天晚上之外,再也没有反常的举动。依旧像是一个忠诚的侍卫,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有的时候,甚至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   他不从她这里剽窃任何东西,不偷听她和狗哥的任何交谈,像是两只耳朵里塞了棉花,就差在脸上写几个字来证明自己:我不听,我不看。   只是这样无声地守着,没有欲望,不图他们的任何东西,好像他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为了报恩。   她曾经跟狗哥说起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穷奇听过后,低头沉思了好久。   半晌,动了动手指的大狗终于开口说话:“安安,我知道这样的提醒也没什么用,但哥哥还是得嘱咐你一句,路九来路不明,小心为好。”   “我知道,我知道。”穷奇看她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举起一只手,赶忙补充:“我知道你也一直在怀疑他,所以你才让他跟在你身边。可这个人虽是个凡人,哥哥还是有些担心,他会害你。”   “放心吧狗哥,我会小心的,很小心。”沈南安拉长了声音,接道。   她知道狗哥是在担心她,亲人都是这样,无论你有多么强大,在他们的眼里都是一个孩子,一个永远都需要保护的小兽。其实,这些都是关爱的体现罢了。   狗哥看了看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道——   “还有,路九到现在为止做得都非常好,对我们没有造成过任何伤害。但是,他被人操控了也是事实。所以,你可以给他一些事情做,甚至可以让他成为一个得力的帮手,但是,一定不要跟他交心交底。”   沈南安接着点头。   狗哥张了张嘴,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头,欲言又止。   他们的计划,经过了两个多月的修改、磨砺,几乎已经成型。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是以“老祖宗们”留下来的智慧,再加上沈南安和穷奇自己的发挥,也可以说得上是铜墙铁壁,敌人想要轻易摧毁,是不可能的。   记得穷奇第一次听沈南安讲出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的时候,眼睛直了,在一旁的阿黄耳朵上的毛都竖了起来,挣扎了半晌才开口说了一句:“安安,这些,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沈南安无力也无法跟他们解释前世的事情,只能随口扯了句谎搪塞过去:“猫妖的智慧是无穷的。”   看着阿黄和花斑在一旁一知半解的样子,大概是真的在想,可能猫妖突破九尾的时候,会悟出一些天地之间别人无法得知的精髓吧……   天边划过一道青蓝色的弧线,优美多姿。跟在她身旁的路九抬起头来看,片刻以后,开口说道:“青鸾。”   是青鸾又过来了。这些天中,青鸾陆陆续续地来过很多次,也帮了他们不少忙,路九也见过她。   青鸾给了沈南安一个大大的拥抱。路九只是淡淡地看了这个青衣的女子一眼,之后就收回了目光,又站在了沈南安的身后。   直到白衣的女子冲他挥了挥手,他才退了下去。   青鸾抱着两条胳膊,靠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眼睛盯着路九出去之后关着的房门,嘴角勾着一抹不明深意的笑。   “哪里来的傻大个?还挺带劲儿的,就天天跟着你,别的什么都不干?”   不是不让他干,是不敢让他干啊……   沈南安撇了撇嘴,突然眼前一亮:青鸾的家族,至少是毕方那里,应该对这些东西是很熟悉的,毕竟毕方是一只真正的、长成的凶兽,也有些控制人的手段,而这些手段,又应该是同出一脉的。   她勾了勾嘴角,品了一口茶:“青鸾,再帮我个忙如何?”   毕方有这些年的积累,手中的网早已遍布了六界。她想让青鸾去帮她查查,路九,以及他身后的,南海的人,到底都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现在的路九,也就是清醒中的路九,会不会对他们有伤害。被控制下的路九,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青鸾听过了她的叙述后,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随后,清秀的女子挑了挑眉毛:“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沈南安:“你想要什么好处?”   “快到秋天了,脸上干得很。之前还得花大把的金子,才能从南海那个抠门龙王那要到珍珠粉。今年他被鲛人抓了,我还正想怎么办呢。不过现在就没——”   “上好的珍珠,磨成珍珠粉之后,双手奉上。”沈南安又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   青鸾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安安,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事情想跟你说的。”青鸾给自己的茶盅里倒满了茶,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   “我……去上天界了,见到云古了。”屋里的气氛有些厚重。   沈南安猛地转过了头,看着对面青衣的女子。   青鸾努力地想要读懂她眼睛里面的神色——期待?疑惑?紧张?愤怒?她是在怪自己去上天界之前,没有提前告诉她吗?毕竟她现在与上天界,基本上是不共戴天。   提起上天界,更会让她想到,修翌。   沈南安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想知道云古现在怎么样。   修翌出事后,云古没有联系过她,那一种嫩绿的、上面带有苍劲字体的树叶,一次都没有飞到过狗哥的山头。   她开始觉得云古是明哲保身的。之前对自己很好,与修翌是交情匪浅的朋友,遇到事情了,竟然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自己与修翌的关系,他们全都知道,却没有一个人向她表示过什么。这不得不让她觉得,人情还真是浅薄。   “不,安安,你可能误会云古了。”青鸾脱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上天界的花花草草,自从百花被处置下界之后,就一直都处于无人看管的情况。有很多都枯萎了。于是,本应该是它们存放根系的地方,就也空余了出来。一株两株不要紧,可一旦多了,原先连成一片网的根系就会出现巨大的空缺。”   “尤其是,”青鸾顿了顿,接着说道:“百花折下了那一株灵花,这种情况就会越发地明显。”   “所以,现在上天界的地底下,是空出来的?”   青鸾点了点头:“空出来了一个根系网。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上天界的地面很快就会坍塌,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无法想象。”   “所以现在是云古的根系在支持?”沈南安问道。   云古在用自己的根系,填补上天界根系的空缺?   青鸾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疯了吗?!”沈南安“哐”地一声放下了茶杯,问道。   上天界的地面何其广阔?云古虽是万年的树妖,灵力深厚,根系众多,范围辽阔,但与上天界的地界相比,也只是小溪碰上大海。   如此巨大的根系空缺,云古根本就填不上的!他这样自费灵力让自己的根系疯狂生长的行为,迟早有一天会把他的灵力全部耗光!他不想活了?   “北斗星君的方向感极强,现在正努力地在六界之中,寻找可以替代上天界灵花的一切花草。”青鸾说道。   “所以,这才是你没有收到他们消息的真正原因。没有人知道北斗现在的位置,他可能刚刚得知消息,也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而云古,他的情况……有点不好。”   沈南安皱了皱眉头。   “树叶全都黄了,云古不想让你知道他现在的样子。然而,”青鸾摊了摊手:“对不起,我没有信守与他的承诺,还是告诉了你……我不想你误会他。”   沈南安闭上了眼睛,心里面有点酸涩涩的。良久,她开口问道:“何苦呢?”   青鸾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你以为云古愿意吗?谁会那么傻,谁不想好好活着?云古这辈子,唯一在意的,愿意心甘情愿付出生命的,只有,火凤。”   青鸾的话中,无奈的意味十分浓重。   沈南安感觉喉咙都开始难受了。那么,也就不难解释了。还是上天界。而以云古正直的为人,他在上天界里呆了这么多年,是不可能拒绝的。   这道题好难,如果搁在她的身上,她也不会做。或许也会像云古一样选。但是,她现在所知道的是,对抗上天界,她又多了一个理由。   云古不可以反抗,不愿意反抗,但是,她可以。她要救云古出来。   “对了安安,云古还告诉了我一件事。”青鸾用手摩挲着茶杯边缘:“关于洪荒之力的。云古找到了破解的办法。和我,找到的差不多。”   沈南安认真地看着她。   “他以前和修翌说过。然而,神将应该没有告诉你。”青鸾无奈地笑笑,“并不难解释。”   “诛仙台。”青鸾开口说道:“可诛去修为、性命,也可诛去加之于身上的一切诅咒、力量。”   “呵,多么荒谬。”青衣的女子总结着,显然是不愿意相信事实,却又无法不相信。“唯一的方法。”她说道。   沈南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里却突然感觉到一阵解脱。   反正,她给修翌报完仇后,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任何她想要留恋的地方。而至于狗哥、花斑、阿黄、云古、北斗……她会用自己的力量,让他们好好的。只是自己离开了而已。   这种想法可能多少会有点自私。但是,没有信念的支撑,她不会活下去,她不会开心。她要去找修翌。   这也是除去洪荒之力的最好的选择。如果,这背后真的有一只欲望强大的手在操控的话,也是保住这个世界的,最好的选择。   可是……青鸾要怎么办呢?   自己可以不管不顾地离开,但是面前的这个女子呢?她在这里努力了这么久,心存希望,永远都不会消极悲观占据了全部的思想,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   外面突然一阵喧闹,声音大得像是要把房顶掀下来。   沈南安皱紧了本就有些微皱的眉头,将手里的茶杯磕在桌子上。随后,站起身,身体周围遍布了一圈的灵力。   她推开房门,路九站在离她房间五米之外的地方,保证自己听不到屋里人的谈话。   再远的地方,一群拿着各种各样兵器的猫狗凶兽,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路九见她怒气冲冲,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解释:“南海捷报,抓回了一个鲛人将领。”   第53章   白衣女子周身的灵力缓缓消失,隐去。   她没有发现,路九看到她平静下来之后,眼底深处的一缕极其寡淡的担忧,也随之消失。   沈南安冲着路九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跟上来。随后,自顾自地向着关押犯人的小屋子走去。   青鸾抱着手臂,跟在沈南安身后走了过去。路过身材高大的男子身边时,再次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   路九目不斜视。   门外。   男子又极其自觉地站在了距离门口五米开外的地方,惹得在门外站岗的两条大狗都有些惊讶。   沈南安也没有管他。直接推门,走进了屋子。   她抻了一张椅子坐下,看着被五花大绑、扔在了一个用石头砌起来的“鱼缸”里面的鲛人将领,两道目光像是锋利的箭矢,直击人心。   这个鲛人状况并不是太好,显然是受了伤,脖子两侧的腮在有限的水源里面,费力地一张一吸,脸上的神情有些痛苦。   沈南安一眼就看见,他的鱼鳍已经缺了一半,同时,胸脯上、手臂上、大腿上,处处都是刀剑武器划过的痕迹,伤口不深的已经凝固结痂,伤口深的,还在往外面翻着皮肉。   鲛人大概是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很狼狈,还费力地抬起了一只手臂,想要整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   坐在一边,手里拿着刚刚啃完的骨头的狗哥,不屑地撇了撇嘴。   “哎,我说,哥们,饿不饿?冷不冷?疼不疼?”狗哥用骨头敲着桌子,调笑着问道。   鲛人已经没力气发火了,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面似是有什么火花在酝酿,双唇诺诺道:“自古有圣人教导,要优待战俘!”   “嘿,真新鲜!”穷奇被气笑了。   沈南安也勾着嘴角,盯着这个看似并不怎么好办、有些滑头的鲛人,想着怎样才能撬开他的嘴,套出点有用的信息来。   “我可不是什么圣人,你也不是什么战俘。”狗哥站起身来,走到鲛人的鱼缸边上,用手里羊腿骨使劲敲了敲堆砌起来的石头,里面的水面上被敲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鲛人用两手费力地撑着鱼缸底,动了动身子,将自己的头移开了鱼缸侧壁,闭了闭眼睛,脑袋也往下沉了沉,好像差点被震出脑震荡。   黑色的大狗把脚搁在了鱼缸的边缘上,俯视着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的鲛人,眯了眯眼睛,轻飘飘道:“给你指条路,你照做,我还能留你一条小命。”   鲛人把头扭到了一边,意思很明显。   沈南安有些不耐烦。   这个从海里上来的鲛人,身上自带着大海的咸腥味,还是深海的咸腥味,已经让她有些忍不住了,舌头底下在本能地分泌口水,甚至在脑海里都已经出现了一大盘美味多汁的红烧鱼的形象。   自己都快忍不住了,再看看这间屋子里的其他小猫,他们舔嘴唇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南安站起身来,微皱着眉头,走到鱼缸旁边,刚才没处撒,只能硬生生地收回去的周身灵力再次释放了出来。   身受重伤的鲛人很快就体会到了强大的压力,有点不自觉地退到了鱼缸的角落里。   “我听说,鲛人离开海水,活不了多久。”她缓缓开口说道。   “我还听说,鲛人的味道十分鲜美。就是没尝过,也不知道这谣言到底对不对。”她慢条斯理地接着补充。   沈南安仔细注意着鲛人脸上的表情,勾起了一边的嘴角,继续说道:“死在九尾猫妖的手里,或者是死在穷奇的手里,是你的荣幸。但是,我却懒得动手,要动手也是他们。”   她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猫小狗。之后,故意侧开了身子,让鲛人的视线不受阻挡。从他的视线处看到的,应该正好是一只小猫想吃鱼却吃不到、满脸渴望的样子。   “或许啊,”她拿手指挑起了鲛人的一缕头发:“等不到你死掉,没准他们就等不及了。到时候,你这堂堂鲛人一族的将领……”   沈南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这已经够了。   她放开了鲛人的头发,转身出去了。如花朵般鲜艳的嘴唇上,勾起的是危险又冷艳的笑容。   “没事,”穷奇凑上前去,生怕效用还不够大:“小喵喵杀你的时候啊,我会在旁边盯着点他们的,尽量让你别那么没面子,不过疼不疼,这我可就管不了了。”   “给你半天的时间,好好想想,哈。”狗哥咯咯笑了笑,又拿着骨头敲了敲鱼缸,这才走出了屋子。   “告诉厨房,中午吃红烧鱼。”沈南安还是忍不住想要吃鱼的欲望,出了房间之后,对着路九吩咐道。   “昨天刚刚做过,山上的最后一条鱼已经被蒸了。”男子面无表情地回答她。   沈南安闭了闭嘴,看了路九一眼。看日头已经快到正午了,现在下山抓鱼的话,恐怕吃上也得到晚上了。   到了晚上,如果鲛人还是不开口的话,就直接把他吃了。谁还吃红烧鲤鱼?   沈南安眨了眨眼睛。修翌坠海,跟鲛人也是有关系的,甚至是有直接关系的。她其实很佩服自己,在看见鲛人的那一瞬间,没有直接杀了他……   很快到了中午,午饭虽然没有红烧鱼,但厨房做了皮蛋瘦肉粥,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弥补。   沈南安自己端了一大碗,回屋子里面慢慢吃。   穷奇转了转眼珠,干脆带着肉骨头和一大碗咸香的瘦肉粥,跑去了关押鲛人的屋子里。   鲛人不开口,狗哥是绝对不会给他饭吃的。   狗哥的心理战术玩得很溜。   沈南安翻看着一本当初从他和修翌待过的小镇里面带过来的书,一边看一边吃,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发现蹲在墙角吃饭的路九。   她想了想,好像是自己叫他进来的。晌午,外面的日头确实是有点大……   她转头看了看身材高大、现在却蹲在一边、几乎缩成球往嘴里扒拉饭的男子,看得她头疼。   这么憋屈的样子,还不如没看见呢。谁知道自己刚才哪根筋没搭对,竟然把他给叫进来了?   “你去桌子上吃吧。”她冲着旁边的一张小桌子抬了抬下巴,对路九说道。   男子也不客气,端着碗到了一边的桌子上。   她突然发现,他用来盛粥的碗,竟然比自己的还大。   按说,男人的食量大也没什么好惊奇的,路九也确实吃地比较多。但今天的粥不是平时的大米粥小米粥,而是她十分爱喝的皮蛋瘦肉粥。所以,每逢有这种粥的时候,沈南安都是用海碗来盛的。每顿也几乎只喝粥。   况且,以前也没有发现路九喜欢喝。   “你早晨没有吃饱?”她问道。   路九抬起头,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吃饱了。”   她顿了顿,笑着道:“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喝皮蛋瘦肉粥了?”   路九又是呆愣愣地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   “我……我不知道。记忆模模糊糊的,好像是有人喜欢喝的。她还说特别好喝……所以,我才想喝的,果然挺好喝的。”路九如是答道。   这回换成沈南安愣了:“你想起来了一些东西吗?”   路九摇摇头:“只有这个。”   “他,对你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路九十分肯定地答道。   沈南安看着路九肯定的脸,表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却早已惊涛骇浪。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应该继续问下去,却又不知道问什么。   她竟然有些害怕,问题一直问下去后,得出的答案。   晚上的时候,有大狗过来报告说,那个鲛人将领终于招了。   鲛人的招供与他们一直以来所猜测的差不多。荆羽果然是被鲛人所控制的。鲛人控制了他,也无非是想要达到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统领整个南海。   然而,鲛人说,还有一件事,需要亲自跟她说。   沈南安皱了皱眉头,推门进入了关押鲛人的屋子。   “九尾猫妖,果然是这样。”这是鲛人说的第一句话。   “别在这里打哑谜,什么意思?”穷奇骂道。   “魂归来兮,神俱力兮。”鲛人抬起头,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沈南安瞬间睁大了眼睛。冲到鱼缸边上,与鲛人四目对视。留下一边的穷奇目瞪口呆。   “不不不,你别误会,”鲛人说道:“我没有你们的这种……力量?”最后一个音节被他挑了起来,似乎是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这种说法。   他一定是知道什么。   沈南安眯起了眼睛。   “我们的首领,虞奢,每个月都会在海底与一个神秘人进行密会。密会的内容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曾经隐约听他们谈起过,这个,是……外来者?这种……力量,是有人操控着的。他想要达到一种目的,所以,也在利用我们族人。”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所以,现在可以放了我了吧?”鲛人摊开手,说道。   “只有这点?”狗哥不信任地问道。   “狗爷,我发誓——”鲛人被穷奇掐住了脖子。   穷奇问道:“我是说关于洪荒之力的!”   她曾经跟狗哥提起过这件事情。所以,穷奇也算是知情人之一。   鲛人捂着嗓子咳嗽了一会儿,害怕穷奇再次发火,赶忙澄清:“那个神秘人好像是来自内陆的但是不怕水,这条对你们好像也没多大用吧……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南安把灵力探入了他的身体,狂暴地搜刮了一通,看似是真的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这才说到做到,答应放了他。   鲛人临走时还要求要去东海,或者是北海,说回到南海也会没命的……   沈南安挑了挑眉毛。这么滑头,之前也做尽不少恶事,真应该杀了他。   不过,东海和北海的鲛人也都有自己的部族和首领。鲛人是一个十分排外的种族。他到哪里也都不会好过了。为了防止意外,穷奇取走了他的多半部分灵力,滋养了山头上的大树。   半月之后,靠着之前不断吸收的新鲜血液、磨合了再磨合的计划,以及灵力增长迅速的猫狗异兽,时机成熟,他们终于向上天界,发起了攻击。   第54章   大战已经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战场就在南天门前。   她望着曾经的南天门,心头一阵唏嘘。   过往的终究是云烟,物是人非,男人已经回不来了,她,和上天界,也再回不到过去了。   自从她突破九尾之后,她和哮天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玉兔就更别提了,自从她下界之后,就再难看到这个兔姐姐的身影。   现在想想,当初几乎无话不说的朋友,当初还和自己推荐下界里哪里的东西最好吃的朋友、当初还死命要求自己给他带回来牛羊肉的朋友,再见面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她和修翌当初从南天门下界,哮天和玉兔赶过来送他们,却没有想到,那次,就算是永别了。   之后再相见,猫妖也早就不是之前的猫妖。他们也大可这样认为:之前的安安,早在南海边上,就已经死了。   罢了。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又何必要强求。他们永远都是人们口中说的,祥瑞之兽,而自己,也永远都会是,人们口中说的,代代相传的,只会带来灾祸的凶兽。   猫妖魅惑、凶狠,为不详之兆,这才是人们的脑海中,对于猫妖的原本认识。她能遇到修翌,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沈南安站在南天门前,挥手之间击退上来攻打的上天界小兵小将,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里算是后方了。狗哥正带着阿黄等大狗在前线杀敌,自己镇守后方,让穷奇免去后顾之忧。   刀光剑影之间,满地的鲜血,汇聚成一道道的细流,流过地面,流过她曾经踩过的地方。   路九没有跟着她上来,留在了狗哥的山头上。与他一同留下的,还有足够制约他的大狗和猫妖。所以,对于他来讲,沈南安并不怎么担心。   她所担心的,是狗哥的安危。   他们是在子时开始进攻的,时间把握地刚刚好,上天界里的大部分仙君仙子都在睡觉,攻击进行地出其不意,他们占尽了先机。   以至于,已经有很多异兽冲进了南天门,上天界才开始做出反应。   当然,上天界是不可能放松地如此之过的。说到底,还是他们的计划周密。   而现在,天已经蒙蒙亮,沈南安很清楚自己一方的实力。与上天界相比,他们虽有一战之力,却绝对不宜久留,更何况是在人家的家门口,而自己这一方,属于远征军。   他们占得先机,但这种先机,也快随着时间的推移,磨没了。   前方的战场上,一道道灵力打出,撞击到人的身体上,瞬间让原本好端端的一条生命变成一滩血水,之后,血水混杂着肉块、内脏,流到一旁……灵力再次打到其他人、或者是异兽的身上,再继续之前的过程,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狗哥已经化身成了一条黑色的大狗,尖而长的獠牙露在嘴巴外面,胆小的人见了能立刻损去三分的力气。   显然,狗形的穷奇,可以更加有效地发挥身上的灵力。   他已经完全杀红了眼睛,对手恰恰就是毁了他之前所有一切的天狗。也唯有这个时候,可以从穷奇的身上看出一点凶兽的本质来——嗜血、狂躁,面目凶恶,恨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   而狗哥此时,心里面想的,也正是他之前的百十来号弟兄,以及自己那如花似玉的亡妻。   沈南安皱着眉头。自己这个坐镇大后方的工作,也实在是太清闲了一些。清闲地她有些心痒难耐。尽管面色不改,心中却抵不过万马奔腾的场景。   更何况,她现在更多的,是焦虑。   她想要上天界的人偿命,这一点做不到,也至少要将上天界洗劫一番。   战事拖地越久,对他们就越是不利。   他们已经攻进了南天门内,却因为天兵天将的阻挡,无法再往前前进一步。沈南安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向前看去,二郎神还没有出现、哮天犬也没来。   而天帝,她早就在一天之前得知了他的行踪。并派人手过去拖住了他。至于墨旬,沈南安勾起了半边的嘴角。上神何许人也?她觉得,他不会出手。   她在脑海中仔细地算着,自己这一方,还有多少底牌,还有多少人手,跟他们相比,够不够。   远处的天边,突然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吼叫声。   沈南安啪地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兵戎相见,你终于出来应战了。   从远处奔来一条与穷奇身形相似的黑色大狗,他的旁边,是他那手拿三尖两刃刀的主君。   穷奇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一爪挥开挡在他身前的三五个兵士,抬起了嗜血的眼睛,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语气之中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穷奇的脚边,躺着的是刚刚被他咬断了咽喉的天狗   “最后的规劝,离开上天界,既往不咎!”二郎神清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南天门。   沈南安的眼神格外阴沉。穷奇没有化成人形,而是摆出了进攻的姿势,准备下一秒就冲出去:“少他妈废话,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一样,放马过来!”   二郎神皱紧了眉头,本来也没有指望他们会乖乖离开。他给了哮天一个手势,黑色的大狗冲了下来。   两条大狗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   不知是不是二郎神给了哮天什么命令,或者是哮天犬真的在故意放水,沈南安皱着眉头、勾着嘴角看着,总觉得,以她之前对于哮天犬能力的了解,他绝对不是这样的。   花斑都可以轻易找出破绽,更别提狗哥了。   穷奇没有理他那一套,仍然找准了咽喉处咬。而哮天犬却只是处处躲避,就差只守不攻了。   二郎神皱了皱眉头:“哮天!”语气之中,警告之味十分浓重。   哮天犬嗷呜了一声,有了一瞬间的愣神。   穷奇抓住了这个机会,翻身把哮天犬压在了身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咬向了他的咽喉。   被二郎神的兵器堪堪挡下。   “靠!现在他妈的不是你逞英雄论绅士的时候!”二郎神加入了战斗,一边施放灵力,一边骂着跟他一起攻打穷奇的哮天犬。   显然,哮天想留手,他仍然估计着自己与小猫之间的情谊。然而,她这个坐镇大后方的猫妖,不会领他的情,狗哥也不会领情,他的主君,更不会允许。   呵,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沈南安皱紧了眉头,眼睛仔细地盯着狗哥一处的小战场。一个战神,一条战狗,与穷奇相对,她有些担心狗哥的安危。   她需要知道情况,以便自己及时出手。一分一秒都不能差!   白衣的女子站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关注这战场上的形势。穷奇一人同时与哮天犬和二郎神两人对抗,一开始还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狗哥本来就是疲劳应战,不一会儿就开始有些手忙脚乱,落了下风。   二郎神的兵器在穷奇的身上划出了道道伤痕,鲜血顺着大狗黑色的毛发流了下来,狗哥身上的毛开始打绺了。阿黄看到他的大哥身处劣势,身上一发力,把围着他的几个天兵震到了一旁,加入了穷奇的战圈。   沈南安的眉头越皱越深。右眼皮一直在跳,她藏在袖子里的拳头也越攥越紧。   狗哥本不打算让自己出手,所以才把整个后方都交给了她。但是,后方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人马来巩固。也该她出手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猫狗和异兽,干脆一挥手,让他们全部加入战斗。随后,自己飞身过去,她要去帮助穷奇。   杨戬挥手之间把阿黄打到了一边,嘴里骂了一句“碍事。”。   他看到穷奇已经渐渐露出马脚了,知道他开始体力不支。于是,加紧了手中的攻势,一把三尖两刃刀舞地密不透风、出神入化。   哮天犬心里还是有点难捱,被杨戬踹了一脚,干脆退出了战圈,在一边化成了人形,站着观看战斗。像是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然而,脸色却阴沉地可怕。   杨戬抓住了穷奇的一个破绽,右手中的长刀凌空划下,带起阵阵的破风之声。穷奇赶忙抬起了两只前爪躲避,后爪站立,身形和杨戬差不多高。   然而却不想,那边的二郎神左手挥上,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刃,直接刺向了狗哥的咽喉!   沈南安双眼陡然睁大,迅速抛出了一道灵力。   白色的灵力飞速划过低空,所到之处带起了点点的血滴,冲着杨戬手中的短刃飞去。   速度的比拼上,从来都没有输赢。因为输了,就不会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哮天犬也皱紧了眉头。他不能出手。他不能帮助任何一方。这,已经是他为他和安安之间的友情,做出的最大让步。   之后,如果依旧有机会兵戎相见的话,怕是再也不会了。   沈南安的灵力最终还是没有到达杨戬手中的兵器上。只差那么一寸,就一寸。被一只看似不堪一击的葫芦挡住了。   她感觉内心之中久违的怒火,呼地一声,占据了整个身体。把五脏六腑,都焚烧地一干二净!   他已经失去了修翌一个亲人,绝对、不能、再失去狗哥!   绝美的女子面目狰狞地挥开袖子,葫芦化为了湮粉,却无法阻挡已经输了的速度。或者说是,已经赢定了的速度。   大黑狗的身影像是一堵似曾相识的墙,可以屹立不倒,也可以轰然倒塌。   那堵墙渐渐倒了下去。墙主人眼中的神色却没有想象中的难以置信,反而是积压在眼底深处已久的解脱。他看了看不远处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的天狗的尸体,满意地扯了一下嘴角。随后,穷奇看向了沈南安。   狗形的穷奇,咽喉处血流如注,已经没有办法再发出声音,沈南安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她看见狗哥正在费力地跟她对嘴型:“走,我妹。”   墙,倒在了地上。   像是一个黑色的小山丘一样,身下淌了一滩的血液。她曾经以为,看似没心没肺的狗哥会永远不倒,会永远屹立着,就如同一座大山。然而,她还是错了。   她竟然真的天真的以为,狗哥是无敌的。她凭什么这样以为?只是因为他能奇迹般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隐藏痛苦、把已经消失的队伍再拉起来吗?   太天真了。   猫妖没有再流眼泪,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身体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看向了阻止她速度的罪魁祸首,那个虽是满头银发,却精神抖擞,曾经慈爱的摸着她的头,给她讲故事,命道童给她捉鱼、自己亲手给她做鱼腥丸的老人。   而此时,这个老人却注视着她,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是挥动了手中的拂尘。那里面有着千钧的力量。   白色的巨猫终于现身,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此时充满了猩红之色。猫妖现身之时,带起了周围十米之内的阵阵罡风。之后,风声鹤唳,怒吼声中,一片狼藉。   她要让这里的一切,都化成湮粉!灰飞烟灭!   她张开了嘴,露出尖尖的獠牙,体内的力量全部调集起来,蓄势待发。终于在某一时刻,倾囊而出!   底下的人结阵阻拦,挥剑抵挡,却终究是无济于事。   她会让整个世界,都为修翌、为狗哥、为死去的一切她在乎的人,陪葬!   第55章   九尾猫妖完全是拼尽了自己的全力,意图毁掉整个上天界,毁掉一切。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灵力所到之处,威力无穷。一切都随之倒塌、倾覆。   上天界的诸多天兵、天将,包括哮天、杨戬,太上老君,都无法阻止这副阵势。而事实上,不是阻止,就连基本的阻挡,他们几乎都做不到。   强,太强悍了。也太疯狂了。   九尾猫妖的力量,之前只存在于远古时期的记载之中,他们都可以从中发现出一些端倪,进而恐惧、害怕。而现在,当真相就这样摆在他们的眼前,人们也只能听之任之,似乎没有丝毫的办法来抵御。   然而,暴怒之中的猫妖,却并没有忘记一件事情。   上天界的仙君仙子在这里狼狈地晕倒、重伤之时,与猫妖一样来自于下界的猫狗和异兽,却在挥手之间释放一些灵力,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挡住九尾猫妖的灵力攻击,甚至,连皮毛也极少被吹动。   她是留了手的。她是不想让他们也跟着一起走的。   诚然,她沈南安一心想要去找修翌,找狗哥,但是,他们是无辜的。当初是因为信任自己和穷奇,这些小猫小狗异兽才加入了进来。现在若是连他们的命也一起取了,是不公平的。   去找青鸾吧,至少,青鸾可以护你们一时。   然而,半刻之后,她所构造出的灰色地带的边缘上,却出现了一个缺口。进而,缺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扩大。最终,与她的灵力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她心中了然。   这么久了。若是他再不出手,那也真是说不过去了。   她皱着眉头僵持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死在这里,死在这个让她愤恨的上天界里,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选择。毕竟结果都是一样的,死在哪里不是死?   墨旬也没有想到猫妖的能力竟然如此之强,竟然最后真的需要他出手才能解决问题。面上年轻的男子一身黑色的玄衣,面冠如玉,岿然不动。   他与猫妖僵持了一会儿,最终终于狠下心,使出了自己的□□分的力气,将猫妖的灵力结界全部破除。   如同千斤的炸药爆炸,几乎是上天界里的一切,都变成了废墟。   沈南安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弹簧弹到了一样,如受重击,闷哼了一声,恢复了人形,在满是鲜血的地面上滚了一滚。   他竟然真的破除了自己的结界。   她捂着腹部,皱起了眉头。眼前开始泛起金星,一阵阵发黑。   被伤到的地方一阵绞痛,内脏犹如翻江倒海一样。最终,沈南安没有撑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很快地与本就猩红一片的地面融为一体。   并没有感觉有多好受,好像身体里还有更多的水分,排队要从她的嘴里出来。等不及了。   她又吐出一口血。   不,自己现在还不能死。   她使劲眯着眼睛,看着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墨色的身影冲着自己走来。广袖华服,面色看似温润如玉,步履稳健。越来越近了。   沈南安掐住自己的手指,刺痛感让她有了瞬时的清醒。她要寻找阿黄和花斑。就算自己下不去,也要把他们扔下界。他们的日子还长。   然而,不用她费力地寻找了。她看到一条黄色的大狗,以及一只姜黄色的田园猫,还有剩下的,可以站起来走动的猫狗和异兽,朝着她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奔来。   喉头再次一甜,她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感觉自己的皮毛都要被染成红色的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浑浑噩噩地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很坚硬,很厚实,靠在上面很暖,可以放心地睡过去。   就像……就像,男人的肩膀、胸膛,可以给她依靠,可以让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她温柔地笑了。   现在这个样子,等我恢复过来,你可不许笑话我……   沈南安没有头绪地想着,下意识地抓住了这个坚实的依靠的一角,嘴里轻声说了一声“修翌”,睡了过去。   沈南安不知道的是,当她的猫猫狗狗合力将她拖回下界之后,南天门处,一片断壁残垣。   墨旬坚定的脚步终于出现了一丝虚浮,他的身形晃了晃,由于没有可以扶着的地方,墨旬干脆坐到了地上。   他看着南天门外,猫妖下界的地方,面色凝重。   猫妖的队伍还是有的,只是,经此一役后,没有三五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她是缓不过来的。   一口鲜血终于吐了出来。墨旬咳了两声,面色惨白,眼神却依旧跟着已经下界的,猫妖的身影。   他不是不追,而是不能去追,没有力气去追了。九尾猫妖的灵力果然斐然,就连他这个上神,都要损失自己的功力,才能击退。   然而,让他眉头紧皱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身形高大,却没有任何灵力的凡人,在一群猫狗的簇拥下,抱着猫妖,远离了上天界。   墨旬再次吐出了一口鲜血,打在了玄色的衣袍上,一片濡湿,之后又毫无踪迹。他试着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直到天色近黑,消失已久的天帝,匆匆赶回。   --------------------------------------------   沈南安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间缺少布设的屋子,以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清醒了过来,一挺身,想要坐起来。   路九慌忙扶住了她。   还是活着啊,还没有死掉啊。连阴间都不收自己,真不知道他们的选择是否正确。   她喝了一口路九递过来的热水,感觉还不错。干脆又喝了一大口,之后,手捧着杯子,缓了一缓,开始问道:“这是哪?”   没有多大的力气,喉咙也很不舒服,看来是真的伤到了哪里。之前的记忆都在她的脑海中回复,并没有断片。然而,记忆中的狗哥山头,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房间里的布设。   “小镇。”路九答道。   “哪个小镇?”   “阿黄说,你来过。和……他。”路九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犹豫,十分隐晦地说了一句“他”,又确保她能够听懂。   她看了一眼路九的眼神,心中了然。   她和修翌来过的小镇,阿黄又知道的,也只有那一个,他们救了狗哥和阿黄的小镇。   沈南安无力地笑了笑。真是讽刺,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在这里,不会再遇到受重伤的狗哥了,也没有男人陪她一起了。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她靠在路九推起来了一大堆垫子上,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路九看了她一会儿,仍旧是面无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顿了一顿之后,她想要知道的一切,路九事无巨细地,一件件地向她说明了情况。   由于原有的狗哥山头的暴露,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狗哥在建立了山头之后,用很少一部分资金盖起的一栋三层小木屋。本来是想做成饭店,给这里的老百姓增添一个过上富裕生活的机会。却没想到,还没弄完,就出事了。   好在大体的结构都在,他们正好用它作为新的根据地。由于是近期刚刚开始弄的,又赶上他们征战南海,狗哥也就没有顾上跟自己说。   阿黄和花斑,以及所有参与了上天界战争的兽类,都有一定程度的受伤。现在也都在各自的屋里修养着,但大体上都没有什么大碍。   这些日子,也多亏了青鸾过来帮忙,才让他们有得以喘息的机会。   除此之外,上天界也没有找过他们的麻烦。   路九慢条斯理地说完了所有的话,看向沈南安,脸上没有表情,却倏地一声站了起来,走到床边,伸手要扶她躺下。   沈南安伸出一只手臂制止:“我没事。”   哪知这个男子却史无前例地没有听从她的话,依旧在坚持:“睡觉。”   沈南安只得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我真的没事。”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语气发飘,连声音都在发飘,身上没多少力气,腹部被墨旬击中的地方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说没事,没事了才有鬼。   但是,现在的情况,大概也不允许她休息。   上天界的情况不明,即使几率不大,也难保他们不会趁着这时打过来。所以,她必须警惕着。并且,如果南海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也难保不会趁火打劫。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路九,却没有想到,撞上了男子的一双坚定的眼睛。   她有了一瞬间的晃神。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却又,感觉从未见过……   路九仍旧在坚持,想让她躺下休息。她却突然之间发现了一个问题。   自己晕倒之前,大概是倒在了血泊中,不算沾上的,就算是自己吐的,也满身都是血。而现在,身上的衣服干净如新。   花斑受伤了,妹的,谁给换的?!又是谁给自己清理的身体!   她猛地把头转向了路九,眼睛里面似是有些火光。   “青鸾。”路九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看着他的眼睛,不像是在撒谎。她这才放过了这个仍旧呆傻,却比之前聪明了不少的男子。   “青鸾现在在哪啊?”她问路九。   “在厨房,做饭。”   顿了顿,沈南安掀开了身上的被子:“我要去看看阿黄。”   路九按住了她:“阿黄的伤不如你的重,他现在没事,我发誓。”   沈南安翻了个白眼。当真以为她是要去查看阿黄的伤势吗?她是去探望他的啊。狗哥死了。阿黄的伤心程度,不会比她少多少。   她挣扎了一下,腹部一阵钝痛。天生神力的男子纹丝不动。   靠。   “放开我。”沈南安冷了脸,对着路九命令道。   房间的门开了,一袭青衣的女子端着两碗碗粥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的玩世不恭。   看她醒了,青鸾凑上前,轻声逗她:“小姑奶奶,你可算醒啦。”青鸾眨了眨眼睛,硬是把之后想要安慰她的话憋了回去,继续说道:“我给你熬了你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受伤了吃点清淡的,也别想别的,好好把你的午饭吃掉,我去给他们送饭了哈。”   青衣的女子把饭放在了案几上,起身往外走,大大咧咧:“哎哟,我这两天快成你们的仆人了……”   案几上,两碗粥热气腾腾,其中的一碗,被一双手指修长的手,端了起来。   第56章   路九端起了其中的一碗粥,用勺子搅拌了一下。显然,不是给他自己喝的。   沈南安没有再继续看他,而是伸出了双手,道:“我自己来吧。”   路九抬了抬眼皮,再次违背了命令,没有把手里的粥碗给她。   沈南安深吸了一口气,心底莫名生出了一股烦躁的抵触感。她靠在了垫子上,顿了一会儿,说道:“我没事,你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   路九用勺子搅拌了一下粥,之后,用勺子舀起了一口,吹了吹,送到了她的嘴边。   一切动作水到渠成,没有丝毫的不自然。甚至是,自然地让他觉得,这样的动作,他以前做过无数次。   这个男子根本没有发现她有些异样的目光,依旧端着勺子,在她嘴边,等着她喝下第一口粥,然后,自己在舀起第二口,一直这样,直到她把整碗粥都喝完。   沈南安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之间从路九的手里夺过了汤匙和碗,就连粘稠的米粥洒在了被子上都毫不介意。反正,挥手之间就可以重新打扫干净。   “滚。”她看着面前有些呆愣的男子,说出了这个字。   “滚出去。”她接着补充:“我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   男子的眼底深处似是有一丝的受伤,却被他快速地隐藏了起来。路九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向门外走去。   沈南安把勺子扔进了碗里,又把碗放到了桌子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沈南安闭了闭眼睛,控制住了自己内心中喷发而出的情感,努力让自己回归到一个可以正常思考的人的身上。   她用手指抚摸着挂在手腕上的手镯,突然轻声开口道歉:“对不起。但是,你知道吗?”   拉住门把手的路九停下了脚步。   “你很像一个人的。真的很像。”她缓缓说道:“可是,你永远都不会是他。”   扶住门把手的男子,突然感觉到自己心中似是有了一瞬间的酥麻,像是触及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层面上一样。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轻地像是一阵微风,却好比一颗钉子,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房里。   他甚至都不知道,也不懂得,为什么会这样?   “你永远都不会是他”,像是一句魔咒,一直都在他的脑海中回响,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它消散半分。   那么,就这样吧。   “我。”沈南安听到门口的男子,用他一贯有些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开口:“我就是我自己。我谁也不是。”   说罢,路九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又轻轻地把门关上。教养良好地像是一个绅士,尽管沈南安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受过任何、关于这一方面的训练。   她叹了一口气,一头靠近了身后的垫子里。   桌上的皮蛋瘦肉粥还在冒着腾腾的热气,她看了一眼,感觉没什么心情吃下去。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就感觉,身边净是一些无法解决的谜团。   她感觉有些累了。很累。有时候,她真想就这样甩手不干。但那样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目的没有达到,就还要进行下去。不是吗。   当天下午,青鸾又过来看了她一眼,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回到自己的部族中去了。   青鸾离开的时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沈南安知道她想说什么。修翌离开了,穷奇离开了。她的亲人,一个个地从自己的身边消失。狗哥的去世可以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青鸾害怕自己会承受不住。但是,她太小看自己了。   她感觉元气恢复了一些,便过去探望了阿黄。   黄狗身上有多处伤痕,一条腿摔断了,打着石膏,比她还要狼狈。花斑倒是没有什么大伤,但是灵力损失过重,此时正在隔壁的房间里面补觉。   而让她所愧疚的,让她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果然,还是她太过敏感了。   狗哥去世,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她只怪自己没有早一点出手。而阿黄,并不这么认为。当时的形势,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如圆盘一样的圆月从天边升起,完成了一次昼夜的交替。   小镇上仍然如之前一样,夜晚之后莺歌燕舞,繁华如初。   水榭楼台,烟花巷柳之地,一片歌舞升平。文人墨客争相在这里留下他们的诗词歌赋,衣着华贵的舞女歌妓招摇过市,身姿曼妙,好不热闹。   沈南安处的这座小楼好像与这里格格不入,一片寂静清冷之色。大多数猫狗、异兽都陷入了梦乡。但是,沈南安却睡不着。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远处湖水之上的龙船里,丝竹享乐,繁华热闹丝毫未变,变的只有来到这里的人而已。   这样恍如隔世的经历,不想也罢。   她现在急需一个盟友,可以帮助自己的盟友。否则,重新攻打上天界和南海,不知要积蓄力量到什么时候。况且,就算这些全部抛开不说,她也需要。否则以他们现在的实力,任何一方打下来,都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天边清冷的月光从窗户处洒下来,照亮了她的床板。她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脑海中飞速地考虑着合适的盟友人选。   毕方?不行。她虽然和青鸾是好友,但是她和毕方之间并没有利益上的往来。况且,以她现在的实力,和毕方之间差距太大,选毕方,不是选了个盟友,而是选了个老板。   她在脑海中盘算着自己麾下的异兽们,想要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看看能有什么可以搭上茬的“大鱼”。这样想着,便逐渐把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凶兽的身上。   窗外的月光倾泻进来,她望着那一轮圆月,由于脑海中已经有了大致的人选,目光便逐渐从涣散变得凝实。   沈南安突然心中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天啊!自己都在想什么!今天是月圆之夜啊!   并没有多么厚重的灵力,从她的身体里倾巢而出,瞬间覆盖住了整个小楼。   果然,她在一层的大门处不远,发现了又被控制住的路九。   路九跟着她之后的第二个月圆之夜。果然,依旧是被控制着,去见一位来自南海的人。   她没有再想别的,立刻化成了黑猫,跟了上去。   与上次不一样的是,他们距离那些莺歌燕舞的水榭楼台越来越近,声声的丝竹器乐之声也能飘进耳朵,完全不似之前的一片寂静。   路九在湖边停了下来。   果不出她所料。氤氲之后,湖面上升起了一片白色的雾气。猫耳朵灵动,却还是听不出雾气中所说的话语,只有一片沙沙声,似乎像是一种咒语,在加强着对于路九的控制。   沈南安使劲皱了皱眉头。   她能感觉出来,路九的眼神,最近已是越来越清晰,虽然还是呆愣愣的,但也绝对不是最初见到他时的那一种呆傻空洞。   她有一种感觉,这个男子,甚至是在一步步地摆脱控制,试图找回他被封存了的那一份记忆。   白雾如同上一次一样,缠绕住了路九的身体。然而,却突然从中间升起了一点淡紫色的烟雾。   流动着的白雾停顿了一下,接着,沙沙声中出现了一声尖锐的声响,像是一句咒骂。然而,淡紫色的雾气越来越多,白雾似乎是掌控不了,无可奈何。   躲在暗处的小黑猫心里看得热闹。呵,还真是有意思。   路九仍然是被控制的,身材挺拔,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在他的脚边,却突然开出了几多色彩极其绚丽的花。   沈南安猛地睁大了双眼,爪子紧紧地抓住了她站着的树枝。   这花,她见过!在上天界!   难道,是她判断错了?路九是被上天界控制的,而非南海?!   紫色的薄雾渐渐凝实,最终,竟然幻化出了实体。沈南安再次惊讶了。眼中漫起了一片猩红,死死地抓住了脚底下的树枝。   是百花!   艹!她早就该想到的!艳丽的花朵,紫色的薄雾,一切都是这位曾经的百花仙子的杰作。百花此时像是一条蛇一样,盘覆在路九的身上,从眼神到表情,都是极其地魅惑。之后,亲吻住了他的额头、眼睛……   是上天界吗?这就是上天界派下来的暗哨眼线?她看着百花那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不禁冷笑。让百花来干这事,好像都有些侮辱了“特工”这个词。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却让沈南安大吃一惊。   猫族敏锐的视觉让他发现,路九的眼神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晃动。与此同时,他原本在身体两侧自然下垂的双手,竟然逐渐握成了拳头!   之后,这个没有任何反应的男子,突然手上一发力,将一脸欲求不满、却又温柔至极的百花,推到了一边。   这次,轮到百花咒骂了一声,艳丽的女子化成了一缕紫色的薄雾。   紧接着,已经消失不见的白色的雾气迅速升起、扩大,包围了紫色的,最终,将她吞噬殆尽。   看这个样子,百花,现在是和另一个人,在共享着同一个身体。并且,这个白色的雾气,才是主要的操控者。   沈南安眯住了眼睛,一个细节都没有错过。   白色的雾气中,沙沙声越来越明显,主人似乎是动了怒。看见路九在迅速地往后撤,立刻包裹了上去,在他的头部猛地一晃。   身材高大的男子晕倒在地。   之后,白雾退回了湿气极重的湖面上,扎了下去,消失地毫无踪迹。湖面上有一个鱼类的尾巴,抬起之后又落回了湖里。再之后,湖面上水光琳琳,一片静寂。   沈南安勾起了一边的嘴角。那种尾巴,那一种鱼,她见过。是鲛人。   第57章   翌日。   一切相安无事。路九如常,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沈南安有意看向了他的眼睛,发现他眼中的神色虽不如前几天清明,却也没有像是他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那样空洞。   看来,这个男子,自己也在努力地摆脱着。   为了确保自己这种判断的正确,她又跟他说了几句话。路九应该是已经察觉到她在帮他了。然而,他却神色如常,对自己昨晚、以及上个月圆之夜所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沈南安当然也就不说破,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便放他出去买早饭了。   看着男子的背影走出小楼大门后,沈南安又挥手叫来了一个小猫妖,吩咐她盯紧这个男子,别在这种时候出什么岔子。   天色还早,太阳刚刚升起,楼下依稀有几个早点摊子出摊了,混杂着几声叫卖的声音。她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喝茶,趁着清净,思考着她脑海中的结盟人选是否合适。   一刻钟后,跟着路九的小猫妖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告诉她说,路九已经在一棵长相奇怪的大树下面停了好一会儿了,就那样干站着,抬头望着树上挂的红绳,她觉得奇怪,过去叫他,然而,男子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小猫妖害怕出事,这才慌张地跑回来。   沈南安手里的茶一抖。   大树、红绳、长相奇怪……这里是小镇啊!   她冲了出去。   许愿树下的路九,直挺挺地站着,眼中除了靠近树枝尖端的一个同心结外,没有任何东西。   那个红色的同心结随风飘摇,应该是刚刚挂上去不久,在这么多的红绳里面,显得尤其引人注目。甚至,上面都没有落下一丝尘土。   像是主人美好愿望的一种寄托,一种希望。   好美。   又……好熟悉。   熟悉得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也与一个女孩一起,手牵手站在这大树之下,那女孩告诉他说,这棵树,名字叫做许愿树,把红绳做成的同心结系在树杈上,就可以让姻缘愿望成真。   他当然不信,但是抬头看看大树,上面承载了千千万万凡间男子女子的心愿,郎才女貌甚是般配,挂在一起,像是一种仪式,一种承诺。   于是,他也把他们的同心结挂了上去。这种超脱于月老之外的事物,他不信,但是,他身旁的女孩信。所以,他也信。   有什么,能比爱一个人,更让人心醉?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包括生命。如果分开了,那么,即使是爬着,即使改变了容貌、身材、声音,即使物是人非、岁月蹉跎,也要回到她的身边。   只要足够虔诚,愿望就可以成真,是吗?他拉着身边女孩的手,心思荡漾,那么,现在,我信,我很虔诚,我希望与她——   红绳结发梢,暮雪白头老。   男子的眼皮猛地抬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一些东西,然而脑海中却依旧十分模糊。他仍然记不起他心爱的女子的长相、声音,甚至连她叫什么,他都忘了。   他只记得要回去,灵魂的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答应过的,永远都不会抛下她。   脑中突然响起了一片沙沙声,转瞬之间充斥了整个大脑、耳膜,强烈的声波,让他开始心神不宁,头痛欲裂。   恍惚之间,他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绝美女子冲了过来,抓着他的袖子,神色焦急,近乎于疯狂地大声质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女子的双唇依旧在动,重复着这两句话,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她。他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头上似是顶着千斤重的东西,要裂开了。耳朵里的沙沙声充斥了他整个心神。   他终于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路九!”他听到女子在叫他,一瞬之间,心里也重如千钧。   路九……她叫他路九。可是,他不是路九啊。   沈南安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路九,呆住了。愣了半分钟,才终于回过神来。自己的手还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她赶忙松开了。   她瞟了一眼身后吓坏了的小猫妖,用手抹了一把脸,轻声开口:“没事。”   顿了顿,她拿出了一串铜板:“去买今天的早饭吧。我把他送回去。还有,”小猫妖伸手去拿铜板,她把手往回缩了一下,看向了小猫的眼睛,继续轻声道:“今天的事情,忘了吧。”   回到住处,路九醒来后,依旧表现如常。继续做她忠诚的侍卫,几乎是寸步不离。   有些事情,他不说,她也不会说。   只是,沈南安看到,路九的眼神,越来越清明。却经常在她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的时候,陷入沉思,似乎是无意识的。   半个月后,由青鸾从中间出面,她和饕餮正式结盟。   饕餮性贪婪,贪得无厌。而南海又多至宝,饕餮觊觎南海这块肥肉已久,几乎是凶兽圈子里面众人皆知的事实。   而饕餮本人却又由于性贪的事实,没少落人口舌。以至于他自己的队伍一直都发展不起来,也没有人愿意与他结盟。所以,他的“争霸南海大业”也一直都悬而未决,只是一个想法而已。   但是,不管怎么说,饕餮是上古凶兽。经过上万年的积累,他的力量不容小觑。却至今都苦于没有一个多大的名声。   所以,沈南安想来想去,最终选择了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仅仅是相互利用。沈南安要利用饕餮的队伍,饕餮要利用她九尾猫妖的名声。而他们的目标,又只是南海。   九尾猫妖想要的是荆羽和鲛人首领虞奢,饕餮想要的是南海的宝贝。他们的最终目标不同,毫无冲突。而这桩买卖,又怎么看都是饕餮获利更多一点。毕竟宝物的诱惑摆在那里,两条命又算的了什么?   况且,荆羽是被鲛人控制的,饕餮的真正对手,也只是鲛人虞奢而已。   至于战胜虞奢之后,南海龙族那里怎么办,沈南安勾了勾嘴角,那就不是她所关心的问题了。   于是,饕餮当即便推开了他面前的一口炖着羊肉的硕大的锅,把自己的爪子印拍在了纸上。   一个月之后,饕餮带着自己的队伍,向南海发起了进攻。   沈南安没有出面,一揪留在大后方镇守。这也是她和饕餮一早就说好了的。饕餮并不是一个良队友,而他们两个之间,也只是将对方看成是共同的利益所得者。   所以,阿黄跟着饕餮去了南海,只负责外援,不参与真正的战斗。而作为“回报”,饕餮也在防着她,将自己的两个兄弟留在了后方,没有带去。   平心而论,饕餮的实力还是相当强大的。   他与南海的战争进行了三天三夜。最后用了一点手段,将鲛人的首领虞奢诱骗了出来,最终生擒回来。   与此同时,饕餮从南海处捞到了不少的宝贝。   据说,他们带去的人手不够,没有办法将南海宝物洗劫一空,这只上古凶兽竟然变成真身,大嘴一张,把面前的宝物全部吸进了肚子里,想要带回到自己的营地后再吐出来。最后实在是带不走了,才忍痛割肉,舍弃了一点。   饕餮与他们在小镇上完成了交接。饕餮把装着鲛人虞奢的一个大水箱给了她之后,像是生怕她把他的宝物抢走似的,赶忙说了几句客套话,最终留下了一句“江湖纷争,不如不见。自此一别,之后形同陌路”,便赶忙离开了小镇。   沈南安巴不得与这种性贪婪且阴险的人形同陌路,表面上表现出了些许的不舍,等饕餮带着他的一干人马离开之后,松了一大口气,之后勾起了嘴角。   倒是省了她不少的事。   白衣的女子,这才看向了鲛人首领虞奢。却发现,虞奢正在盯着站在她身后的路九,目不转睛。   对了。   路九是被鲛人所控制的。那么,就让这位首领,来解开路九身上的控制好了。   哪知,虞奢根本就不配合。   “九尾猫妖。”即便是身受重伤,虞奢却依然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说道:“真不是我不帮你。我也想解开你这个侍卫身上的封印,但是我没有办法。”   沈南安皱起了眉头。   虞奢一副不合作的样子,双臂抱在了胸前,盯着她看。   沈南安不耐烦了,起身拽过了墙角的拖把,猛地敲上了虞奢的水缸。   巨大的震动从水缸侧壁传到了内部,震得虞奢七荤八素。   “靠。优待战俘,不知道吗!”他皱起了一张俊俏的脸,鲛人特有的面貌,几乎看不出来他的年龄,也就无法从面貌上,看出这人的城府。   “哟呵,还真跟你手下的那个将领一模一样嘿。说的话都差不多。”阿黄在一旁抱着胳膊笑了。接着,他从沈南安的手里接过的拖把,拿着它,又坐在了水缸边缘上,一条腿翘在了水缸上。   “哎,”阿黄用拖把敲了敲水缸:“是不是,你们鲛人都是一个德行的?”   虞奢冷笑了一声:“猫妖,你不说我都忘了。我的将领被你抓了,你好像也没从他身上讨到什么好果子吃吧?”   沈南安:“……你很确定吗?”   她开始觉得这个虞奢是不是有点傻。   那个将领分明是背叛了他。然而,面前水缸里的这个鲛人,搞得却像是自己属下有多么衷心为主一样。   虞奢还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对阿黄、花斑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视而不见。   第58章   “不用你们费心,会有人来救我的。就像是有人过来救他一样。”虞奢撑着身体,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水缸侧壁上。   一整个屋子都是静默的。   阿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看向了他,不忘用手里的拖把敲敲他身下的鱼缸:“你是有病吧?”阿黄指着自己的脑袋,问着虞奢。   沈南安飞速地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   从虞奢的话中来看,他是坚信有一个人会来救他,而这个人,之前也救走了鲛人的将领。或者是,换句话来说,那个人,应该是鲛人一族的朋友。   南海的鲛人族,除了与东海和北海的鲛人有些联系之外,之前从没有听说过他们在六界之中有什么朋友。那么,这会是谁?难道,他们是前些日子,刚刚成为的朋友?   她冷静了下来。虞奢说,他没有办法解除路九身上的封印。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她突然想到了那天在湖边的百花仙子。   鲛人擅幻术,而百花用花粉,也可施幻术……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们与虞奢,好像在某一件事情上面的认知,是不一样的。   “我想,我们可能在一件事情上面的认知,存在争议。”她缓缓开口。   “你的将领,你认为是有人从我这里救走了他?”   虞奢抬起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有些凝固。   沈南安没有等他回答,看他的表情就已经可以知道答案了。   她也冷笑了一声,靠在椅子里,抱着胳膊翘起了二郎腿,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没有人救走你的将领,是我们放了他,因为他背叛了你,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   她仔细观察着虞奢的表情。   “他现在的确还活着,在东海。”她又补充上一句。   “靠。”虞奢骂了一句,表情上却仍然写着:骗我的。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如果你真的没有办法给路九解开封印的话。”沈南安反驳道。   “靠。”虞奢再次骂了一句。   沈南安没有理他,继续说着:“你每个月都会与一个神秘人进行密会,密会的内容,关乎于一种力量。或者是,有人称这个标志为,魂归来兮,神俱力兮。”   虞奢愣了一会儿,再次骂了一声“靠”,大概是在愤怒自己的将领背叛了自己。   顿了一顿,他又骂了一句,眼神像是一个被欺骗了的孩子。   “你他妈的,嘴巴给我干净点!”阿黄忍不住了,用手里的拖把头把水缸敲地咣咣直响:“再骂一句,老子敲死你!”   虞奢不说话了,从他的神色上看来,这个首领的心里并不好受。   显然,是那个神秘人骗了他,也骗了他的部族,假意取得他们的信任,给他们一定的好处,并且承诺说,如果事情败露,或者他们当中的人被抓住,也一定会去救他们。   沈南安倒是非常想知道,那神秘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让虞奢之前如此地深信不疑。   不过想想看,虞奢应该也是在内心深处存了怀疑的。否则不会让自己两三句话就攻破了心理防线。她仔细观察着虞奢脸上的表情,静静地没有说话。   屋子里面又回归了方才的一片寂静。   良久,虞奢终于开口。   “我本来以为,他会是一个非常良好的队友。”   “老子把他当朋友看!他妈的他是怎么对老子的!靠!”虞奢还是觉得不解气,再次破口大骂。   阿黄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手中的拖把,虞奢往水缸的角落处缩了缩。   沈南安用眼神制止住了黄狗,黄狗这才站起身来,拿着拖把走到了她的身后。   “我刚刚跟他联系过了,确实是在东海,然而不是他救得。”鲛人开始苦笑,声音很是低沉。   沈南安没有说话,给他机会,让他继续说下去。这个鲛人的心里防线已经崩塌了。所以,想要得知他所知道的一切,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很显然,虞奢的话中,第一个“他”,是鲛人将领,第二个“他”,是那个神秘人。   “他当时告诉我说,我的将领在东海,过得很好,还给我看投影过来的图像。靠!我特么的自己施幻术、又反而被别人给施了幻术吗!为什么会相信他!”   “很有可能。”沈南安慢悠悠地接到。   已经不是有可能了,而是有很大的可能。可能性非常非常大,甚至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虞奢,带领着南海中的鲛人一族,从一个名不见经传、虾米看见了都不会给让路的小族群,一跃成为了可以和南海龙族相抗衡的族群。他的心智绝对不容小觑。   这样的一个首领,说他会任由别人摆布、随意相信人,傻子都不会信。   再联系到之前的百花,也不难想出,这里面发生了一些什么。   虞奢的身边又内鬼,并且这个内鬼是一个他极其信任的人物。并且,沈南安皱了皱眉头。难道说,百花和神秘人是一伙的?   “好吧。”鲛人摊了摊手,苦笑了一声:“被你们抓了,我无话可说。猫妖,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会告诉你。毫无保留的。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荆羽是被我控制的,我又被你抓了,那一群姓敖的龙族还被我囚禁在海底。所以,南海现在,其实是被你控制的。如果你可以放我一条生路的话,我请求,可以带着我剩下的族人,离开南海,去太虚古境。”   太虚古境?!沈南安着实吃了一惊。   “那里可是蛮荒之地。”她说出了她内心中的疑问。   蛮荒之地,一片荒芜。荒海之中海兽横行,怪石嶙峋。气候条件极其恶劣,根本不适合活物生存。所以,在蛮荒之地的活物都极其霸道凶狠,是为上古凶兽都不敢轻易踏足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上古凶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个刚刚收到重创的族群。   虞奢再次摊开了手,脸上的意思很是明显:就好像别的地方我还能去一样。   这样的话,这个鲛人以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不敢说的。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蛮荒之地,活得下来活不下来,就看自己的命怎么样了。”虞奢缓缓地说出了这句话。   沈南安回了他一声冷笑。   “好吧,我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所有的事情。”   “第一,这个人。”虞奢伸出食指,指向了她身后站着的路九:“我真的没有办法解开他的封印。”   “猫妖你是个聪明人,估计你也已经猜出来了。他身上的幻术和封印,不是我下的,而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另一个鲛人下的。并且,我猜,还有来自陆上的生物,与他们一起完成。”   虞奢顿了顿,又不情不愿地加上了一句:“很显然,那个鲛人背叛了我,投靠了他,不再受我的指挥。我估计,我身上的幻术也是他们下的。然而我可以解开,路九却不可以。毕竟他只是个凡人,至少现在是。”   “他,是谁?”沈南安问道,想要再确定一下。   “你所说的神秘人,也是来找我的那个人。他来自内陆。但也许,并不是。”   沈南安皱眉:“怎么说。”   虞奢没有说话,反而把目光看向了她身后的路九、阿黄和花斑。   沈南安叹了口气:“阿黄,帮我去看下晚饭做好了没有。花斑,帮我泡一壶茶过来。路九……”   她正在想着以什么借口把路九支出去,一扭头却看到了正在拉着路九往外走的花斑。男子有些挣扎,也有些无奈。只得出去。   “这小猫倒是伶俐。”虞奢摸着下巴,笑嘻嘻地说道。   沈南安没有理他:“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一件事,他与那种力量有关系。你们是怎么说的来着?魂归来兮,神俱力兮?还是?他说,你和青鸾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洪荒之力。”   沈南安微皱了一下眉头。看来,这个鲛人,什么都知道。或者是说,他背后的那个神秘的“他”,知晓这其中的任何事情。果然,一切都是被人操控着的,一切,也大概全都是一个阴谋。   “他到底是谁?有名字吗?”她问道。   “猫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所以你一定要做好准备,我听说的时候像是在听说一个新的世界,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懂这其中的关节意思。他是有名字的,他说,他叫时空。”   “很奇怪的一个名字,是吧?”   沈南安直愣愣地看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时空。   在这个世界里从未存在过的一个名词。这个人,也是外来的。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说,我们现在的这个世界,只是很多个世界中的一个。在时空的范围尺度上,一切都算不了什么。而联系起每一个世界的桥梁,就是你们的洪荒之力。并且,也只有你们这种外来的人,体内才可能会拥有洪荒之力。”   沈南安愣住了。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   第一,看来,一切都已经不仅仅是他们看到的这么简单了。第二,这个人知道一切事情。第三,以虞奢的话来讲,是宇宙和平行空间之中的联系。而这一点,和当初青鸾的推断是一样的。   第四,从未听说过洪荒之力有什么联系的作用的。它的毁坏作用倒是一直都显露无疑。第五,从前面的几条中推断,这个叫做时空的人,很有可能是骗虞奢的,他并没有跟虞奢说出实情,只是在利用鲛人一族的幻术,以及虞奢想要称霸南海的野心。   那么,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联系上之前她和青鸾之间的推断,答案,就好像已经呼之欲出了……   “猫妖?”虞奢在叫他。   她缓过神来,抬眼看着他。   “时空所说的话语,前后全部都可以衔接地上,然而,这里面我却总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能是我到现在都没有理解的原因。如果说,他真的有疑点的话,有,他说过一句话。”   “是在其中一次我和他的意见相左时,他随口说出来的——这个世界里的人,头脑上全都是奇葩。她们也是!若不是在这里出了问题,我们的事情早就成了。”   第59章   她们?我们?   沈南安快速地将几种可能的情况,在脑海中排列组合了一下。最后,她欣喜地发现,只有一种解释,与她现在所处的状况,最为接近——   她们,指的是她和青鸾;我们,指的是时空以及他身后的整个团队。而这里面,不包括虞奢的鲛人一族。   说到底,虞奢也只是时空所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就像她和青鸾一样。又或许,其他的平行空间里,有千千万万个像她和青鸾一样的穿越者……   她想起了之前和青鸾说过的话、做过的假设。突然眼前一亮。   真的,真的是,她们两个比较幸运,十分幸运。按照时空的话来说,这个世界里的人,头脑都是奇葩。如果,事实根本就不是他说的这样,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她感觉到后背处渗起了一片凉意。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   平行时空、连接着各个空间、可以拥有毁天灭地之能的洪荒之力、给自己起名叫“时空”的男子……   一切好像都超出了她原有的认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但是,一切又好像从未超出过,稍微想一想,就可以抓住一个苗头,然后顺藤摸瓜,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难想到,她和青鸾,以及其他的平行世界中的穿越者,其实都是时空这一伙人所操纵着的玩偶而已。她们是傀儡,时空一伙人想要利用她们,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他们的目的,正是让人后背一阵阵泛凉的根本原因。   以洪荒之力为手段,统治平行世界,并将他们连接在了一起。似乎是想要建立起他们自己的“帝国”。   而这个他们自己所建立起的世界有多大?他们能够让“魂归来兮,神俱力兮”的话语走多远,他们的手能伸多长,他们所建立起的世界就有多大,世界的边缘就在那里。   洪荒之力是可以毁灭一整个世界的。所以,这样的一个假设,完全有可能是真实的,并且是,有很大的可能。   她和青鸾,以及众多拥有洪荒之力的穿越者,都是武器。是时空一伙人统治他们的宇宙帝国的武器。   这一伙人究竟是谁?恐怕,不会有人知道了。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可以找出他们,揪出幕后的黑手,保住这个世界,不让它陷入混乱。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她还有时间吗?与时空他们相比,她还有时间吗?恐怕是没有了……   时空他们的计划出了问题,也就是她和青鸾。   从他的话、以及他们的目的中,是可以猜出来的。空间穿越者在得到了洪荒之力之后,没有自己的思想。他们的一切行动,都是由时空一伙人统一掌控着的。   然而,她和青鸾却依旧有自己的思想,可以自由地支配身体,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受制于时空一伙人的掌控。   也许是因为她们自身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们所来到的这个世界。   这样,她们体内的洪荒之力,就只能由她们自己来支配。时空一伙人就再也无法支配半分。那么,想要利用她们所达到的目的,也就达不到。   所以,时空才来到了这个世界,想要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让他们的一大盘棋,回归正轨。   沈南安闭了闭眼睛,惊讶于自己竟然把整个事情都理顺了,也同时惊讶于,时空一伙人如此巨大的野心。   棋子就是棋子,也终究只是棋子。即使发现了下棋人的目的,大概也是无计可施的……   真的吗?真的是无计可施吗?不,沈南安眨了眨严谨。应该不会的。棋子是棋子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但是,她时可以自由行动的,她还可以自己支配自己的意识。那么,就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时空一伙人没有直接杀掉她和青鸾,说明他们不舍得放弃这个世界,那么,自己就还有反击的机会。即使这个机会的代价有点大。   沈南安最终将虞奢和他的族人送到了太虚古境。虞奢绝对不会任人宰割。这个鲛人很强大,很有能力,如果他们可以在恶劣的蛮荒之地存活下来,可能在几千年或者是上万年后,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强大的种族,横空出世,扫荡一切。   不过,她应该是看不到了。   这个世界内部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就好。她终究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虞奢临走之前,她告诉了他百花仙子的事情,提醒他注意一下自己身边的亲信。这个鲛人略微一沉吟,就说出了一个名字。   那是他的卫队长,幻术仅次于自己。   沈南安看着鲛人一族远去的身影,勾了勾嘴角。   整件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了。百花下界之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与鲛人一族的卫队长搭上了边,又与他共享了一个身体。当然,这其中,也很有可能是时空一伙人干的。   之后,鲛人用医术救起了荆羽,虞奢又用幻术控制了他。而百花和卫队长既对虞奢施了幻术,还将身中幻术的路九,送来了自己身边,企图让自己为时空所用,让整个棋局回归正轨。   不过不好意思,时空的计划,已经再次落空了。   那么,路九是谁?   沈南安皱了皱眉头。他到底是谁?!   -----------------------------------------   南海鲛人一族遁入太虚古境之后的一天时间内,南海巨兽荆羽突然浮出海面,自杀身亡。两个时辰后,海底牢笼大开,南海龙族终于重见天日。自此,南海之变告一段落,以龙族重掌南海而告终。   敖炳出来之后,立刻派了众多人马,在南海寻找神将修翌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而,一个月之内,虾兵蟹将翻遍了整个南海,也没有找到属于修翌的任何一件物品。   而与此同时,九尾猫妖再次向上天界,下了战书。   沈南安不明白,随着出战日期越来越近,路九似乎是越来越焦虑。之前从未见这男子这样过。但是问他,他又说不出为什么来。   他身上的封印是虞奢的卫队长与百花仙子一起下的,虞奢遁入太虚古境后,这两人跟着时空逃走了。所以路九身上的封印时时未见消除,可能,只有等路九自己从中努力了。   但沈南安一直有一种想法,她觉得路九已经想起来了什么,在潜意识里。否则,他不会如此阻止自己,阻止这个连沈南安自己都知道,有去无回的战斗。   路九的眼神,越来越清明,不复以往的一片混沌空洞。   然而,在出战的前一天,路九却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他房间的桌子上,留下了一个字条,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字迹苍劲有力,旁边,还留有一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梅花印。   沈南安看着它,突然笑了。笑得肆无忌惮,无奈伤感。   好了,失而复得。   她笑着靠在桌子角,滑落到了地上。无论是话语还是字迹,都是多么地熟悉……熟悉至极。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告诉我你是谁?你知道我有多纠结吗?有多心焦吗?你知道,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吗?   “花斑,你跟阿黄走吧。”她止住了小声,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花斑,缓缓说道。   “让他们都走吧。别跟着我卖命了。不值得。”她补充道,再次笑出了声。   “姐、姐姐?”花斑小心问道。   “走吧。明天的仗不打了。小楼里面还有什么东西、钱财,都拿去给他们分了吧。”她说道。   花斑似是还想说什么,她挥了挥手,小猫不敢再多说话,最终还是推门出去了。   沈南安调整好了心情,看了看天色。随后,从抽屉里找出了一点布料,拉开椅子坐下,开始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她回不到过去了。她再也不是原先的小猫了。这个世界,也再不是原来的样子。即使是男人回来了,也不可能再让时间轴倒退。   或许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起点就错了,之后只会越来越偏离正轨,以至于到最后,无法弥补。   如果有可以补救的措施,那么,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夜色降临,沈南安将一个缝制好的荷包,放在了桌子上。荷包上只绣着一个简简单单的猫脚印,像是一朵梅花,在米色的背景上,绽放,美艳地不可方物。   荷包内外各有一张纸条,外面的纸条上写着:忆起一切之后再打开。   里面的纸条上,有她留下来的唯一的灵力,附着她一心一意、一笔一划写下来的字:亲爱的,忘了我吧,我不爱你。   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沈南安仰起头,留下了两滴泪水。   亲爱的,忘了我吧。   她拉开了房门,却骤然愣住。   身材高大,衣袂飘飘,不染凡尘。下颌完美的曲线之上,双唇紧抿。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凤眼狭长微挑。眼波流转,高华清傲,出尘绝艳。   一如,他们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   唯一的不同,男人没有了当初的含蓄霸气和冷若冰霜。即便是眉头微皱,一双凤目之中也尽显柔情。   身上还穿着路九的衣服,看上去,有些不相称了。   修翌两步上前,紧紧地拥住了怀中的女子,力道大地似乎要把她的肋骨掰断。   “对不起,对不起,我竟然让你等了这么久……再也不会了。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可以。安安我发誓,再也不会离开你。”   沈南安突然感觉到,内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被瞬间戳中。久违的声音、感觉,却混合着酸甜苦辣,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不,是我对不起你。   她使劲睁着眼睛,眼眶酸痛,视线从模糊重新变回了清晰。她缓慢又坚定地,推开了男人的拥抱。   “对不起,我不爱你。”   冷冰冰的话语,修翌的眼睛瞬间睁大,夹杂着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白衣的女子没有再看他,径直绕过了他,走了过去。   他惊愕地转过身,想要伸手去拉住她的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挚爱,在一个玄衣的男子身前,停住脚步,闭上了眼睛。   “安安!”修翌挣扎无果,灵力竟然也丝毫没有办法化解。他突然想到,他的小猫,现在已经是九尾了。   “安安!你给我解开!”男人急急地喊道。   没有用。她要走了。   “墨旬!”叫另一个人的名字,也没有任何的结果。他们走了。   身体四周的一切物什,瞬间被震碎,混合着男人疑惑又愤怒的低吼,吓坏了留在这里不愿意走的小猫小狗。   想要这个世界安好,想要他活着,自己就必须离开。   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   诛仙台,可诛去一切修为、性命,也可诛去加之于身上的一切诅咒、力量。除此之外,洪荒之力再无破解的方法。   只要她活着,时空迟早有一天会找上她。到时候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与一个行尸走肉没有半点区别,还不如现在就了结痛快。   更重要的是,男人还在这里,她要他,好好地。   南半球的蝴蝶,动一动翅膀,就可能会引起北半球的一阵飓风。那么,就从自己这里开始,让时空一伙人的计划再也没有任何回归正轨的机会。   是她自己给了墨旬口信,告诉了他全部的事情,自始至终的,所有的。她让墨旬来接自己,这样男人就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我会自己跳下诛仙台。”她缓缓地和身边的黑衣男子说道。   “放了跟着我的那些猫狗和异兽吧。他们是受我蛊惑的,是无辜的。”她面无表情。   “还有。告诉他,我不爱他。从来都没有过——”   “安安。”墨旬打断了她:“其他的我都答应你,但是,最后一句,你觉得他会信吗?”   “不会。”她干脆地回答到。翘起了嘴角,干干净净的笑容。   她没有发现,身旁的玄衣男子,眼神中突然有一瞬的晃神,似是想到了什么东西,又被他及时地隐藏了下去。   “我离开之后,这里可能会受到一点波及。但一定不会毁灭崩塌了。”她无力地笑笑:“把这些事情都告诉青鸾吧。”   “去追查那个叫做时空的人,如果需要什么线索,就去太虚古境里面找虞奢。”她一步步地走上了诛仙台。   “还有,最后一点,上神大人。”她站在诛仙台的边缘上,回过头来,冲着墨旬笑:“我的封印维持不了多久,你想想怎么应对吧,他可能快上来了。”   “安安。”墨旬叫住了她,盯着她的眼睛,顿了顿,说道:“告诉你一件事情,北斗已经在魔界里找到了一种花,可以替代上天界的灵花。”   她勾起了嘴角。   这样啊,那么,最后的一个心愿也就了结了。   她转过头去,看向了身后的玄衣男子:“再见。”   随即张开了双臂,闭上眼睛,让身体自由地向前倾斜,之后,坠落……   诛仙台下的沈南安听不到,在她跳下去的一瞬间,身后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叫声:“安安!”   修翌最终还是赶了过来,然而,晚了。   气喘吁吁的男人像是一支离弦地箭矢,冲到了诛仙台上,却被一旁的墨旬拦下。   墨旬看着双目赤红一片的修翌,眼神再次晃了晃,看了他一会儿,在男人即将积蓄全力挣脱他的束缚之前,撤回了手臂。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好吧……罢了。”墨旬这样说道。   沈南安闭着眼睛,耳边的风声簌簌地响。倒是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就像是在玩一场有去无回的蹦极。   她在等待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消失掉,连同自己的想法、思绪,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然而,身边却突然出现了一股暖流,接着,温暖的感觉越来越强。   这个,就是身体逐渐消融的感觉吗?   有人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双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凤眼。   “你下来干什……”修翌覆上双唇,堵住了她的嘴。   唇齿之间,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说过的,再也不会离开你。”   “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男人把她抱得更紧,拥在了怀里,生怕会失去。   沈南安锤了他两拳,反手抱住了他。   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   ---------------------------------------------   两年后。   传说中,大陆的西边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山中险象丛生,怪石嶙峋。人们听说之后,都望而却步,极少有人涉足于此。   然而,今年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以登山涉险为趣,带好了足够的盘缠细软,跨越千山万壑,来到了这处无人涉足的山脉,却意外地发现,此处竟然有一处人家。   山野小屋,别有一番韵味。门前屋后懒洋洋地趴着几只晒太阳的猫,院子里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肉团子,好像刚刚学会走路,小心翼翼地移来移去。   这家的男子长得高高大大,五官眼神中有一种威严的凌厉,一双凤目却在看向自己的女人时温柔之至,如同看着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贝。   那女子也极其标致,比县城东面的画商那里最好的美人图还要美,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脱俗的灵气。混小子藏在大树后面,看呆了。半刻之后突然回过神来,立刻双颊通红,心里面开始暗骂自己。   这么艰险的地方,却隐藏着一户人家,极有可能是一对仙人啊。神仙伴侣哪里是自己能够觊觎的?!   尤其是,他们之间的谈话,自己也是听不太懂。混小子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仔细听,那女子的声音细细地:“不知道上天界现在怎么样了?”   “你是担心云古吧?”男人戳了一下她的鼻子:“两年了,应该早就恢复过来了。还好当初上神用灵力暂时改变了诛仙台的威力,只诛去了你我一身的修为。否则,你不得带着这个担心去地底下?”   女子嗔了他一眼:“说什么傻话?!小心吓着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夜里完结了一本~在这里祝大家猴年开心,事事如意,身体健康,阖家吉祥,新!年!快!乐!! 话说,我这能不能算是工作狂了哦哈哈哈…… 这一本到现在就算是告一段落啦,感谢各位小天使一直以来的陪伴,没有你们,我是不会有心情也不会有动力写完它的,鞠躬~ 嗯,这应该是我完结的第一本真正的小说。。。(之前的还都是坑,我会努力填平。。然后放出来给你们看~╰(?▽?)╭)总归还是有些小遗憾吧,毕竟没有把它写的更好,还前前后后拖了这么久的时间什么的。。。不过,也算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啦,看着宝宝一点点长大的感觉不要太开心~ 最后,感谢不嫌弃我更新慢断更写的差却还一直在看没有弃文的小伙伴,感谢在文下给我留言提意见的小伙伴~感谢给我投雷的小伙伴,么么哒!再次鞠躬~ 今年还会在开一篇的,但是现在还没有确定是神马类型…… 最后,我会继续努力写的更好,不辜负你们的喜欢和爱! 再次祝福,新年快乐!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